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你父亲当年的事,你也知道了,他是一个心怀祖国的人。”时文语缓缓地对罗归说出这句话,伸手将棋子慢慢放回盒子里。
“嗯,我知道。”罗归点头。
他再一次想到罗石,担当和责任,或许不是只一个准则,那他的出生,罗石的出生,又是什么?
罗归终是没问出自己的疑问,他看着时文语,缓缓叹了口气。
文语笑笑说:“你想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你不走也会被时间托着往前走,只剩一堆黄土时,你还要在你父亲坟前问他当年为什么要走吗?”
“我......对不起。”罗归回房间收拾东西,当晚就回家了。
他心里有很多话,就如那天晚上,他其实想对罗觉民说“我同学鱼归渊的母亲是你同事,从归渊那得知,她以前还颇看不起你呢,他母亲还是你以前的同事呢”。罗归在心里想过种种,他以为罗觉民只是沉闷,却不想他是一个四面高高的墙,永远也进不去。
他兴致勃勃,他满心紧张,他想与他说乡间坝上的事,那兴奋高亢的歌,未来的发展与计划,他也想听父亲回忆年少。就像在乡下那些日子,每个人都有不同寻常的过往,都足够别人惊叹,他的父亲也一定有,可只有一句“半途而废”,一切都堵了回来,罗归心里竟起了憎恨,一凉到底,即便他现在冷静下来,也再不想说了。
这些话只会永远压在他心底,因为当罗归打开家门看到父亲站在书架前找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罗归终只是笑笑。
父亲和他之间隔着一条河,哗哗作响,谁也听不见对方的心声,无法表达,也永不能相互理解。他们都是河两边的高地,彼此望着,谁也不屑。
“爸,我回来了。”
“哦,文影文影。”罗觉民急忙冲屋里喊,脸上皱纹跳了起来,他笑得有些咳嗦。
罗归全身心地扎在电场里,改革机器,改进燃料损耗。
一次次火花冒起,罩着他满是汗的额头,手上都被烫出泡。
“不愧年轻。”陈厂长拍拍罗归肩膀。
自厂子转型以后,鱼归渊的母亲就接了这个厂子,没想到越做越好,几次大胆的决定都让厂子里盈利不少,也让厂子里的工人对她刮目相看。
“这是你母亲?”
厂长走了之后,罗归吃惊地问鱼归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厂长,没想到那个雷厉风行的女英雄,竟然不到他肩膀,只眼里的神采让人不敢直视,明明步入中年,却还是那般有神。
“嗯。”鱼归渊竖起大拇指说,“我妈在我家是这份儿的。”
“看出来了。”罗归点点头,忙碌的工作冲淡了他的一切想法,那份寄出的信还是迟迟没有回音。
罗觉民的手总是哆嗦,右手食指指甲长了又脱,总是难以拿笔,那些年划进土里的不仅仅是他的指甲,更是永远也补不上的血肉。
罗觉民无法再做精密的研究,他一边回忆整理记在脑子里的数据,一边与石长青交接工作。
刘子铭小心求生一辈子,终于闲了下来。他抱着孙女大家小巷地走,一走一下午,脸上都是笑容。
“你......”罗觉民每每看见刘子铭,都想劝他几句,希望他再工作几年。
刘子铭知道罗觉民要说什么,一次次将话岔过去,逗着小孙女,让小孙女叫罗觉民“爷爷”。
“爷爷。”小女孩儿软软的声音,让罗觉民也心生疲意,只能快步走开,看着要落山的夕阳,他的精神也渐渐落下。
厂子里渐渐稳定下来,我的心也就不安起来,在家里吃饭时也有些恍惚,我想着李薇,连她的样子也想像不出来了,这么多年没见,她不可能还是那个低着头的女孩儿。
“归归,归归?”文姨叫我。
我猛然抬头一看,才发现手里筷子在盘子里戳了又戳,菜汤溢了一桌子。
“你后悔了?”文姨有些担心,北大清华都已经开学了,如果当初归归去考大学,现在也已经在某一个城市伸手够天了。
“没事儿,想工作上的事。”
“听文语说你要考工程师证?”父亲抬头问我,额头上刻着三道皱纹。
“嗯,已经考过了。”我心不在焉地回应。
“考过了?”文姨突然开心起来,笑看着我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文姨这一句话说完,我和父亲都愣愣地看着她。
“咋了?”文姨笑着问我们。
“谢谢妈。”我愣愣地对着文姨点点头。
“我熏陶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不能......曹子建七步成诗,你念一首也好啊,有心事的时候,遇上什么重大场合,也好聊以抒怀。”文姨无奈地看着我。
“嗯,聊以抒怀,聊以抒怀。”
“说到考上,有一个返城学生也考上我们报社了,她特别有才华,文章细腻情感动人,只是可惜,没资格考大学,个人资料审核了好几遍没过,才上我们报社来了。这真是个人才,让我痛惜,惋惜啊。”文姨说着突然转头看我,“还是你以前同学呢,叫李薇,你还记得吗?这么多年也没联系了吧?”
“李薇?!”我“嘭”地放下筷子,引得父亲一惊,文姨也皱起眉来。
“你好好的,你这么毛毛躁躁,这多没修养啊。”文姨不满,指着我拍到桌子上的筷子数落。
“李薇,真的是李薇?她回来了?”我激动地问文姨,急切地站了起来,心情难以平复。
“嗯,应该是。”文姨见我这样,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我往李薇家那边走,街道改了又改,连方向都变了几次,我对这个地方已经陌生,几次迷路终于到了原来那栋楼下。
我环顾四周,那时我就站在那里,一次次等着楼上某一个窗户打开。
我四处打量,正在我试探着往前走时,迎面过来一个年轻母亲,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儿。
她面上带着微笑,就像现在六月的微热的风,很暖很轻。
我看着她走过来,心里风筝线断了。
李薇穿着一身暖色长裙,好像是棉布料的,披肩长发随风轻轻飘着,她笑着向我走过来,她还没看出我。
“罗归?”李薇声音带着惊喜,看她样子,果然没想到是会在这见到我。
“你......好吗?”我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个人能请见。
“你呢?”她温柔地同我说话。
眼前的李薇让我找不到一丝以前的神采,她笑着说着,言谈之间大方自信,全然变了一个人。
罗归同李薇告别,心里一片白。他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连来的目的也忘了,刚才他和李薇随意交谈的几句,转身走时连内容也记不得了。
李薇牵起女儿的手快步转身离去,朝着和罗归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她捂着嘴,眼泪掉落。
罗归只看见李薇嘴角上扬的微笑,却没看见她转过街角后贴在墙壁上泣不成声,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伤心难以自抑。
“妈妈,他是爸爸吗?”小女孩儿天真地拉拉李薇衣服。
李薇只捂着嘴憋着哭,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