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生命的长短

徐开来译

【1】我们现在来讨论为何有些生物寿命长而有些则寿命短，并在一般意义上探讨生命长短的原因。我们研究的出发点必然是陈述有关这些问题的疑难点。因为对动植物来说，在所有情况下有些长寿而有些短寿的原因是否相同，我们并不清楚；有些植物能活很长时间，而有些则只能活一年之久。而且，就所有的自然结构物来说，长寿是否和健康是同样的事物，而短寿是否和疾病相分离，或者，在有些疾病中，身体的疾病状态是和短寿结合在一起的，而在有些疾病中，则没有什么能妨碍有疾病的事物长命百岁。

以前我们已对睡眠和觉醒作过说明，以后我们将要说明生命和死亡，因为它们属于自然哲学范围，同样地还要谈到疾病和健康。如前所述，我们现在所要考虑的是，有些生物长寿而有些动物短寿的原因是什么？这种差别不仅可以在作为整体的种之间看到，而且也可以在属于同一个属的各个别生物之间看到。在种上的差别，我是指如人和马的差别（因为人这个种要比马这个种生命更长），而属上的差别我是指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因为有些人寿命长，而有些人则寿命短，这种差别是由于他们所居留的地区不同；居住在热带国家的种族寿命就长，而生活在寒带国家的种族寿命就要短一些。而且，居住在同一个地区的人，同样地相互间也存在着这样的差别。

【2】我们必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即在自然对象中，容易使它们灭亡或不容易使它们灭亡的东西是什么呢？因为火和水以及这一类的其他元素，并不具有同样的能力，它们相互间是彼此生灭的原因，下面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即由这些元素所构成或生成的其他一切事物都分有它们的本性，除了那些由多个部分所结合而成的事物以外，如房子。关于其他事物则需要进行不同的说明。因为有许多事物，如知识、健康、疾病，具有自己特有的灭亡形式。甚至在包含它们的事物并没有被毁灭而是继续存在的时候，它们自身却消失了，例如，学习和记忆能消灭无知，而忘却和谬误能消灭知识。在偶性意义上，自然对象的毁灭会引起其他事物的毁灭；因为生物的毁灭会导致依存于生物的知识和健康的毁灭。

我们可以从这些事实得出有关灵魂的结论，因为如果灵魂并不是在本性上依存于躯体，而是像知识依存于灵魂那样，那么，除了当躯体毁灭时那种超过了它的毁灭外，还存在着某种别的毁灭。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因为灵魂与躯体的联结一定具有不同的本原。

【3】也许人们不无道理地问道：是否存在着这样的地方，在那里可灭的事物是不可灭的。例如天界的火，它在那里没有相反者。因为属于相反者的属性会在偶性的意义上由于相反者的毁灭而被毁灭；因为相反者相互消灭，然而依存于实体的相反者，并不会在偶性的意义上被毁灭，因为实体并不表述任何主体。所以，任何没有相反者的事物，或其相反者并没有在此出现时，事物就不可能被毁灭；既然事物只能被相反者所毁灭，如果这样的相反者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并不存在于这一特殊的地方，那么又有什么东西能毁灭它呢？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是真的，而在另外的意义上并不真，在某种意义上说，拥有质料的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没有相反者。在事物的任何部分中都可能存在着热和直，但不可能只有热或直或白；如果这样的话这些属性就可以分离存在了。如果在所有的情况下，只要主动的事物和被动的事物同时存在，其一就总是产生作用，而另一则承受作用，而不可能没有变化。如果必须对排泄物作用，而且排泄物是相反者，情况就会如此，因为所有的变化都是产生于相反者，排泄物就是保存有以前状态的东西。如果一个对象排挤了所有现实的相反者，那么它就不会被毁灭了。如果不是这样，它就会为其环境所毁灭。

如果情况就是这样，那么我们已经说过的这些，就充分地说明了它；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必须假设，某一现实的相反者出现了，排泄物被产生出来。所以在偶性的意义上较小的火焰会被较大的火焰消耗掉；因为其养料，即烟，较小的火焰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耗费它，而较大的火焰则很快就会消耗掉它。所以所有事物总是处于运动之中，而总是或者生成或者毁灭。环境对它们或者起有益的作用或者起相反的作用。因此，发生位置变化的事物可能比它的本性所许可的寿命更长或更短，但它们绝不可能永久存在，如果它们有相反者的话；因为它们的质料是直接包含有相反者的。所以如果相反者属于地点，那么变化就会是相对于位置的变化；如果相反者属于量，那么变化就会是相对于增加和减少，如果相反者属于属性，那么变化就是相对于状态。

【4】并非愈是庞然大物愈难死亡（因为马并不比人活得长），小生物也是如此（许多昆虫仅能生存一年之久），一般而论植物并不比动物更难以死亡（有些植物就属于一年生植物），有血动物亦是如此（蜜蜂要比有些有血动物还活得长），无血动物也一样一（无血的软体动物就只能活年时间），陆栖生物也是如此（因为有些陆生植物和动物只能活一年时间），海洋生物亦复如此（因为那里存在着寿命很短的介壳类动物和软体动物）。一般而论，寿命长的事物存在于植物中，如枣椰树，其次，在有血动物中长寿要比在无血动物中更普遍，在陆栖动物中长寿要比在水栖动物中更普遍。所以，将这两个特点放在一起，长寿动物要数有血的陆栖动物，如人和大象一。般而论，较大的动物要比较小的动物寿命更长；因为其他长寿动物碰巧体积大，正如我在上面所谈到的那样。

【5】我们可以从以下考虑来理解这些事实的原因。我们必须注意到，所有的生物在本性上都是湿和热，生命也是这样，而年老则是冷和干，尸体就是这样。这是显而易见的。所有躯体所由以构成的质料是热冷干湿。所以一旦衰老就必然会变得干燥。潮湿就必定难以干燥。因此肥胖的东西就不易死亡。其原因是它包含有空气；相对于其他元素空气就像火一样；火永远也不会变得腐烂。湿在量上必然不会太少，因为太少就容易干枯。所以，如前所说，一般而言大的生物，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生命都长。这是有道理的，因为较大的生物包含有更多的湿。但长寿还不仅仅是由于这个原因；长寿有两个原因，即量上的和质上的原因，所以，湿不仅在量上一定是大的，而且也是热的，这样它就不容易冻结或干枯。人之所以比一些更大的动物寿命要长其原因就在于此；因为有些动物虽然在量上缺少湿，但在质上的优越超过了它在量上的缺乏，所以亦能长寿。在有些生物中，热元素是肥胖的实体，它使得生物既不易干枯，也不易于变冷；但在另外一些生物中，热具有某种不同的滋味。

而且，那种不易毁灭的事物一定不会产生排泄物。这样的排泄物会由于疾病或自然而导致灭亡；因为排泄物的能力是起相反的作用，并对有生命的本性或生物的部分造成毁灭。所以，那些经常交媾而且多精液的动物很快就会老化；因为精液是一种排泄物，由于其损失而导致干枯。这就是骡子要比生它的马和驴活得长，雌性动物比雄性动物活得长的原因，如果雄性动物经常交媾；雄麻雀要比雌麻雀活得时间短。此外，所有工作勤奋的雄性动物，会由于辛苦而很快衰老；因为辛劳会导致干枯，而年老就干枯。但在本性上一般来说，雄性动物要比雌性动物活得长；其原因就在于雄性动物要比雌性动物具有更多的热。在热带地区的动物要比在寒带地区的同类动物活得长，而且由于同样的原因它在形体上更大。这从本性上冷的动物的大小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所以蛇、蜥蜴以及有鳞甲的爬行动物，在热带地区的就体形大，红海的有壳虫就是这样；因为这种温和的湿既是生长的原因也是生命的原因。而在寒带地区，动物中的湿更具有水的本性；所以它很容易被冻结，因此，在北方地区，具有少量血或无血的动物或者根本就无法生成（无论是在陆上的陆栖动物，还是在海里的水栖动物都难以生成），或者即使生成了，它们也是体形小而且寿命短，因为严寒抑制了它们的生长。

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一旦无法吸收营养，它们就会自我消亡。这就同大的火焰由于耗尽了供应它的东西而燃尽和消灭小的火焰一样，作为消化根本原因的自然热会耗尽它所依存的质料。水栖动物并不比陆栖动物活得长久，这不仅因为它们是湿的，而且因为它们具有水的本性；这种湿极容易被消灭，因为它是冷却的并容易被冻结起来。无血动物容易死亡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除非它体形庞大到能保护它；因为某些大动物既没有油脂也没有甜的性质，因此，蜜蜂也比它们活得长。

【6】寿命最长的生物是某些植物，其寿命甚至比动物更长，这首先是因为它们并不具有太多的水的本性，这种湿并不容易被冻结；其次，是由于它们具有油脂而且带有黏性，尽管干燥并且有土的本性，但它们具有不易干枯的湿。然而，我们必须要弄明白树木为什么会具有长青不衰的本性；因为相对于动物，除了昆虫以外，它们都具有特有的本性。植物永远具有再生的能力，所以它们能够在漫长的时间里生存。总是有些枝叶在发嫩芽，而有些则已经衰亡，它们的根茎也同样如此，尽管两者并不同时发生。有时躯干和枝杈已经死亡，而在它们旁边又生长出新的躯干和枝杈；这种时候会有另外一些根茎从残留的部分生长出来，所以树木延续着生命，部分死亡，而部分获得新生；所以它们寿命很长。如前所述，植物和昆虫有些相似；因为即使把它们从一个整体分割成两段或多段，它们也仍然能够存活。昆虫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也力争生存，但不可能存活这么长时间，因为它们没有必需的器官，在每一段中的生命本原也不可能为它们提供这些。在植物中则可以。因为植物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具有潜在的根和茎。所以，除了衰老的部分外总会有新的部分生长出来；这实际上就是一种长寿的情况，仿佛接枝一样。我们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接枝也具有同样的意义；因为枝条是植物的一个部分。所以，在接枝过程中，当它们被分割开，这种情况就会发生，但在另一种情况下则是通过连接，这就是在植物的每个部分中都存在着潜在的生命本原的原因。

同样的现象既可以在动物中也可以在植物中看到。一般而论，在动物中，雄性的寿命更长，它们的在上部分比在下部分体积更大（因为雄性动物要比雌性动物矮小），热存在于上面的部分，冷存在于下面的部分；在植物中有大头茎状叶丛的寿命长。那些非一年生的而且类似于树木一样的植物就是这样。因为根部才是植物的上面部分和头，一年生植物是朝下部和果实方向生长。我们将在论植物的论文中专门来讨论这些问题，现在就所涉及的动物而论，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生命长短的原因。对于我们来说，剩下来的是探讨青年和老年、生和死的问题；因为当我们对这些问题的讨论结束后，关于动物的整个研究也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