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权柄的代价

梦境之中，渺远的天际夕阳西下，长安街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格林百无聊赖地沿着街道，追逐着夕阳，走着走着，渐渐融入了迎面而来的人流。逆流而行，一步一步，他发现周围人的面孔变得熟悉起来。

一开始是他学生时代的同学，很多并不认识，只有一面之缘。

后来，他看到了几个经常聊天的同学，然而对方只是微笑着打招呼，并不回应他的问候。

格林渐渐觉得不太对劲，脚步越来越慢。很快，他看到了最欣赏他的素描老师。

老师手臂正夹着一幅他曾经的、稚嫩的自画像，大步走来，画像上的格林有着方方的脑袋，面孔扁平、五官不成比例，活像一只海绵宝宝。

老师就像当年一样，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惩罚，只是凝视着他，微笑地走过他的身侧，并向他竖起大拇指。

格林感到惊讶，有些激动地回应：“老师……”

话音未落，对方的身体竟发出一阵刺眼的光，然后整个人化为烟雾。烟雾袅袅，流入地下，渺无痕迹。

格林惊讶万分，蓦然回首，望向身后，竟发现所有路过的熟人都早已飘散。

——不仅如此，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所有的活物都出现了崩溃的迹象，所有的运动都开始逐渐减缓。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队长的话语响彻他的脑海：

“如果你遇到熟人，不要说话，不要回头。”

格林猛然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他停止了脚步，面向滚滚而来的人潮。

他看到了，逢年过节一直给他发压岁钱的婶婶迎面走来，笑着做出摸头的手势：

“林林，婶婶给你买礼物来了！”

他看到他的外公，在他小学期间就已经脑溢血逝世的老人，此时却再度精神矍铄，挥着手向他大步走来：

“林林，放学了，外公接你回家。”

他看到了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乃至大学的，深深关心着他的老师，他们亲切地笑着，眼睛里充满殷切的期待：

“小林同学，祝你前程似锦！”

他的眼睛已然模糊，看到已是鬓角斑白的妈妈，举着老式的座机话筒，担忧地说：

“儿呀，北方不比南方，天气冷，要注意保暖！”

他的眼睛彻底湿润，依稀看到胡子拉碴，额头已经满是皱纹的爸爸，向他豪迈地挥手：

“儿砸，去吧，到了大学，给俺们家找个好儿媳妇！”

他竭尽全力地睁大眼睛，努力压抑哽咽的声音，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熟悉面孔从他身边走过。

如血残阳下，泪眼朦胧中，他深爱着的人们，深爱着他的人们，就这样披着霞光，虚幻的形体与他错身而过，已然步入另一个世界。

格林的视野已经变得模糊，看不真切。

潜意识的活动逐渐变得收敛，很快，他将掌握此方世界的至高权柄。

这就是在自己的梦境中，保持完全清醒的代价。如果早知这一切，他宁愿沉沦！

可是一切终归于无，他别无选择。

虚幻的世界迎来了最后一次日落。所有自发活动着的幻想生物，全部蒸发；所有自发运动的幻想物体，全都静止。

车流拥堵的街道再也没有了喇叭的鸣响，店铺、人行道和驾驶室中都不见了人影。

在夜幕的点点星辉下，在寂静的万家灯火中，唯余格林遗世独立。

青年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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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克城的住宅区，平凡的家庭小院，一栋独栋二层民宅。

冬日的深夜没有星辰，温度在零度以下。小雨依旧，淅淅沥沥地洒在屋子前的路面上，溅出细碎的水花。

二楼卧室的床边，颓然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约翰教授。

他穿着睡衣，沉默地听着窗外雨落树叶的沙沙响声，手指木然地敲着桌面。

一个身穿绿色马甲和牛仔裤的女子，左手打着伞，右手手心摩挲着一根白色粉笔，渐渐靠近了住宅。

正是“游侠”前来找约翰教授，做任务的扫尾处理。

游侠来这里，也是没办法的事。老人现在知道了【冷冻】，还知道艾莉莎的秘密，其中队长的能力且不论，如果有人知道格林救活了已经寿终的入梦者，事情就闹大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队长亲自来，同样是别无选择。进入他人梦境，必须等待间隔：零阶一天，一阶两天，二阶三天。

队长和游侠都进入了《飞艇惊魂》，只是他们没在飞艇上。而从那天到现在，队长还有一天多的冷却，而游侠马上就要恢复。

至于为什么必须扫尾呢？这是因为，教授被其它入梦者盯上的可能性不低。

入梦者们平时的职责，和反复刷副本其实差不多；他们一旦冷却完毕，就会进入普通人的梦境，达成梦境主人的虚幻愿望，获得各种非凡物品。哪怕物品没用，得到的空白结晶也极有价值。

因此，那些可能有着强烈愿望的人，就更受入梦者的青睐。从败犬到人赢，从生嫁病丧到大喜大悲……

可以说，突然丧女的老人，早晚会被光顾。所以需要防卫老人的梦境，预防可能的入侵者，同时在日常生活中催眠，断去梦中线索。

此外，这次队长下了血本，拿出了一组黑色结晶。

结晶是海姆出版社秘密制作的，大家都没用过，只知主角身份、不知具体内容。它们吸收了短小的剧本片段，虽不能获得力量，但在个人的梦中释放出来，能起到超越阶级的保护作用。

可是代价也非常高昂：

第一，需要不断添加空白结晶作为能量来源；

第二，若要让保护力量的阶级提升，消耗就会以每天、每一场梦为单位指数上升。

第三，若不编写后续剧本，剧情人物就会逐渐退化成幻象。

其实在眼下看来，消耗才是大问题。哪怕以后天天肝结晶，格林、队长和游侠的日收入平均只有1.33个结晶。而维持黑色结晶每天至少花费一颗空白结晶，小队的收入就去了大半。

游侠隐蔽在约翰教授的住宅对面，等着能力恢复。终于，老人在床上躺下。

她又等了一会儿，来到庭院外，借助掌心延伸出的绳索，翻墙而入。

很快就进入了有效距离，老人的睡梦隐隐辐射出微弱的吸引力。

她找到一处墙根作为隐蔽位置，整个人瞬间化为一团烟雾，消失在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