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忆忧烟波之诛蛊
“所以证明这个结果的目的是什么?”寸言捻动手里的杯子。
“问得好,大费周章是要分清敌我。”常集厉声道:“我想说的是有人意在七姊妹,所以利用了飘飘,正如有人利用了我,让我不得已背叛曾经的诺言回到桑榆挖自己的祖坟,或许这两件事会有什么关联。说白了,我想说服你们放弃对我的干扰,因为我真的没有时间了,很快我就必须得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
“那非得给我们看到织织那样吗?你知道这对她很残忍!”卷堆凑近了问。
常集眉头痛苦地拧到一起,语气上却平缓地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点,但是织织没来由地觉得你们亲近,我也相信你们是有原则的人。何况正如我知道了你们中飘飘的秘密那样,要说服你们总需要把某些事情说透彻。”常集刚刚的严肃认真说着说着变成了百般无奈。
“你可以不说,我也会信你!”寸言好吃惊于自己如此的感性,可是仔细想想对于这个常集这样的感性又岂是第一次。内心里总有一种感同身受无法说明白到底源于哪里。
无奈而又凄凉地坦然一笑:“这到没什么,织织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我只要她活着。可是那些糯虫已经很快繁衍,生于她身体里的每一处。以前她只是子时发病,太阳初升便能面貌上恢复正常,午时会被体内的糯虫食肉喝血,蚕食五脏六腑,生不如死。可是从前日起,她要接近午时才能恢复容貌,恢复后不久就开始疼痛难忍,如果再找不到桑榆老祖先的墓室,恐怕我真的就要留不住她了。”
“你要找桑榆老祖先的墓室?”更云听到不禁站了起来。
“对。”
“就是灭了乞桑城前身的那个老祖先?”卷堆又补充。
“是的。你们大概都知道我和织织的故事,也都查到了乞桑城和桑榆之间的纠葛,所以我说些你们不知道的吧。”挑起话题,常集眼里话里都有一些苦楚。
“正如你们所想,我是桑榆的前城主。那年初见织织,便与她暗生情愫,但碍于城主身份,哪能草率将这种事情跟人家挑破,以为忍忍就忘记了。可不曾想,有些东西越是压制,越是容易爆发得不计后果。后来从织织那里得知,她也和我一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所以决心再不踏上桑榆的土地。可是她失败了,所以她来了,解救了我也沦陷了我。她告诉我她是乞桑城的人,这让我很是吃惊,每一任桑榆城的城主都有义务熟知和谨记祖上的这段渊源并传承下去。而在乞桑城,这段历史是作为一个孩子启蒙的课程。她违反城规、违背老祖先当初的誓言,几次偷偷跑到桑榆,原本只是姑娘家的顽皮只想多挑战些新鲜事物罢了,本想着见过城主后及早收手。那样的现实下,我们都很无奈,她不可能留在桑榆,于是我决定隐瞒身份随她去乞桑城。我的弟弟只知我要随一个姑娘出走,并不知她是乞桑城的人,所以也就是说除了织织的商队以及我们俩谁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以为能瞒天过海在乞桑生活一辈子,只要一辈子就足够。为了减少我们自己心中的罪孽感,我们甚至不要孩子,日日背地里祈祷让我们安稳过完此生。说实话我们爱得很幸福,幸福得很辛苦,但觉得很值。直到前不久,我们之间的事情败露了。我俩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乞桑城的全城百姓都知道他们城中最富有的女商人和桑榆城的旧城主居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而且她还把我偷偷带回去养在乞桑。”常集起身游走在屋子里,说起那些事情仿佛很远又很近。
“他们一直以为当年没有全族被灭是因为他们的承诺感动了神明,所以碍于当年的承诺他们不会对我怎样。但是织织是乞桑的子民,她要承担这全部的惩罚,那就是诛蛊。这诛蛊就是当初那个出嫁路上跑回来救下那孩子的姑娘所创,里面有她对忘记家国仇恨的乞桑子民最恶毒的诅咒!我们可以留在乞桑一直看着织织被糯虫吃得尸骨不剩,我们也想过一起去死,可是中了这个蛊,连死都由不得自己选择。我多次请求见乞桑城城主,可他根本不愿见我。最后有人传城主的话:此蛊不是在乞桑解,方法还请来问桑榆城的老祖先。”常集说到此再次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我有一万个不情愿,可是没有办法。那个你爱的人,你可以逼自己杀死她来减轻她的痛苦,可是偏偏这都做不到,你看着她难过会想到只要有办法,不论是什么你都愿意去。”
常集说到这里,一阵痛苦袭上心头,寸言莫名地觉得很懂他的这种感觉。
“所以你回来了?”
“是啊。可是要找老祖先,不是只有去掘坟吗?说起来乞桑城的人当初是多么刻骨的经历才会有如此狠毒的解蛊方法啊!种蛊的人是当时就预料到在久久的代代相传中总会有机会用这种方式来鞭笞老祖先吗?可桑榆又何曾会是容人小觑之辈,桑榆的古墓机关只有忆忧阁和历任城主知道,可是老祖先的坟墓却只有忆忧阁的人知道怎么找。所以即便我进入墓地那么多次,依然只能找些新鲜的尸骸来暂时祭蛊,缓解织织的痛苦。”
常集捂住心口侧身过去的佝偻身影,让人不忍心再听下去,因为那无疑是在徒手撕扯他的伤口。可谁都没法阻止,他继续说道:“想想我都干了些什么,我曾经也是祭拜过祖先告慰过先灵才当的城主,现在我偷走的尸体,大部分都是我熟悉的人,他们曾经也是我的城民,我是老祖先直系的子孙啊!”常集说着说着声音几度哽咽。
“可是……我能怎么选?”常集再次哽咽住,寸言走到他身侧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待到他平复许多后问道:
“为什么他说要来问桑榆的老祖先,老祖先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可有什么家训之类的代代相传?”
“当然没有。老祖先下令诛杀乞桑先祖全族,主动权在他,可是这事对他的冲击又何曾小过。桑榆人长寿,老祖先更是一百多岁才自然死亡,那件事之后,他再只字不提,即便是临死前也没有任何形式的遗留。大家都认定他们被灭族这是铁打的事实,因为那时一切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直到差不多三百年后,天下开始出现乞桑城这个新的城邦,并且他们大胆承认自己就是当年老桑榆的遗脉。不仅如此,他们还以商队作为载体,所到之处都诏告世人乞桑城如何起源,如何发家。所以有了你们现在从书中读到的记载。乞桑城发展迅猛,他们的城民不管男女世世代代以吃尽天下苦和不设限四处走商著称,可是他们唯一的禁忌就是桑榆城。织织也是因为走商途中遇险,机缘巧合逃到桑榆。那时小姑娘家顽劣,历史中的灭族之恨也深烙心中,想着既然误打误撞到了桑榆,那么干脆作为好奇做一番打探再回去,不料……唉……真是孽缘啊!”常集感慨万分。
“那么是她商队里的人出了问题吗,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才有人告密?”寸言问道。
“我们自然查过,乞桑人的忠贞毋庸置疑。可是你们知道乞桑最开始也是靠那一个孩子一个姑娘慢慢吃尽苦头壮大成商队、富商,然后经过几辈人的努力,队伍壮大到四海皆有后,靠雄厚的财力吸引人口占地占村子,再到去人烟荒芜处开辟疆土,他们的发家史充满心酸和血泪,但同时他们人口混杂,除统治者是纯正的老桑榆人外,其他的什么人都有。并且乞桑人并不是都要居住在一个城郭里,他们戴着乞桑人的烙印四处走商,互帮互助。所以除了按当年的承诺不踏足桑榆外,几乎五湖四海皆有乞桑人。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乞桑人想要复仇,现在他们并不会畏惧桑榆。而就在混杂而四处分散的人口中,我居然被认出来了,而且他知道我就是前桑榆城主。”常集说到这里自顾自地冷笑了一声,笑这命运的安排。
“那你知道他是谁?”寸言进一步问道。
“并不。据说这人自曝身份只求证明所说是事实,之后就不再有他任何消息。”常集皱眉。
“那你有什么仇人吗?”卷堆不知什么时候也和寸言站到了一起。
“恐怕不是有仇这么简单。”常集背着手往前又踱了几步:“都道乞桑子民忠贞,可想我桑榆几千年的安稳那也是靠每一个子民共同捍卫的,所以要背叛桑榆而投到乞桑,我至今想不到是什么原因才可以让他这样做。”
“所以你是说那人的目的不是告发织织,而是在你?”听了半天,叶轻飘也前来分析原因。
“我觉得是因为你城主的身份,他才告发!”大家都在屋子里四处晃荡时,只有更云一人还坐在原地对那些点心翻翻拣拣。
常集背着手往后一瞧,颇有深意地盯住更云,尔后垂首说道:“这也是我在被你们盯上后才想到的呀!确实,那人处心积虑揭露,原因就在于我是城主。”
“因为他知道诛蛊这个惩罚,且只知道解蛊必须回到桑榆。”卷堆一下子把思路打开了,倒是寸言开始沉默下去。
“是。尤其是当我发现每次进出墓地都有人跟踪,且通过那夜在护城河边与你们相遇,证实了那跟踪的人不是你们后,我就更加笃定那人的目的就是桑榆古墓,或许确却的说是老祖先的坟墓!”常集说完转头看向寸言。
“又恰巧七姊妹被飘飘放了,这事满城都知道,而我们还是外来人,并且我们还毫无关系硬生生地被牵扯进对你的调查里面,所以你把两件事考虑到了一块?”
“不错。恐怕那人绸缪已久,我们都被利用了。所以我把你们招来,一是证明有人利用飘飘和袁碎类似这一点,另外是在你们面前坦诚我和织织跟你们要做的事没有关系,这样我好继续我下一步的事情。”常集说完忽感轻松了不少。
“你下一步……”寸言刚开口就觉得这样问不妥。
常集微卷嘴角:“一切都说开了,或许你们又有得忙了,或许此后也不会再见。多谢你那日没有追到墓地,也没有趁我们不备袭击酒作坊!”
常集说完对着寸言躬身作揖。
寸言赶紧上前扶住常集弯下的腰:“我总觉得你的感受我有切身体会,所以你的选择我总不忍心去阻挠!”
“哦,公子相貌出众,少年沉稳,思谋深远这些都是会令姑娘们疯狂的,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我类似的经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如此让人嫉妒!”常集呵呵玩笑道,仿佛刚刚那些沉重的话题真的可以说说就过去了。
常集这样一说,更云他们都坏笑着看向寸言,叶轻飘心里有些小小的异样,又说不清是什么。
“啊!”寸言听完真是冏得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我孑然一身来到桑榆,无牵无挂,只不过说来奇怪我就是懂你不计代价为织织所作的那些。”
听寸言说完,叶轻飘心里稍稍轻松了下来,或许她都不知道此时她心里的小小欢腾。
“原来是这样,哈哈,愿你此生能遇到一位你可以不计代价对她却又不必不惜代价的女子!好了,你们回去吃饭休息吧,桑榆的夏天天明得早,马上就要日出了!”
把所有的都说完,常集忽觉身上像卸了千斤的担子,无比轻松。纵然织织依然生病,纵然他的问题依然未解决,可似乎那都是下一刻的事情。这一切寸言都看在眼里,又再次奇怪自己好像真的懂常集此刻的心情。
“那,为什么让我们进你说的曲径通幽呢?”大家都起身欲走,卷堆忽然问道。
是呀,这个话题聊得太久,太伤感情,大家都忘了这次经历的可不止这个,不过常集似乎没有忘过。
“允许你们跟踪调查我,就不许我跟踪跟踪你们?哈哈哈!”常集满脸笑意。
几人面面相觑,都在想谁这么乍眼会被争分夺秒的常集跟踪,而且他什么意思?当然谁都没有发现叶轻飘眼中的那一丝异样。
“好了,年轻人们,我跟踪过你们中的有些人,大概猜到一些事情,所以这个曲径通幽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不过或许对你们所有人都有用,走吧!”常集再次下起逐客令,并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