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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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关中战事百姓苦 天威将军擒野猪

不说那朝廷之事,只说那关中战事,早在公元二百九十四年,关中的匈奴人不满赵王司马伦的压迫,一位叫郝散的匈奴人聚集了千余流散的匈奴人反抗晋朝,但是仅仅历时三个月,郝散被冯翊都尉王国安所杀,匈奴人兵退,此一战,只涉及到关中一小部分地区,并未引起朝廷的重视。

不料两年之后,郝散的弟弟郝度元又集结了一支三千余人的队伍,并联合关中的羌人,胡人一同反了,冯翊太守欧阳健兵败,北地太守张损战亡,郝度元被杀死之后,由贼首齐万年统领贼兵,并且攻破了关中第一重镇雍州,齐万年称帝,时齐万年拥贼兵七万,与大晋分庭抗礼。

贼兵的嚣张气焰让朝野上下震怒并撤回了统治关中十几年的赵王司马伦,让梁王司马肜率兵平叛,公元二百九十七年,建威将军周处战死,朝廷便任命孟观为征讨大将军,率兵奔赴关中与梁王一同平叛,晋军士气大振,大将军孟观身先士卒,先后与贼兵交战数十次,每一次都是晋军大胜,孟观威名响彻关中,看来剿灭贼兵,枭首齐万年,只是时间上的事了。

但是,连续五年的战争,让关中的经济彻底崩溃,更兼又遇上关中大旱,此天灾人祸让关中土地荒芜,硝烟弥漫,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雅雀横飞,百姓流离失所,而与关中截然相反的是益州,益州本来就是天府之国,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而且有祁山剑阁之险阻断祸事,实乃是人间乐园,于是大批关中流民自汉中流浪益州讨食,时流民有十万人之巨。

这些流民极为凄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行姿消瘦,满面病黄,流民队伍中每天都有饿死者,冻死者,病死者倒下不起,亲人无力埋葬,只能挥泪弃尸荒野,任野狗黑鸦啃食尸体,宛如人间炼狱,其惨相,不可尽述。

关中距益州,如绕行祁山天险,则有千里之遥,需行两月路程,然幸蜀汉天师诸葛孔明,于祁山万险之处凿出一道天路,名曰“剑阁”,由益州直通汉中,走剑阁,月余路程即可,此路原为运送军需粮草所用,然因此路极为陡峭,稍有不慎,便会跌进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当年曹操的爱将张郃,正是死于剑阁天险,蜀汉灭后,成为死路,被官府掌控,除紧急要务之外,寻常日此路不通。

公元二百九十八年,正值七月酷暑,烈日当头,暑气熏蒸,在剑阁关外的空地上,一批数百人的流民或躺着,或坐着,或站着,或倚着,男人尽皆赤着上身,卷起裤卷,女人只用一条粗布遮住上身羞耻,流民人尽枯黄,毫无人气,虽有数百人,但是却鸦雀无声,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十分压抑的哭声,偌大的空地上,一颗枝繁叶茂的苍松树下的阴凉,成为了这个世界对这些流民最好的慰藉。

但是,在这些衣衫不整的流民里,有四个人的衣着却甚是扎眼,这些人穿着体面,完全没有流民的腌臜之气,腰间还挎着刀剑,乍一看,气宇轩航,在他们的身后是几个下人模样的仆人推着一辆小车,看的出,小车之上原本是装着好几袋粮食的,但是这一个月走下来,粮食也都空了,只剩下了一个袋底。

却说那四个衣着体面的人,中间一人明显是兄长,时年五十岁上下,头发尽束,衣衫皆整,看面相,虽是燕颔虎须,却也算是羽扇纶巾,眉如青松,眼似苍鹰,鼻高挺入环眼,嘴唇薄如春饺,身高七尺八,器宇轩昂,全然不见苍老之色,

这人左后一位,年方四十左右,与兄同高,少一分兄之雄气,多一分书生的儒雅之气,其弟说道,

“二哥,我们已经在关外等了足足三天了,到现在,还不开剑阁,恐怕再拖下去……”

二哥的眼睛看着百步之外的剑阁城楼,上面站着四五名兵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关外的流民,二哥叹了口气,道,

“老三,倘若从我们来到剑阁那日算起,飞马传书到洛阳,洛阳再回,来回恐怕需要十天有余……”

“十天!二哥,我们难道真要在这等上十天!”

站在二哥右边身后那人面相粗狂,一圈络腮胡须显得很是生猛,他拍打着再右一人的肩膀,道,

“老五,你快去看看咱们还剩下多少粮食?”

五弟倒是年轻,而是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生的是英气逼人,身高八尺,紫色面皮,腰上挎着一口弯月宝刀,一看便知道从小熟知弓马,五弟几步跨到小车旁,一把拎起布袋,拿到老四的眼前,老四一把抓过布袋,扔到二哥和三哥面前,道,

“二哥,就剩个底儿了,我估计也就是两三天的吃食!”

老四扭头看着高耸的城墙,双眼喷火,“跨啦”一下拔出胯间的宝刀,道,

“二哥,朝廷既然不管我们了,我们倒不如纠结这些流民,跟他们拼了,反正也是一死,怕他个鸟的!”

二哥急忙拉住四弟,说道,

“老四!你怎还是这么鲁莽,你看这些流民,肚子都填补饱,怎么还有力气跟官兵拼命!”

四弟悻悻地把宝刀重新胯在腰间,低着头,也不说话。

四兄弟正议论间,忽然一声凄厉的哭声划破苍穹!

“相公!相公!你不能死!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不能啊!不能啊!你死了可让我们怎么活!”

这样的哭喊在平时必定是引得众人围观,但是在此时,在这百余名流民之中,却显得那么的稀松平常,其他那些流民听到这无比凄惨的哭声,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二哥扭头看着那名妇人,正搂着躺在地上的一名男子,这名男子体态萧条,嘴唇发青,眼眶深拗,面黄肌瘦,更兼烈日暴晒,虚汗如小溪般湿透了身下的土地。

二哥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人宁愿自己饿死,也要把吃食留给自己妻子和孩子,是条汉子,五弟你和李攀去山中讨些水来,抓一把细米给煮了,送一碗给那汉子吧!”

四弟走上前,道,

“二哥!我们所剩也不过三四日的吃食,怎地给他,我们吃什么!”

二哥看着四弟,说道,

“老四,老天要亡我们,我们谁也跑不了,况且这些吃食,只够吃个三四日,断断坚持不到十日,倒不如临死之前,还救一条性命,也算是为自己积点阴德。”

二哥如是说,老四也是没什么可说的,从小车中取了瓢,跟着五弟和随从李攀一起去山涧取水,李攀倒是年轻,年岁跟老五差不多,自小便在主人家寄养,虽是主仆,却亲如兄弟,平日间也习些弓马,老五和老四,仆人李攀商议道,

“来时的路都已经探过了,无水可取,上山的路上,有片悬崖,我们去崖下瞧瞧。”

老四回去取了绳索和两个大葫芦,与老五一人一个挂在腰间,李攀说道,

“四哥,五哥,你们还是在崖上端望着吧,我下去取水,这下面我看荆棘丛生,甚是险恶,保不齐有个什么猛兽窜出来,恐害了你们性命,倒让二哥伤心。”

老四哈哈大笑,道,

“得了吧肇儿,若是我和老五都打不过,你觉得你能打得过?话说要真窜出个野狼老虎啥的倒还是好了,老子我正好十多天没吃肉了!你就在上面守着吧!别让那个不长眼的把老子的绳子给解了!”

说罢,老四把粗麻绳绑在一颗结实的老松上,然后胯着葫芦,提着宝刀,用破布裹了手,把麻绳窜了个活结握在手心,与老五一上一下,下了悬崖。

世人皆言蜀山险峻,只看这悬崖,便知此言甚是不虚,陡峭的崖壁几乎与地面垂直,老四和老五的脚一踩上崖石,这石头便哗啦啦往下掉,也不知那块石头是实得,哪块石头是虚的,只能手上缠了绳索,脚下摸索着,慢慢将崖下滑去。

老四和老五下了大约个把个时辰,终于是下到了崖底,原来这里是一处山涧,对面,倒也有一座险峻的陡崖,这山涧正好处在两片陡崖之间,崖下的松树长势十分高大,棵棵都有人腰口粗细,茂密的松针把山涧上头的天空遮得是严严实实,阳光透不进来,显得里面甚是阴暗,很明显这里人迹罕至,杂草都有个人高,老四脚下一踩,整个脚面都软进了厚厚的枯叶之中。

老五也踩着绳索下来山涧,老五道,

“四哥,这里看来甚少有人来,穷山恶水,你我不要分开,怕出个什么差池。”

老五哗啦一声,把宝刀从腰口拔出,笑道,

“怕甚,老子这手里的宝刀也不是吃素的!”

二人在林中寻寻觅觅,怕走错了路,便一路边走,便在松树干上用刀砍出记号,老五忽然听得一件“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忙叫住了老五,道,

“五个,那里可能有东西,我听得声音了!”

老四提着刀,迈着步子,缓缓探过去,用刀巴拉开草叶,忽而心里又惊又喜,老五走过来,一瞧,全是一头大野猪,背对着老四和老五,在“哼哧哼哧”啃食一只老鹰的骸骨,老四和老五也是常去林中打猎的人,见到野猪是丝毫不惧,甚至还有些欣喜,不过,他们所见的野猪最大的也只有两米多长,而眼前的这条野猪,足有一丈有余,通体青黑,背上的鬃毛根根针立!

老四道,

“这么大的野猪,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真是野猪王,这畜生正好碰见了我们,正好拿下,咱哥儿几个三五天的吃食是有了!”

老四双眼紧紧盯着野猪,舔了舔嘴唇,道,

“老子自从从关中逃出来,个把月没挨着肉吃了,老五,一会动手了你只站一边看,不消你出手,老子也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老四提着刀,除了草丛,不想脚下一条断肢踩裂,发出轻微的“咯吱”的声音,大野猪猛然把身子扭了过来,见了正面,但见这条野猪脑袋硕大,双眼赤红,嘴边两条胳膊长的獠牙,配上老鹰的淤血,甚是让人胆寒!

不过老四倒是全然不惧,紧握着刀,慢慢向野猪靠来,野猪“胡嚎”一声,四蹄奔开,向老四冲来,犹如万马奔腾,震得地面轰隆隆响,待到野猪冲到面前,老四身轻如燕,猛然向右一跳,大喊一声“呔”!举起宝刀,用尽力气,向野猪脖子剁下去,只听“嗝嘣”一声,火花四溅,野猪却是丝毫未损,扭过头来,又与老四对峙!

老四定睛一看,心里暗道,“苦也”!原来这野猪平日里在淤泥中打滚,鬃毛之中参杂着很多石子,太阳一晒干,身上宛如披了一层铁甲一般,刚才老四这一击,把野猪身上的石子砍碎,野猪却毫发未伤!

老四暗道,

“你这畜生,竟然还跟老子玩些花活,可惜老子的长刀没带出来,手上只有这细软薄铁,要不然直接剁了你的猪头!”

野猪的眼睛愈发通红,嚎叫一声,又奔冲过来,老四借身后那棵老松,凌空飞起,于空中再将宝刀劈下!只听“嗝嘣”一声,又是石子崩裂,野猪冲得太猛,收不住脚,一头撞上了老四身后的老松,只听“哗啦啦”一声,山林鸟雀惊起,腰口大的老松,竟然被野猪拱了个趔趄,野猪倒是愈发精神抖擞!

老五见四哥不能取胜,哗啦一声抽出宝剑,欲与四哥夹击,不料老四大喊道,

“老五,你别动!老子自己收拾它!”

说时迟那时快,野猪再次冲过来,老五再行闪过,就这么接连四五合,老五是刀刀劈中野猪,刀刀都是火花迸溅,但是野猪是丝毫未损,老五一边与野猪缠斗,一边寻找这畜生的破绽,这野猪倒也是生灵之物,见几次撞不到老四,便来了次虚晃,急奔之下,老四正要闪躲,这野猪忽然刹住脚步,把庞大的身体一横,全身硬入刀箭的鬃毛先老四扑来!

老四心里一沉,条件反射一般一猫腰,从野猪的身下窜过,这一次,老四看的真真切切,这野猪虽然后背尽是鬃毛,但是腹部和尾部却是十分柔软,老四待闪过这一击,瞥了一眼身后,计从心来!

这野猪不依不饶,砸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压倒一大片蒿草,然后直起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向老四冲来,老四却是不慌不忙,闪到一棵腰口粗细的老松面前,待野猪撞来的前一刹那,突然凌空跃起跳到野猪的背后,只听“轰隆”!一声,腰口粗的老松竟然拦腰被野猪撞断,老四瞅准时机,抽出宝刀,一刀,捅进了野猪的后庭!

顿时山林之中传来野猪痛苦的嘶吼,老四把宝刀一转,野猪后庭哗啦啦流出鲜血,老四抽出宝刀,野猪痛苦嚎叫几声,窜入树林,跑了。

老四和老五沿着血迹,一路追到一处溪水旁,只见那头黑青皮的野猪早已经气绝身亡,而在这头野猪的旁边,则是被简单搭了一个窝,里面四只刚刚出世不久,还不能走路的小野猪嗷嗷待哺。

老四提了宝刀,正准备朔死这些猪仔,不想老五却在背后拉着老四,道,

“四哥,我们已经杀了这只公猪,想必母野猪也在附近,何必赶尽杀绝呢。”

老四笑道,

“老五,天下大乱,人都快饿死了,你还要那些慈悲做个鸟用!”

老五苦拦不住,老四上前,一刀一个,把三只小猪仔尽皆朔死,然后去溪水边用葫芦取了水,老五也打了四五条野蛇,二人回到下崖处,把蛇和野猪都用绳索绑了,然后沿着绳索爬了上去,到了崖上,老四,老五和李攀一齐协力把野猪给拖了上来。

这主仆五人究竟为何人,如何能改变大晋动荡的时局,各位看官稍慢,且看老生下回分解——李特初显霸王气,耿滕火并李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