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夕阳落定
苏不周左手拉紧,侧过身,将长剑剑锋横在身前。
斜阳脚腕一扭,右脚在剑刃上重重一踩,企图将左腿抽回。
苏不周左手骤然松手,长剑顺着斜阳用力的方向滑下去,让她借了个空。苏不周手腕一翻,长剑陡然转势,右脚向前一跨,剑刃在斜阳转身的瞬间划在她的后背上,横砍出一条近半丈长的伤痕。
斜阳以为这小姑娘涉世未深,殊不知她在背后藏了一手。
斜阳提起刺刀,拼尽全力地砍在苏不周的长剑上。苏不周急忙双手扶住剑柄,还是没能抵住这一刀。
她手中的剑裂作两半;从中间折断,锋芒毕露的一面被削下来掉下地上,剑柄从她手中脱出,掉落在地上。
君不器被三人围住,三人轮番出击,即使没有斜阳的支持,却也一样配合的很好。
斜阳曾经这么同那三人说道:“江岁寒的剑来的直接,最为果决,最为猛烈。最忌讳正面出击。你要做的是接连不断,只要不让他那几把招式连在一起,就尚有赢的希望。”
君不器手上的劲力稍微放松了些,在三人的配合上凝了几分神。
他们要断他的连招,故而选择“明暗配合”,总有一人埋藏在他的视觉死角。
“就是说断了他们的站位就行了呗。”君不器心头骤然一亮,手上暗暗蓄力——突然他手速加快,刻意虚晃了两招;就在那人以为君不器要出手的时候,君不器将身一闪,他扑了个空。
君不器转眼间便闪到他身边,剑刃二话不说在他脖颈上划满了一道锋利的弧度。
他顺手接过了那人手中的长刀,拿在手中,掂量着这不大熟悉的分量。
剩余的二人继续在君不器的两个方位徘徊,但他们迟迟不敢出招。
君不器注视着身前的那人,跟着他的步伐一同旋转着,将身后的人置于视线之外。
君不器向着身前那人冲去,顶着悬在脖颈处的刀刃,剑锋瞬间抵住他的胸膛——黑色的军服下迸发出鲜红的血液。
他身后那人刀锋冲前,向君不器的脊背推去。就在刀锋刺破长衫的时刻,身形瘦削的男人突然转身,左手的长刀随即甩出,封住了那人的喉咙。
君不器目光冷淡,混不在意地将刺入他喉中的长刀往前推了推,踹开即将倒在自己身上的、方才被结束的鲜活的生命。
两柄长刀,一个落在他肩颈处,一个蹭在他的腰间。
君不器眨了眨眼,将那两人的尸体踢开,又将注意力转向一旁与苏不周纠缠的斜阳。
苏不周的剑碎做两半,躺在地上,与积雪混为一体。
“得拜托华檀给她弄把好剑了。”君不器心道。
他平淡的目光落在苏不周瘦弱的身躯上——左臂上两条,右臂上一条,还有一条砍在左肩上。总共五道鲜明的伤痕。
斜阳的伤势好像更重一些——虽然只有三条伤痕,不过后背上那一条属实吓人——可怖得大抵可以以一抵十了。
君不器再次提起长剑,在苏不周退开的瞬间横扫而去,剑身牢牢实实地打在斜阳的腰腹处。
这一剑君不器动用了十分的内力;那股内息顺着剑身倾泻而去,与外功相附和着,在斜阳的五脏六腑之间蛮横地冲撞着,几乎要将她全身的骨头全都震碎了。
斜阳心头一震。这骨内息熟悉而陌生,与十三年前削断她一只手臂的那一股内息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岁寒?”斜阳呢喃着,吐出一口鲜血,眼眸中闪烁着恐惧与不可置信,“你不是已经......”
君不器听到她轻道的那声“江岁寒”,微微点了点头,嘴角不明显地扬起了一抹诡谲的微笑。
他好似对斜阳后半句话厌烦了一般,不等斜阳说完,便倒提长剑,剑锋毫不犹豫地刺入她的腹部。
这是真真实实,精精准准的一剑。
斜阳瞪大了她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君不器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
“......师父。”苏不周被君不器这一副宛若发疯一般的举动惊吓到,呆滞地站在一旁,木讷道。
君不器应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戾气方才算是退去了些。他轻轻点了点头,大概是默许了苏不周的剑法,承认了她的身手。
华尘霜来得很是时候,又来得很不是时候。
她在冲破包围圈后向着主堂的防线奔去,途中又被四次阻截,此时斜阳已死,主堂这边的局势大抵已经定下——北朝那些人群龙无首,应该是撑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华檀从人群中冲锋出来,他那一身长衫早就被炽热的鲜血染得血红,湿漉漉的衣衫再在北风中被吹得冰凉。
他一身血腥气,骨子里却透着温和与安静,纵然是如此可怜的模样,也不会被百姓当做是疯子。
华檀看到华尘霜的第一眼,他那颗疲惫而劳累的心便轰轰烈烈地作痛起来。
这个傲然的姑娘手里拿着的不是剑,而是刀——她的剑在杀出重围的时候断了,只能随便摸来一把长刀来用。
她身上有十道真真切切的伤痕——后背上有一条,左右两肩各一道;双臂上总共五道,两条小腿上各有一道。
华尘霜和华檀一样,浑身都是血。
但两个人又不同——华檀身上的都是别人的血,华尘霜身上全是自己的血。
华尘霜一眼就瞥到了华檀,这一瞥便与他四目相对。
华檀以为面前的姑娘会同他诉苦,抱怨这一战中受到的曲折。说不定会情绪不稳定,冲上去抱住他的师父,破天荒地大哭一场。
只见华尘霜倒提长刀,就好像她平时拿长剑的姿势。
“嗨,师父。”华尘霜两眼一亮,那张清秀的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华檀被她这笑噎住了。方才蔓上他心头的,关照她的话全都被抛诸脑后。
这姑娘俨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华檀眉头一皱,收回了本想覆在她肩膀上的手,警示道:“回去好好养伤,不许胡闹了。”
华尘霜丝毫不回避地看着华檀的双眼,爽快道:“好嘞师父。”
斜阳战死的消息渐渐传遍了在场所有北朝士兵的耳朵里。他们大眼瞪小眼,看着君不器依旧锋利的剑刃,半个时辰后便自发带队下山了。
烧毁主堂的那场火来势汹汹,但显然是虚晃的强硬。开战后不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败在积雪的寒冷之下。
华檀注视着残破的主堂许久,问身后的华尘霜道:“经此一战,我华山还剩多少人?”
华尘霜转过身,看了看身后队列整齐的一群毛头小子,粗略点了数,汇报道:“回掌门,华山上下五百余人,死三百余人,伤一百余人......还能拿剑的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