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邻居

艾伦能听出来这句话中别的什么意思，但是他自己表达不出来潜藏在这句话之下的含义——也许只是艾伦自己紧张过头了。

听到这人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艾伦脖子上凸起的青筋明显舒缓了不少。他咽了咽口水，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手里拿的就是车库钥匙？艾伦脑海里又响起这个声音。这也许就是个幌子，车库钥匙怎么可能在别人那？艾伦也明白，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别人手中，确实会让人心生怀疑。但不管他手里的是不是车库钥匙，我总应该拿过来看看吧，毕竟车库就在这，真假一验便知。

幌子！艾伦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一声惊雷，紧接着，又有一个闪电般猛烈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划过——玛丽！

如果这人有我家车库的钥匙，那他就一定会有我家大门的钥匙……不好，玛丽有危险！

“玛丽，玛丽！”艾伦一开始只是低语，紧接着便成了大喊。他一把推开老头的手，眼前这人不再让艾伦觉得诡异，之前空气里弥漫着的一丝恐惧也随着艾伦心中燃起的怒火而消失殆尽。只要是威胁到了玛丽的安全，不管是谁，艾伦都不会对其产生一丁点畏惧——更何况眼前这人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喔，先生。”老头没有任由艾伦就这样走开，而是顺手拽住了他。

“玛丽一点事没有，”老头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淡定，像是吹过干裂绿草的一股湿润清风——这让艾伦不禁想听听这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也许只是我太多疑了。

“要知道，你可不是这座房子的第一位房主。”老人一屁股坐在艾伦家后院的草地上，这随心所欲的样子让艾伦心中那防备的海潮有了退去的迹象。

艾伦的心中竟然也萌生了坐在这草地上的冲动，不过他只是蹲了下去。

“上位房主，乔纳森还有他的夫人曾在这住过好多年，”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艾伦，“我是他们的管家。”

“什么？”

“没错，当初负责出售这座房子的经纪人找我索要钥匙的时候，我只给了他们一把，”老头再次把那枚金色的车库钥匙递到艾伦面前。

“我想那位女士也是个粗心的家伙。”

艾伦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当他接收到自己预料之外的信息时，就会有这种感觉。于是艾伦索性不去思考太多，从老头手里接过了钥匙。

“弗兰克·张”老头竖起刚才捏着钥匙的手，作出握手状。

“艾伦，艾伦·亨德森。”自我介绍不需要动脑筋，握手也是。

他的手可真粗糙，艾伦心想，不过这也符合他那管家的身份。在艾伦心中，管家就是没日没夜忙碌于各种琐碎家务的职业，这让他联想到了自己。

“搬家可不是一个省事的活儿。”老头用朋友之间谈话的语气说道，不过艾伦没觉得自己和弗兰克像是已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但弗兰克的言行举止总是散发着一种感染力，这种感染力让艾伦也用那种老相识的口吻回答道:“对，我一直忙到现在，我刚要给玛丽做晚饭来着。”

“我猜玛丽是你的女儿吧？”

“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家里正做着包子呢，你知道什么是包子吗？”

艾伦摇摇头，这让弗兰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得意的微笑。

“那是只有在我们中国才有的东西，不过在你家的对面，同样可以吃的到。”

艾伦是什么时候对弗兰克完全放下防备的呢？大概就是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吧。艾伦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驱动着自己跟着弗兰克走进他的房子——艾伦没想到弗兰克的房子就在自己家的斜对面。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压过了艾伦想要使用手中这枚金色钥匙的冲动。

当艾伦走进弗兰克的家时，一股浓重的香气让他终于明白驱使着自己的力量是什么——此时正在挨饿的女儿，当然还有他自己。

艾伦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他闻上去像是面粉味儿，但是又多了一些别的味道，艾伦猜测是猪肉味儿。总之，这种混合着面粉还有猪肉的香气让艾伦的神智迷离，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它所攻陷。

想要征服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他的胃。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是对极了，不管“包子”是一种什么样的食物，艾伦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弗兰克有没有做足够的份量。

“听到这悦耳的声音没？”弗兰克说。

艾伦把精力从沉沦在满屋香味儿中的鼻子上抽出来，转移到自己的耳朵上。没错，艾伦确实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噗嗤噗嗤”的声音。而且正如弗兰克所说，这声音真他妈的动听。

艾伦点点头。

“这就说明那些小家伙已经熟喽，”弗兰克把艾伦带到餐厅(弗兰克的家比艾伦的家要小的多，为了节约空间，餐厅和客厅是合二为一的)，“亨德森先生，你不妨坐在这稍等片刻。”

“叫我艾伦就行。”艾伦点头示意道。

趁着弗兰克噼里啪啦在厨房忙活的空，艾伦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发呆。

从餐桌这同样可以看得到厨房，弗兰克没有关上门，所以他在厨房里的一举一动，都被艾伦看在眼里。

平心而论，艾伦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在生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就好像自己之前过得不是生活似的。上次回到家看到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是什么时候呢？艾伦已经记不清了，也许只有几个星期，也许已经几个月了，或者压根就是上辈子。

艾伦为自己之前对弗兰克的误解感到羞愧，现在他觉得弗兰克是个热心肠的老头，还带有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幽默感。这种幽默感不是电视节目里那些谐星们哗众取宠(至少艾伦这么认为)的幽默，而是那种通过言行举止让人觉得神经放松的幽默。艾伦喜欢这样的幽默。

如果不是那声狗吠，艾伦会一直享受着当下这种等待美食的状态。

那声犬吠像是你在一碗汤里喝出来的一根头发一样，让艾伦觉得一阵反胃。不管是野狗，还是弗兰克养的狗，只要是狗，今天在艾伦这里都不受待见。

“包子来咯。”弗兰克端着一盘白球状的东西出来了，这些圆滚滚的食物每个都点缀着一簇手工捏出来的小花，艾伦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艾伦确信自己闻到了肉的香味儿，但眼前这些只是一堆白花花的面团。

“咬一口。”

“什……什么？”艾伦还没有听明白，“直接……”

“对，用手拿起来就好，就像抓起一个棒球一样。”

艾伦照做了，他知道自己看上去肯定是笨手笨脚的。

“好吃！”原来猪肉藏在这些面团里。

艾伦顾不上礼节，又一口气吃了好几个。他暂时忘记了那声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