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卡索
当年大荣皇帝陆英北击匈奴，亲率三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匈奴人仓皇而逃，将匈奴首领之一的女儿，阿萨尔·卡索遗落在了房屋废墟中。
那时阿萨尔·卡索只有十岁，尚未退去孩童的稚嫩；那双眼睛十分明亮，宛若星辰；五官精致，白皙的皮肤被草原上的烈日照晒成健康的颜色。
女孩并不瘦弱，虽然并未接受过正统的训练，但属于这个年龄的顽皮与机灵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一般顽皮的孩子都不会过于瘦弱，至少身体是强健有力的。
陆英第一眼只是觉得这个异族小女孩长得十分精巧——不过长相精巧的姑娘在金陵城内也有很多，比她更加出色的姑娘更是数不胜数。
陆英并没有随意播撒他的温柔，下令让手下将她带到战俘的那一队。
“卡索一族素来是北部部落的主干，往往冲锋在前，最先面对艰险。按照中原人的说法，便是集‘贪狼’与‘破军’北斗两星于一身。”阿萨尔·卡索轻轻翻滚两下，拧开士兵的手腕，跑到陆英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陆英周围的亲兵纷纷拔剑。
陆英心中先是一怔——他倒是真没有想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对汉语如此熟悉，又有如此胆量与气魄。
“听她说完。”陆英抬手示意随身的亲兵，小声道。
阿萨尔·卡索见陆英做了退步，心中那口气先是沉下去了一点；她随后跪在陆英面前，郑重道：“您若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进入军队磨练几年，待到学成之时，往后定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任凭您调遣。”
她用的是“给我一个机会”，而不是“宽恕”。
陆英闻言，笑了笑。一笑着小姑娘不知礼数，二是笑这浩荡中原国土，他竟不曾看到一个虽有罪犯的身份，但仍敢在他——这个一国之君——面前推举自己的人。
陆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名叫阿萨尔·卡索。既是卡索一族的，我定当会手下留情，或者扣下你作为人质，绝对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你既不是我中原人，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背叛你的祖先，投靠我大荣呢？”
阿萨尔·卡索道：“我知道陆英前辈善于用人，由此才敢引荐自己。”
陆英道：“破军之命的人素来特立独行，不易合作，不易交往，个性倔强；贪狼之命的人足智多谋，贪多骛得，欲望又强。我怎敢保证收你在身边，不会为自己平添祸患？”
阿萨尔·卡索道：“我以我的性命作为担保。如有违背您的意愿，我这项上人头，您尽管拿去。”
那时陆英心头只拂过两个字：可笑。
大荣在陆英的经营下熠熠生辉，正是国力强盛的时候——这是自开国以来的第二个鼎盛时期，不管是政治、经济或是文化方面，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陆英身处万人之上，怎会在乎这一个女孩儿的生死？
“......罢了，就按你说的吧。”陆英又仔细想了想，骤然觉得这姑娘倒是有几分趣味——抓去做战俘未免太过可惜，那不如留在自己身边多观察些时日，若能就此招来一个人才，倒也不是件坏事。
阿萨尔·卡索抬头看着他，正好与陆英的目光交汇上。
陆英道：“你要知道，论谁都会喜欢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对她更加宽容。你说服人的这一套，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阿萨尔·卡索被士兵带走的时候，陆英脚步突然一顿，又回头叫住她：“阿萨尔。”
阿萨尔·卡索也回头看着陆英。
陆英清朗的声音穿过凛凛北风，传到阿萨尔·卡索耳中：“自此以后，你改姓唐，名瑶知。”
我以后就唤你唐瑶知了。
苏不周仍然记得毋我那句：“你的道不在昆仑。”
“施主以后要往哪里去？”那天晚上，毋我将晚膳做好——也顺便给苏不周做了一份。
那是一晚汤，里面漂浮着星星零零的几片菜叶，简单加了些盐作为佐料。
苏不周喝了口汤，不禁蹙眉：“你一直都吃的这个？”
毋我笑笑：“寺中生活不比外面，苦就苦了，只要留着一条性命在。没什么可在意的。”
苏不周想了想，自觉有道理，便将那碗汤一口闷下去，长呼一口气。
“应该会回关内......也没什么其他的打算，就，先试着找找我师父他们吧。”苏不周脑中也是一片混乱，不知前方的路该怎么走。
毋我闻言笑道：“那施主可要费一番心思了。江月前辈交友遍天下，消息灵通得很。既然他有意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他的身份，那他一定有他的难处，对你定然也是十分上心。你的行踪，他应该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就不找他了。”苏不周闻言赌气道，“他不让我找他那我就不找了，他算个什么啊！”
毋我的笑容仿佛长在脸上一般，他轻轻摇了摇头将碗筷收拾起来，走出苏不周的视线。
次日苏不周便带上行李，向着玉门关内去了。
她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在几个酒馆留下听了几场戏——不过渐渐她带的银两就少了起来，进而也不免仗着自己轻功不错，身法颇佳，脚程比旁人也要快上不少，干了些偷东西的事情，吃了几次霸王餐。
她就这样发现了驻扎在许家镇一处酒楼的一帮黑衣刺客。
那些刺客大抵都是女子，腰身要比男人更纤细些，也比寻常男子看起来更有神韵些。
她那时在躲避追她的人，跳到窗台上时也没有完全摆脱追捕，只是匆匆听到了“暗杀”和“唐瑶知”两个词。
苏不周曾听说过唐瑶知为前荣皇帝陆英打江山的故事，对这位女子也是颇为敬佩。
只是那时她不能离开南海之滨，无法前去拜访。如果这些黑衣刺客当真是要去暗杀唐瑶知，那么苏不周可以得出两件事：
这些刺客是北朝的人，北朝人明打不过，就要暗中刺杀；
若这事是真的，那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苏不周打定主意后，轻功随便跳了几下甩开那些人的追捕，便在那间酒楼的屋顶上住了几晚，跟随这那些黑衣刺客一路向南，乘舟横跨了淮河——不足十日的时间，便已来到南朝地界的前线地区了。
黑衣刺客驻扎在安全边界的最后一晚，苏不周提着长剑，将帽檐压低换上了从集市顺手摸来的黑色长衫——穿上倒还有些肥大——越过士兵眼线，向着军中那座主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