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徐忆南和时文语看着撕得薄薄的日历本,都有些感慨。
两人坐在客厅里想“归归现在怎么样了?”
徐忆南忍不住先问了出来,时文语立刻就换了一副笑脸,看着她说:“能怎么样?又饿不着。”
“你怎么知道饿不着?”徐忆南反驳时文语。她想着归归那瘦弱的身板,再想想自己从未去过的异乡,仿佛那里的天空都是炙热滚烫,那里的一切都是磨难风霜,一想到这些徐忆南红了眼眶。
“哎,这是怎么了?”时文语揉揉徐忆南肩膀,笑着逗徐忆南,一下就让徐忆南转悲为喜,笑了出来。
徐忆南看着时文语那“似笑非笑,还有些笑话自己的”表情,将眼泪咽了回去。她伸手轻拍时文语说:“你越来越没正形了。”
“以前我也是行如风坐如钟立如松的。”时文语说着就坐得端正了不少,除去他微微驼了的背和变白了的鬓角,能看出他年轻时的英姿,儒雅温润。
徐忆南仔细打量时文语,含着笑说:“你老了。”
时文语想了想说:“你不老,你豆蔻梢头二月初。”
徐忆南听完时文语的话直接笑了出来,笑倒在时文语怀里。
两人十指紧扣,粗糙的两双手交握在一起,失了当初细腻,却有了生的醇厚和以后的踏实,当你身边有一个支撑时,生死就看淡了。
时文语看着妻子的手,这已经不是那个戴着白手套,在实验台上做实验的人了,他觉得可惜,也深感遗憾。
徐忆南也是一样,她看着时文语这双粗到看不出纹路的手,想想他站在讲台上谈笑风生的样子,已经很远了,只在她印记里。
徐忆南想“什么时候它才能重现在讲台上呢?”她印象中的时文语从来没变,他一直那么从容,就像一棵树,风雨不倒。
文姨将时叔叔和徐阿姨的毛衣织好了,她拿起毛衣看了又看,觉得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将毛衣叠好后放进布袋。
文姨提着布袋往徐阿姨家走,一路上心里有些紧张。
她怕自己织得毛衣不好,哥哥嫂子穿上不合身,又怕旧毛线织得穿上不暖和。
文姨一路走一路想,竟不自然起来,提着布袋的手微微有些抖。
文姨站在时叔叔家门口,呵口气搓搓手,等时叔叔开门。
“文影。”时叔叔有些惊喜,好久都没看见觉民和文影了。
秋忙人人都在忙,农场更是忙,时文语想起上次见觉民,两人脸上都有指印,谁也不敢回家,怕自己夫人看见,两人就这么在路上走,等着脸消肿。
罗觉民和时文语闲聊几句,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时文语问罗觉民“你也不敢回去?”
罗觉民点点头:“怕文影看见。”
时文语笑着说:“哎,有碍观瞻。”
罗觉民听完文语的话更是笑起来,弓着腰咳嗦几声,什么有碍观瞻,难道他们是猴吗?
文姨将布袋递给徐阿姨,徐阿姨连声道谢,看着里面的两件毛衣,直夸文姨手巧,问文姨怎么能织得这么快。
文姨笑笑不答话,让徐阿姨比量着试试,看看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就再改改。
徐阿姨拿出衣服比量,看看时叔叔说:“你哥这件合适。”
“那你的呢?”文姨问。
徐阿姨看看说:“也合适。”
文姨许久没有来徐阿姨家,坐在椅子上转头看装饰一新的客厅,墙上都糊上了报纸,看得人眼花缭乱,报纸味儿充斥着客厅,这特殊的墨香味儿倒是也别有一番趣味。
碎裂的地板被徐阿姨、时叔叔拼拼补补,用小碎石摆出一朵朵花形。
文姨看着地上那一朵朵石头花,笑着看自己哥哥。
时叔叔推推眼镜说:“怎么样,我们两想的,好看吧?”
文姨点头说:“哥,你真的没变。”
时叔叔笑笑,扫了一遍彻底变了样的墙壁和地板,黑乎乎的屋子里都是报纸味儿,屋里暗得看不见阳光,时叔叔知道,这样让妻子很心安。
文姨走到窗户前想拉开窗帘,时叔叔急忙制止她。
文姨脸上露出疑惑神色,时叔叔笑着冲她摆摆手,小声解释说:“你嫂子害怕。”
害怕?文姨没明白时叔叔的意思,看着这黑漆漆的屋子,皱眉想了一会儿,冲时叔叔点点头。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阳光的,阳光意味着白天,白天意味着劳碌。躲避者固然不是勇士,但真的勇士又去哪里找呢?就像站在黄土坝上高歌的伯伯大爷们,他们胸膛上流着热血,额头上的汗液和尘土让人清醒而狂热。所以我应该庆幸,我到了一个真正的天地,只是我明白的很晚,适应得很慢。
徐阿姨并不是一个勇士,她从江南水乡走来,带着女人的柔弱和坚强,撑起过很多自己的日日月月,只是有时叔叔在身边时,她总能退一步,再退一步。她能看到前面的风雨,却不用去抵挡。
文姨从时叔叔家出来,想到还在劳动的丈夫,挺起胸膛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儿自己也笑自己,怎么也形式起来?一个挺起来的人并不一定要挺胸抬头,心中那股坚韧和不灭,才是永远的挺立。
时文影往回走时路上已经起风了,怕是再过两天就要下雪了。
她向路边看看,快步往前走去。
她始终都是这般,直面风雪,一个人走着,不知道她是否觉得孤单?
时文影和罗觉民是两条线,弯弯曲曲铺在路面上,一直蜿蜒走远,在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地方停下,留下一路轨迹,没有相交,却始终相伴,一条弯曲,另一条也跟着弯曲,脚步相同,心也一样,只是互不相通。
时文影边做饭边想,觉民一辈子也理解不了用石子在地上铺成花的情思,但哥哥也永远不会懂觉民的好。
时文影想着这些,手中刀在菜板上发出“铛铛”清脆声,像她落笔写字的节奏,不紧不慢,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