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渴望的眼神（四）
一向对孩子们念书的事情非常热心的赵老村长居然一反常态，这让许天和宋哲都有些惊讶。
“彤彤是个好孩子，可是她那个爹……”老赵叹了口气，“我之前也去过他家，可是，他爹那一身酒臭味儿不说，对人说话那个态度就不对，回头还记恨着你，自己吃力不讨好，彤彤又是个孝顺的孩子，劝不动，劝不动啊。”
老村长连连摇头叹气。
他对村里孩子们的事情，热心程度一直不输给许天和宋哲，但现在看下来，他是真在郁彤彤家吃狠了闭门羹，闷着一口气，没办法支持。
哪怕郁彤彤是颗好苗子。
许天考虑了一下，朝老赵笑笑，“赵村长，您放心吧，我们不会为了郁彤彤一个人读书，影响全村孩子的事情的。但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想读书的孩子，没有办法念书求学。”
“对！”宋哲点点头，随后拉上许天，“许天哥，我们快回去商量下怎么办，你一向最有办法了。”
要说宋哲，一向是最惦记村长家的鸡汤的，春梅婶儿炖的鸡汤哪怕是许天也做不出那个味道，而这个味道又恰好特别对宋哲的胃口，用他的话来说，许天做菜有点太清淡了。
但，今天郁彤彤的父亲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打女儿的事情，让宋哲深深地震撼到了。
他觉得不把这个事儿处理了，他真的是睡睡不着，吃吃不下——从许天那里，他学会了一个新成语，寝食难安。
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起郁彤彤那双包含着求助的眼睛，和营养不良的脸蛋。
“许天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许天沉思着，没有回答。
半晌后，他说，“老规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再不行，就报警，以家庭暴力的罪名，看看能不能让他反省一下。”
“难道我们不能也揍回去吗？你那个身手，比起我也没差多少啊。”宋哲有些郁闷，在他看来，许天那时候收拾大牛，教训了一顿之后，大牛的改变那简直是立竿见影的，他盘算着，要是这么打一顿郁彤彤的父亲，是不是也能让他冥顽不灵的思想改变一下。
许天当然反对。
“不成，首先，大牛是个孩子，本性也不坏，他只是缺乏亲人的管教。而郁彤彤的父亲经历了生意失败，妻子出走，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不是轻易几个拳头就能打醒他的。”
顿了顿，许天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人家是长辈。尊老爱幼是传统，我没有资格和立场骂人家。”
听许天这么一说，宋哲也觉得，问题的确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不过，宋哲的脑回路一向清奇，“其实，我们也不必非要劝郁彤彤她爸，我们要的是郁彤彤她本人来念书，只要她本人有这个念书的意愿，问题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许天没有说话，但他对此并不乐观。
如果郁彤彤能够根据自己的意愿做主，又怎么会不能够好好随心所欲的上课呢？
她要么是因为害怕，要么是因为其他，总之是有什么理由让她不能好好上课的，至于这个理由，还需要深挖。
这天的晚饭，两个人吃得都索然无味。
第二天清晨，许天和宋哲一大早就走到了村东边最远的郁彤彤家等着，果不其然，郁彤彤端着痰盂罐出现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真实年龄，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样一个瘦弱纤细的，孩子一样的少女已经十六七岁了。
如果说，郁彤彤唯一有什么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的，那大概就是她的眼睛了。
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孩子不会有的成熟阴郁。
“郁彤彤，你想念书吗？”许天单刀直入，一改平日循序渐进的诱导温和的做派。
但他并不过分靠近郁彤彤，以免吓到她，这个习惯了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姑娘。
郁彤彤看了许天一眼，又看了宋哲一样，最后低下头，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痰盂罐，一言不发。
宋哲觉得有一丝痛心。
女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让关节显得发白——那是一双花季女孩不应该有的手。
弹钢琴的手，应该是漂亮的、纤细的，而不是像这样，粗糙、关节肿大、生满冻疮和老茧。
“我们可以帮你的。”
宋哲的声音难得的一本正经，深沉得像是另一个人。
郁彤彤抱着痰盂罐的手用力了几分，她后退了一步，与两个人距离拉开得更远了一些。
“你们……帮不了我的。”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许天早料到结局如此，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这个可以活血化瘀，你暂时先拿去用吧。”
他没靠近郁彤彤，而是隔空丢给了她。
郁彤彤伸出手，接住了药膏，她低头看着那支崭新没拆封的药膏，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
一支五块四毛的药膏，是她几年里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崭新的，带着纸盒的，不是谁用剩的，而是单纯就是要给她的东西。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不只是因为这管药膏，还是因为被一管药膏感动的自己。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感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但也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活得很可悲。
“郁彤彤，我问你，你还想不想上课？”许天见状，微微提高了音量。
郁彤彤抬起头，饱含泪水看着许天和宋哲。
她没有讲话，但是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对求学的渴望。
但，光芒渐次黯淡下去，她又低下了头，轻声重复道，“没用的，没用的……我……永远不可能。”
宋哲有些焦急，他向前一步，提高了音量道，“你可以的，你要告诉你爸爸，你要读书。难道你想被他控制一辈子吗？”
郁彤彤低下头，摇了摇头，“爸爸……爸爸也很可怜。我不能背叛他，我需要做个好女儿……”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从郁彤彤身后传来：“你这个贱丫头！是不是又想着勾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