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掌门
江夜心头一紧,急忙将刺刀拉回,将刀柄甩出老远。
方才她若不将刀柄甩开,此时怕是要被男人那一股蛮横的内力震碎手腕了。
来人是君不器。比起在南海之滨的时候,他似乎更瘦削了几分;脖颈处挂上了一条黑色的围巾,掩盖了嘴部及以下的部分。
君不器很明显没有退让的意思,方才那一剑看起来也并不像是预警。
江夜笃定君不器定然不会抛弃君子作风,用长剑打她赤手空拳,便做出了一个至今依然让很多人不解的举动——她将身上累赘的大衣脱下空着双手倒退了两步,此时脚底蓄力,向前猛冲而去。
江夜瘦削的身板宛如一道风,转瞬便来到君不器身边,右手一掌已经逼近他的脸颊。
君不器将头一侧,恰好地避开这一掌,右手收剑入鞘,左手几乎同时伸出,牢牢扣住江夜的手腕。
江夜眉头一紧,左手握作拳,调转了方向,达到了一个令人惊颤的弧度——她被扣住的右手没有挣脱,反倒将身一转,自残一般将右手手腕掰折,腕部隐隐泛红。
君不器也是一愣。
若不谈剑法刀法,单论身手而言,二人实力其实差不多——不论速度,每一掌每一拳,甚至于每一指的力道,还是说充斥在经脉内的那一股内力。
君不器这么一愣,便给了江夜可乘之机;江夜左手一拳硬生生打在君不器腹部。
随着内力鱼贯而出,将君不器柔软的五脏六腑狠狠一震,一口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
君不器左手一软,江夜趁机将右手拉回,生出了一头冷汗。
随即她旋至空中,提起左腿,佯装做用力的样子向君不器踢去。
只可惜这虚晃的一招来得太过仓促,对上实力相当的对手,也就变得漏洞百出,仅仅一眼便被君不器识破。
君不器轻轻抬手,宽大的衣袖为江夜十分绅士地垫了下脚。
他的左手藏在袖口中,随着江实实在在地一腿扫来之时狠狠打在江夜的右腿上。
虽说这并非她所愿,但预料还是预料到了。她腿上挨了一掌,便趁着余震尚未波及到她退步的骨骼经脉之时,急忙将双腿撤回,轻飘飘地落在十步之外的空地上,左脚不禁打了个趔趄。
“熟人见面,应该不必再打招呼了吧。”君不器将嘴角的鲜血舔舐掉,语气淡淡道。
“自然不必。”江夜摸了摸自己脱臼的右手手腕,压制着干涩的声音道,“我本以为江大侠会在泰山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没想到江大侠也会坐收渔翁之利。”
“江大侠......哈,或许你认错人了。在下不才,鄙姓君,名不器。”君不器笑笑,坚定有力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敌意在这一片空地上响彻着,“若我没有看错,对面在山石遮掩下,还有五千余人吧。”
江夜可以感受到在江北的冬天,君不器每一个目光的冰冷刺骨。
江夜没有接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名手下,发出命令:“走,下泰山,回长安。”
她便当即转过头,没有给君不器任何多余的一眼。
君不器目送着江夜等人离开,看着天空中遮挡着阳光的云渐渐退开,将狂风一并送走。
他在泰山众弟子的注视下,走到早已高烧并昏倒在一旁的苏不周身边,将她轻轻抱起,解开长衫的衣扣,毫不吝啬地给予着少女自己胸腔中滚烫的温度。
君不器心疼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少女的胸前,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这姑娘明显是偏离了君不器设想的路线,并且偏得很远。
苏不周带着昏迷不清的意识睡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方才有一些睁眼的欲望。
不过君不器说这次的情况很复杂——从恒山脚下初遇岳萧开始,这姑娘就不消停:先是夜以继日地赶路,又是不留余地地打了一天,再加上山上一直不停歇的北风。
她不知深浅,险些将自己的一条性命搭上去——若要恢复,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好的。
等到苏不周在君不器的强行要求下狂睡了三天,最后实在待不下去,要下床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苏不周的注意力才落到自己身处的这一间小屋内。
这屋子是泰山掌门——现在应该叫前任掌门,岳林峰的书房。
岳萧认为在这一战中苏不周功不可没,思来想去,还是掌门的房间最为舒适;但又顾及到不能进里屋,以免破了规矩,便在书房为苏不周铺了床铺,让她这几日在这里好好调息。
苏不周迎着冬日的阳光,在房间里默念了一遍《不动心法》,顿时觉得身体清明舒朗,又有了活力,便将那一身花花绿绿穿好,提着长剑出了屋。
“岳萧?你怎么在这儿?”苏不周再一次见到岳萧其人,从头到尾都觉得他奇怪。
那少年好似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头发因为奔波而变得疏狂,无暇打理,衣衫也有些破烂。
少年过往的犹犹豫豫,礼数拘谨已有要退去的迹象,那双眼眸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冷静,挂上了一丝陌生的严肃感,举止落落大方起来。
“修复藏书阁的工作我已经交给了其他兄弟们照看,一些日常事宜也都安排好了,暂时也就没什么急事。君前辈说有一些话要同长老们说,今天上午可能没有时间来探望你,这便嘱咐我来看看你,说若你精神恢复得不错,就出来四处走走。”岳萧淡淡地笑了笑,言语之间多了些历经劫难而重获新生的沧桑感。
苏不周从岳萧这话中听出了什么:“所以你现在......”
“我是泰山掌门。”岳萧语气平淡,甚至于说有几分漠然道。
当时君不器及时拦住江夜,岳萧急忙将岳林峰带到一边,给了这狼狈的中年男子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岳林峰浑身是血,只是冬日的寒冷早已冰封了岳萧的嗅觉,血腥味怎么也撞不开了。
岳林峰用最大的力气将双目睁开,颤抖的右手握紧手中的长剑剑柄,将自己的佩剑递到岳萧手中。
岳林峰双唇干涩得厉害,嘴角已经裂开,血肉的鲜红历历在目。
“岳萧......你是泰山的首座......如今,我命数将尽......泰山......就,交给你了......”
岳林峰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只剩下双唇碰撞的声音,穿不过北风呼啸,只能在岳萧的耳边轻轻飘过几声听不真切的声响。
岳林峰死去的时候,岳萧觉得自己的神魂也要同这狂风呼啸而去了。
这一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蜷缩在春天的少年方才尝到战争的苦涩,便要背负起门派兴旺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