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上的小星

小星的一生都不曾苍老过……

他是一个建筑小工，我平生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他教会我的，是“人”字，一撇一捺就是人。

我问他，我是“人”吗？如果我是“人”，他们也是＂人＂吗？

小星说，我们都是人，都是好人。

小星喜欢红色，他说那是太阳的颜色，温暖的颜色。

十八岁的小星，家里人就张罗着给他找媳妇。最终，找着一个大他许多岁的离婚女人。小星不同意，并不是因为对方离异，而是小星发现她的笑容太过刻薄，没有清风，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父亲觉得他俩最合适，因为对方不要彩礼，啥也不计较。至于笑容里的清风，最好不要有什么风，否则一张嘴就把自己吹出二里地，如何是好？

多少个夜晚，小星躺在草地上，望着星空，希望星星给他答案，星星只会眨眼睛，根本不说话。

小星结婚了，离开父母别居在滁河边。只是婚后，每天除了去工地，还要下地，还有繁琐的家务和媳妇无穷无尽的抱怨、指责与叫骂。

媳妇吃饱喝足之后，就是研究东家的锅，西家的碗，家里的事情，躲的远远的，只是那张巧嘴把父母哄的晕头转向，尽夸她是贤惠的好媳妇。

如人饮水，自己心里清楚。小星与工友在一起，很少说自己的家，自己的事，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星是个随和的人，从不计较什么，吃穿用度什么都无所谓。只希望自己每天能安静的睡个觉就满足了，可是媳妇的抱怨与叫骂永无停止，还有她睡着时的呼噜就像打雷，他很纳闷：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

女人怀孕了，迷上了麻将，在桌边一坐就是一天。小星没说什么，他能忍。就像他的鞋子，已经破了很久，媳妇也没再给他买一双;还有，他说想吃点肉，媳妇做了很多，却只留下三块蒜瓣大小的给他，说下次多买点再给他做，小星一块也吃不下去。

女儿出生了，小星给她取了名字叫小红，因为太阳就是红色的，他喜欢太阳，喜欢红色。

媳妇还是打麻将，刚满月的小红，伴着那些噼里啪啦的声音，睡了一觉又一觉。

每一天，小星下班回家，家里总是冷锅冷灶，媳妇也找不着，他自己放下砖头，就穿上围裙。

工友们时常嚷嚷着，来家里作客，小星总是变着法儿拒绝。他不吝啬，只是家里的情况是这样，况且自己厨艺又不好，请客多么难为情。

小星只希望生活平静，媳妇不要叫骂就好了。

这只是希望，媳妇还是天天如此。

今天小星没去工地，女人不依，即便是他现在正发着高烧。

小星一路狂奔，一路哭喊，跪求父母，自己要离婚，这日子无疑能逼他死掉。

父母不肯，问他小红怎么办？还有，以后娶谁当媳妇？

小星说，自己不要媳妇，娶媳妇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星哭诉完了，只有回家，他无处可去，父母更是逼着他必须回家！

这一年的年底，工友嚷嚷着一定要来大吃一顿。

小星没办法，央求媳妇做顿饭，媳妇同意了。只是，那天媳妇依然坐在麻将桌前。

那天小星是大厨，满桌子菜，没人动几筷子，只有小星吃的多，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口味。工友或许不知道，此时此刻不动筷子，小星心里该有多难受。

那晚，小星去了父母家。

——妈妈，为什么我叫小星呢？我不喜欢星星，星星只有晚上出来，腊月寒冬的晚上多冷呀？

——星星好呀，在天上，天上就是最好的地方。

——我喜欢太阳，红红的……好暖和。

——你有太阳，就是小红呀？

那夜的媳妇，又是对小星一顿叫骂，因为他动了年货。这是只有小舅子来的时候，才能做的菜。

小星走出家门，来到弯弯的小河边，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心里清楚，自己结婚时，家里的积蓄足够自己的彩礼钱，娶那个笑容里有清风的别村女孩；他也知道小舅子的楼房与汽车，那是自己的血汗钱;至于妻子的金链子、金手镯，完全就是自己拼命干活的工资。媳妇标榜的“麻将事业”，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媳妇打麻将连自己都养不活。

工资之前都交给父母，现在都给了媳妇，身无分文，天天打扮的像个济公。

小星哭了，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自己，对不起自己。小星又笑了，他看见河里密密麻麻的小星星，数也数不清。

星星嵌在夜空，有时也会映在晶莹清澈的小河里，那里也许就是最好的地方。

小星没有犹豫，他奔向满天繁星——

离春节还有五天时间，那一年他刚满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