第13章 毛子（二）
许天感慨的是，他如果没有当年的机遇，他现在，或许也是这样子的状态：
蒙昧无知、三观扭曲、缺乏教养、品位奇差、知识落后……
看着眼前这些青年，他没有沾沾自喜又或者产生优越感，反而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拥有了这些人不曾拥有的人生，所以他更应该珍惜，眼前的青年们是因为缺乏文化教育、而如果毛子一直持续下去，也会有一天变成这些青年们的样子。
无知、无望，乃至无赖。
尽力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正确引导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这就是他的使命所在，也是支教扶贫的意义所在。
当然，现在首要的先决任务，是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学生：毛子。
尽管毛子目前还对他充满敌意。
房门内，毛子战战兢兢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心里又怒又怕。
他怒的是爷爷身体本来就不好，给他们这么一闹，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老人家更不舒服了；
而他怕的，却是这几个隔壁村的青年个个比他高比他壮，有的是力气，他拿这些人，根本无能为力。
轻轻趴在门上，他偷听着这几人的声音，却发现许天在门外拦着他们。
他的声音斯斯文文的，带着几分凉意，倒是有种震慑人心的严肃，“你们说他欠了你们的钱，有没有证据？有没有借条？”
要知道，在这种贫困山村，200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人家一个月吃喝开销也就这个数字，而且还得是那种一户人家五六个孩子的。
毛子虽然对许天不怎么友好，但是赵老村长可是说过了，他性格并不坏，至少村子里的人也是能帮就帮的，如果是一个随随便便到处问人借钱的孩子，又有谁肯帮他呢？
但是，那几个青年掏出了一张纸条，许天看了一眼，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石羊村毛子问川羊村大牛介了200元，一定还。
许天看了看下方还有一个小孩子的手印、正想拿来仔细端详一下，杀马特青年把纸条却收了起来。
“这个可不能给你拿着！万一你抢走了呢？！”
他们打量了许天一眼，“这钱是你替他还吗？不还你就让开！别妨碍我们讨债。”
说着，他们又要踹门。
毛子只觉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许天又一次拦住了那些青年：“人家家里有生病的老人，你们这样，是违法，甚至有可能是犯罪。”
隔壁村的三名青年面面相觑，其中管着借条的那个青年恶狠狠朝许天啐了一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从城里来的我们就怕你！不就是多读了几年书吗？！我上门讨债这叫合法权益！你别想唬我！”
说着，他撩起了袖子管，“不服干一架！前提是你一个人能打赢我们仨！”
许天皱了皱眉，宣扬暴力本就是一个错误的观念，虽然目前看来还没有让孩子们产生这样的价值观，但孩子们年纪小还好说，可如果一直这样无人教育下去，到了这些杀马特青年，也就是许天自己的年纪，一无所知、无所事事、又宣扬暴力，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许天便抬起了头，镇定地看着眼前三人。
“你叫大牛，是隔壁川羊村的，对不对？借条既然在你手里，我就和你把道理讲清楚，今天我在这里，你别想踹这个门，你可以和另外两个人打我，我不会还手，但是只要你不杀了我，我就会拼着最后一口气，去镇上的医院验伤，然后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他靠近三人，一字一句道，“我受的伤越重，你们就会越惨，故意伤害罪，如果落下伤病残疾，就不是两百块可以解决的事情了，也许两千，也许两万，甚至二十万。”
“什么？二十万？！”三个川羊村的青年惊呆了，这个数字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个天文数字。
许天见状，知道他们已经有些顾忌了，于是又道，“不仅如此，如果情况恶劣，你们还可能要在监狱里呆上几年，故意伤人，可大可小——哦，我忘了提醒你们，加上你们刚刚明知毛家老爷子身体不好，还故意踹门惊扰，也算是故意伤人，并且还有擅闯民宅的嫌疑，每一条，情形严重的，都足够让你们后悔今天来过这里。现在，我让开，你们要来打我，或者踹门，都可以，但我劝你们趁着还没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之前，先转身回去。”
他的声音其实很轻，但是莫名有一种魄力，等许天说完这番话之后，川羊村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终于悻悻而归。
为首的青年的确就是借条的主人，大牛。
他走出几步后，不甘心地回过头，狰狞地看着许天，“别以为多读了两年书就了不起！我就不相信你天天守着这个糟老头！再不济！半年后你总得离开吧？！我就不相信你在这儿呆一辈子！你走了，我一样要拿回我的钱！”
说完，他对身旁两个和他一样，穿戴打扮得有几分葬爱家族风格的青年吆喝了一声，“我们走！”
毛子的家门口总算是恢复了安静。
许天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正考虑着要不要敲门进去看看老爷子的情况，门倒是从里面打开来了。
毛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偷偷抬头瞟了一眼许天，又低下头去，竟然有几分扭捏害羞。
许天担心毛家老爷子，忙开口问道，“毛子，你爷爷没事吧？”
毛子摇摇头，“没事儿，得亏是爷爷耳朵不好，没听见……”
“这样……那就好。如果爷爷哪里很不舒服的话，你可以来我家敲门，我们用自行车送去镇上也能方便点，除了我，你还可以找到宋哲，他也是个热心肠的……”
话音未落，却见毛子冲上来，抱住了许天的大腿。
“许老师，今天幸好有你……”毛子抬起头，仰望着许天，“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