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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泽被千年的坎儿井

对我来说,“坎儿井”这一水利灌溉工程,完全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自打读小学起,我就在自然常识课上了解过它,睡梦里,我曾无数次飞临新疆,钻进吐鲁番盆地的地底下,在清凉的井水里洗脚,也曾从井渠里掬一捧甜丝丝的井水,滋润我干涸的喉咙……直到五十多年后,我才踏上吐鲁番盆地,一睹坎儿井风采,实在是太晚了点。

10月18日上午,乘坐的夕阳红专列抵达新疆吐鲁番市,一下火车,我们就直奔五道林坎儿井。停车场附近矗立着一座土黄色城堡,看上去新筑不久,却显得古朴典雅,样式如几个世纪前的古都。

我们来到一个院子,院里有一座博物馆,博物馆里有坎儿井模型。在这里,我们了解到,坎儿井就是“井穴”的意思,早在两千多年前,《史记》中便有坎儿井的记载,那时称为“井渠”,它是荒漠地区一种特殊的灌溉系统。

我从中央电视台的《远方的家》中看到过工人淘挖坎儿井的情形。坎儿井下没有支架,完全靠黄土的黏性来支撑地下隧道。因为地表干旱板结,土层不易垮塌,人们才得以在井下一寸一尺地疏浚。劳作时,他们需要把泥土装进竹筐,运到井口,再用辘轳把竹筐提到井口,周而复始。地下隧道很窄,只容一人通过,疏浚的工作很难通过大兵团作战。据数据了解,吐鲁番的坎儿井总数达1700多条,全长约5000公里。我不禁想,从古至今,坎儿井下,到底洒下了多少工人的汗水!

我们从导游的讲解中得知,吐鲁番盆地有深厚的含水层和丰富的地下水补给来源。而且吐鲁番盆地从西北到东南的坡度极大。从空中俯瞰,吐鲁番盆地东南面都是低矮平缓的荒山秃岭,南部更有陷落的艾丁湖盆地。北部有博格达峰,西部有喀拉乌成山,地势极高,火焰山横贯中央。从西边和北边流下来的雨水和雪水,集中到河沟,顺流而下,河水经过火焰山,被山峰阻隔,流入戈壁沙砾地区,一部分蒸发,一部分渗入地下沙土,形成潜流。

从西部山脉到艾丁湖畔,水平距离仅有60公里,落差却达到1400米,平均每公里降低24米左右,这便给人们巧妙地利用这种山的坡度创造了条件。从西北部到东南部,地表下的土层起伏蜿蜒,连绵不绝,像一个巨大的连通器。只要在低于博格达峰和喀拉乌成山的地方挖个出水口,地下水就会汩汩地涌出,坎儿井正是利用这样的原理,挖断板结的黏土层,从丰富的地下水土层里将水引出来。

是谁第一个发现地下含水层的?又是谁了解到地下水能够顺着这个巨大的“连通器”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呢?这个我们不得而知。但在这个年平均降水量约16毫米,而蒸发量却高达3600毫米的极端干旱地区,能繁衍出源远流长的历史文明,不由得我们这些现代人不敬佩!

走进一座高大的凉棚,凉棚下挂着巨大的“坎儿井乐园入口”招牌。要下一道坎,只能先来到坎儿井博物馆,博物馆里面才是坎儿井真正的入口。

也不知道下了多少级台阶,拐了多少道弯,当脚下变得平坦起来时,便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这水声如同腼腆的维吾尔姑娘,姑娘仿佛抿住嘴儿笑着,那水流声静悄悄的,偶尔在弯急的地方或者有坎儿的地方,才激起一些汩汩声。

循着水声,我们来到很深的地底下,在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用厚玻璃镶嵌的地下,有一条涌动着水流的暗渠,暗渠尽头是一堵土墙,昏暗的灯光下,土墙上钉着一块木板,木板看上去很拙朴,用锯子豁开后,可能都没刨过一下,拙朴的木板上,用维吾尔文字和汉字阴刻着“坎儿井”三个大字。游客们蜂拥而至,抢着在“坎儿井”牌匾前留影,我和妻也不能免俗。

有一处井口,从外面大大方方地泼洒进明丽的阳光,从暗渠里看去,仿佛是垮塌的洞口挺立着几棵白杨树,有攀缘的藤蔓伸到暗渠里,成了暗渠的点缀。

转过身来,幽暗的地下巷道曲曲折折,我们在曲折的巷道中穿行,脚下的暗渠一忽儿露出黯黑的水道,水道用栏杆护卫着,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不时闪耀出暗淡的光波。再过一会儿,暗渠被木板或玻璃板覆盖,你能感受到水流的涌动,却看不见水花。我知道,一旦它们流到低洼的地方,就会涌出地面,流进水渠,喂饱干渴的庄稼。

从坎儿井出来,在吐鲁番的街道和村庄,我看到许多流淌着井水的沟渠,就连街道两边的白杨树,都被人们砌上围栏,使之成为一方方水池,从高处流下来的水灌到水池里,慢慢被泥土吸收,于是,全年平均只有16毫米降水的盆地里,白杨树才能长得绿油油的,那不是坎儿井的功劳还能是谁的?

我看过一幅从空中拍摄的吐鲁番盆地照片,苍凉的大地上,隔不远就出现一个封土堆,像蚂蚁巢穴外拱起的土包,听过讲解员介绍,我才知道,那就是坎儿井地下暗渠的一个个竖井,这些竖井连成不规则的直线,从这些不规则的直线延伸出许多浓绿的平行的线条,那都是沿着坎儿井出水口生长的庄稼或树林。也许,它们是一蓬葡萄架,也许是一条窄长的防护林,再不就是沿渠道两边的蔬菜地。

我忽然想起南宋叶梦得在《避暑录话》中对北宋著名词人柳永的一句评价“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叶梦得是说:大凡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居住,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会有人歌唱柳永的词。这句话写出了柳永词的传播之广。在群星璀璨的北宋词坛上,柳永是一位耀眼的明星,在那个年代,柳永的词就像现在的流行歌曲一样,几乎家喻户晓。现在,我要活用叶梦得这句话来形容坎儿井:“凡有坎儿井的地方,都有维吾尔居民,凡有坎儿井水涌出来的地方,都能绿树成荫。”

坎儿井,你在新疆吐鲁番地下流淌了两千多年,尤其是近两百年来,你沃灌了吐鲁番盆地千千万万顷良田。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你,吐鲁番盆地是一副什么样子!而今,即使在严重干旱、年平均降雨量约16毫米的吐鲁番盆地,也能一年四季瓜果飘香,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据史料记载,清朝末年,禁烟大臣林则徐被流放到新疆之后,大力开拓坎儿井。至今还有人把那里的坎儿井称为“林公井”。无独有偶,同样是清末重臣的左宗棠,在平定阿古柏叛乱之后,在新疆开凿坎儿井。这两位清末大臣,既是国家的功臣,也是当地人民的福臣,他们开凿和疏浚的坎儿井,至今还让后人受益。

当然,1700多条坎儿井,肯定不是一个朝代所开凿,两千多年来,坎儿井时有坍塌,又不时有人去疏浚,有旧井被废弃,也有新井被开掘,历经时代的洗礼,才形成了现在规模的坎儿井系统。它泽被当地人民两千多年,而且必将继续沃灌吐鲁番盆地的良田。当夏日来临之季,在坎儿井旁的林荫下,人们看到一群年轻维吾尔妇女用脚蹬着摇床哄着欲睡的孩子,手里绣着花帽,不停地和女伴说着悄悄话,林荫下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你不以为这是坎儿井的荫庇吗?

难怪人们给坎儿井如此高的荣誉,把它跟万里长城和大运河并称为中国古代三大人工工程呢!它是当之无愧的呀!如果从水利的角度讲,我还要把坎儿井跟四川的都江堰、广西的灵渠并列在一起,可是,跟坎儿井比起来,都江堰和灵渠的工程量和造福面,都很难跟坎儿井相提并论。那么,今天,我们唯有高声赞美坎儿井,才对得起它,也才对得起当初开凿坎儿井的先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