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冬将军

冬天来了。

蜀军连战连胜，在巫峡、建平、夷陵连绵七十余里的战线上，迎来了章武二年（公元222年）的新春。

刘备在与近臣同饮贺春之酒时，略有醉意地感慨道：“看这山河之中一片瑞雪皑皑，想起自己已经鬓发如霜。不知不觉间，朕也老了，身边的大将们也多已年迈，着实难耐这冰雪严寒啊！不过，所幸还有关兴和张苞这些年轻人已能独当一面，令朕倍感欣慰。”

当日午后，便有人前来禀报：“陛下，黄忠带着十骑人马投降东吴去了。”

刘备闻言，摇头说道：“黄老将军今早还与朕一同饮酒，他是不会投降东吴的。想来定是怪朕出言不慎，伤了黄老将军的自尊，他定是不服老，私下去攻打东吴。唉！他已是年届七旬之身，倘若此行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朕的罪过。关兴、张苞，你们速去增援黄老将军！”

刘备的推断完全正确，黄忠正是赌气打算去攻打吴军，因此他仅带了十名随从。当他路过蜀军的夷陵阵地时，大将冯习和张南问道：“黄老将军，您怎么来了？”

黄忠端坐在马背上，实言相告：“陛下在贺春酒席上说，如今手下都是些老朽之将，难耐这冬日严寒。黄某虽年逾七十，尚能吃得下十斤肉，拉得开二石硬弓。因此，我打算亲自上阵，攻打敌军，好让吾皇安心。”

“黄老将军，您这是何苦呢？”张南好意劝慰，但黄忠却觉得对方仍然是念他年迈，因此并不领情。

张南只好接着解释：“黄老将军，您有所不知，如今吴军已经变阵了。小将孙桓因为经验不足已被撤至后方，换上来的是老将韩当和周泰率领的建业大军。现在吴军的先锋大将是潘璋，还有东吴第一猛将甘宁率的机动队接应。您如今只领十骑人马要去对抗东吴的十万大军，岂不是以卵击石？”

黄忠根本不听张南的劝阻，只撇下一句：“无须多说，你们且等老夫的捷报！”之后，便径自率领十骑人马冲向前线。

张南和冯习大惊：“不好！黄忠此去凶多吉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两人只得急率一支队伍随后跟上。

却说黄忠一行一路冲入吴军前线，来到潘璋阵前，竟然未遇到任何阻拦。不待吴军的哨兵示警，黄忠便高喝道：“我乃蜀国老将黄忠，单骑而来，要为关将军报仇雪恨！”

东吴士兵一见不好，纷纷从前线围拢到中军之中，而黄忠早已和吴军大将潘璋动起手来。

张南和冯习此时及时赶到，不久后关兴和张苞也率数千骑人马席卷而来。两军迅速陷入一场混战之中，乱军之中虽未将潘璋拿下，却也将吴军杀得落花流水，蜀军再次获胜。

“黄老将军，幸好您平安无事，咱们还是回去吧。”

关兴和张苞正劝黄忠见好就收，黄忠却将眼睛一瞪：“胡说！老夫还未替关将军报仇，回什么回！我明天也要去打敌人，后天还要去！此仇不报，誓不回还！”

于是，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将军又突袭进吴军营中。他一边冲一边高喊：“潘璋！出来！”

但今日的吴军早有准备，他们将黄忠引入一险要处。黄忠刚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却不料被无数飞石袭击。在黄忠的前后左右，分别有吴军大将周泰在右山，韩当在左溪水，马忠和潘璋在背后山谷，吴军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将黄忠困在正当中。

 

黄忠此时身陷绝境，已经无路可走。他身中数箭，坐骑也被乱石砸死，只觉得精疲力竭，两眼昏花，已经无力支撑。

“天绝我也！”

黄忠宁死不降，于是拔刀欲自行了断。突然，他看见吴军大将马忠疾驰而来，马蹄扬起漫天飞尘。黄忠一见，哈哈大笑：“老夫临死还来个垫背的，你跟我走吧！”

黄忠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站起，宛如一尊神明的雕像一般。

“老匹夫！你满头白发，还想留恋人间不成？”

马忠冲到近前，挺枪刺向黄忠，却被对方握住枪柄，两人僵持不下。正在此时，四面吴军突然骚乱起来，马忠不愿再战，撒手扔枪。黄忠顺势夺过枪来，抬手便刺了回去。

原来是关兴和张苞听闻黄忠被吴军困在险境，急袭赶来搭救。马忠见事不好，连忙拨马就逃，躲进山谷。

“黄老将军，我们来救你了！”

黄忠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便昏了过去。当他再度苏醒时，发现正躺在自家营中，关兴和张苞在一旁侍候。

黄忠感到有人在轻抚自己的脊背，忍痛回头一看，竟是蜀帝刘备。

“黄老将军，请恕朕失言啊！”

“陛下……”黄忠大惊，想从床上起身，无奈失血过多，体力不支。他起不来身，只得忍痛望着刘备说道，“陛下，您可不要这么说。黄某能一直服侍贤君，直到七十五岁，可谓足矣！我的命不足惜，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啊！”

说罢，黄忠气绝身亡。

此时，帐外暴风吹雪，暗如黑夜一般。

黄忠的灵柩被送回成都之日，刘备目送出营，望着漫天飞雪的灰色天空，他长叹一声：“黄老将军，你且走好！”

之后，刘备下令，拔起冻住的帝旗，全军挺进到猇亭（今湖北省，宜都市下辖区）。

在此，蜀军与吴军韩当不期而遇，展开会战。张苞一举打败韩当手下大将夏恂，关兴也摘下周泰之弟周平的首级。刘备远远观战，不由得击掌感叹：“真是虎父无犬子！”

就这样，蜀军一边作战一边推进，越过尸山，渡过血河。刘备御驾的白旌黄钺、黄罗伞盖在这冰雪严寒之中都结了冰挂，宛如水晶珠帘一般，一路摇动前行。

而东吴水军大将甘宁那边，他自从建业出发时便已身体有恙，如今入冬之后，更是饱受病体困扰。他虽有心扭转吴军败势，却已无力应对。因此，他只得在陆军撤退时，也上岸换乘马匹一道撤退。

谁料甘宁在撤退途中，却遭到蜀军南蛮兵的埋伏。由于甘宁将主力留在船上，身边仅带少数随员，南蛮兵凶神恶煞的猛攻之下，甘宁的手下根本无力抵挡。一战之下，甘宁的人马几乎被斩尽杀绝。

甘宁也被沙摩柯一箭射中肩膀，只得一路逃命，来到富池口（今湖北省，黄石市阳新县）。他自知死期已至，便在一棵树下弃马，靠在树根处慢慢死去。

到了二月。

吴蜀两军一直在猇亭附近反复激战。蜀军的将士，士气越战越旺，而吴军连战连败，人人自危，节节败退。

这一日，蜀军再度大胜而归。在众人凯旋之时，天色已暗，唯有关兴一人迟迟未归。

“你们分头去寻关兴！朕十分担心。”

刘备命令张苞和其他将领分头去找关兴，自己则担心得直至夜深也难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