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渴望的眼神（五）
郁父他难得的清醒，却是见郁彤彤出去倒个痰盂罐结果还许久未归，就出来找了。
这一找不打紧，被他看见郁彤彤站在地里，和许天宋哲正在讲话。
这让郁父怒不可遏，当即就爆喝一声，吓得郁彤彤手里的药膏和痰盂罐都摔倒了地上。
郁父上前，捡起来地上的药膏，怒不可遏看了一眼郁彤彤，“你是不是也想走？跟你妈一样！一管药膏也能让你对着人家摇尾乞怜！你这个没出息的！我打死你！”
说完，郁父拽着郁彤彤的头发就要往家走。
许天脑中一闪而逝，飞过一个念头：寻常的农村人，应该说不出摇尾乞怜这样的成语，这郁彤彤的父亲，应该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
“郁先生，我们想和你聊聊，你女儿天生就是个读书的料子，你不应该这么扼杀她。”
“读书有个P的用！我怎么管我的女儿，你们管得着？别拿什么法律来吓唬我。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就是来个一年半载支教的破学生，时间到了你们就走的人，难道能管我家闲事管一辈子？”
许天和宋哲还要再说什么，但是来不及细想斟酌词句，郁父拎着自己的女儿，像一头牲口一样往家里拖。
郁彤彤哭着喊着，住在隔壁街上的乡亲们都探头出来看了，但没人敢帮忙。
郁父眼睛里遍布红血丝，看上去像是要杀人一样，他恶狠狠对着许天和宋哲道，“你们别过来！我今天管教的是自己的女儿！滚！都滚！”
许天和宋哲上前一步，却见郁父的手更加用力，郁彤彤更是被拖在地上，神情几近绝望。
“都别给我过来！谁也别过来！”郁父神情越发激动，大有一种穷途末路之感。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泼辣大胆的讽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出去工作，在这儿撒泼拿自己女儿出气，你可真有出息！你倒是用力啊，把你这唯一一个乖巧听话的姑娘给弄死了，然后你就滚去牢里过下半辈子吧。”
许天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神情一怔。
那个唇红齿白身姿窈窕、一头黑亮的长发束在脑后，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的，不正是姚曼筠？
整个石羊村的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泼辣的姑娘，尽管姚曼筠换了运动鞋，没有穿高跟鞋和小洋裙，但是她穿着修身的套装，穿着时新的运动鞋，带着墨镜，扎着马尾，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都市女性特有的自信和干练，对于常年窝在村里的石羊村的女性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视觉冲击。
郁彤彤看了一眼姚曼筠，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郁父看了姚曼筠一眼，眼神里更是一阵恨意。
他那个狠心的前妻，大概就是为了把自己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于是离开了自己的吧？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姚曼筠气定神闲掏出了手机，对准了郁父，“我不管你的家事，你往死里打，我姚曼筠劝一句我就不姓姚。”
她咳了咳嗓子，“不过呢，我讨厌你凶我男朋友，所以，你现在干的事情，我拍下来，回头往警察局一送，你这个未成年人伤害罪、以及用暴力手段侮辱人格罪等等，我可以给你列一整张，你想进去蹲几年的班房我都能满足你，哪怕你只判了一个月，我也能塞几个人进去跟你打一架妨碍司法公正然后从一个月变成十九年。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郁父的身体颤抖了几下，他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发泄一样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喊了起来，他眼瞅着就要往墙上撞，似乎是恨不得以死明志。
郁彤彤终于在这个当口被放开了，宋哲眼疾手快冲上前扶起了她。
“我爸爸……”郁彤彤担心地回过头，却被宋哲拦了下来。
“别去，危险。”
“可是……”
“许天哥会去帮忙的，你别捣乱。”
“……”
宋哲说得没错，许天一个箭步，早就冲到了郁父身边，“郁叔叔，我知道你心里很多不痛快，但是这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明天还是美好的，你得先过去自己这一关！”
“放开我！你们这群人！仗着多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仗着有钱就了不起！是不是？！”郁父吼着，一声声发泄着不满。
姚曼筠走近了郁父一步，“对，有钱就是了不起！多读书就是了不起！我告诉你，没有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没有谁天生就过目不忘的。每个人都用比你更努力的方式生活，也许不一定所有人都像你遇到了这么大的挫折，但我们都选择迎难而上，而不是窝在自己家里喝酒喝到把老婆孩子的人生都给耽误了。你要是个男人，就站起来，面对自己的人生！”
郁父被骂得如梦初醒，忽然之间，像是个孩子一样，大声嚎啕起来。
许天原本架着他不让他撞墙，这会儿却成了他的依靠，只见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哭得像是个孩子一样，又委屈又伤心。
许天沉默了片刻，轻轻伸出手，拍了拍郁父的背，“过去了，明天会更好的，叔叔。”
……
天色已晚，许天和宋哲帮忙把郁彤彤家收拾干净了，补了墙，换了灯泡，还给做了一顿晚饭。
“郁叔叔，今天的事情有点意外，我们明天再来找您聊郁彤彤念书的问题。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了。”
许天临走前朝郁父鞠了一躬，言辞恳切。
郁父冷冷哼了一声，“我不答应，你们还会三番五次地来吧？”
许天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是。”
“我们家可给不出学费。”
许天听出了一丝松口的意思，转头看了看宋哲和姚曼筠，又正视着郁父，微微一笑道，“是。”
“别把我女儿教坏了！”
“一定不会！”宋哲一听，格外激动。
离开时回望一眼，灯光下，郁彤彤望着三人，无声地用口形说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