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钟十娘(4)
弦峥想了想,说:“我在想,我如今在这小青楼里,客流量虽少,但我是头牌,拥有几乎所有的推荐位;去你们所谓的大青楼以后,客流量是大不少,但竞争激烈,推荐位也会相应减少……权衡下来,还是这里吧!”
之后,无论钟十娘再说什么,弦峥只是不为所动。
自签下卖身契的那天起,弦峥要长久留在春莺苑的信念就从来没有变过。她还有事要做,有仇要报,怎么可能去一个说不准哪天就会被人买走、失去自由的地方呢?之所以陪钟十娘聊这么多,主要是想深入了解对手的经营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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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说弦峥加盟络云馆的行动宣告失利,钟十娘遭遇职业生涯第一场危机——已经不问世事的林氏大老板,也就是老板的爹,专门口述长信骂了一顿钟十娘。
被董事会痛骂的滋味,对任何一个职工来说,都是致命打击,钟十娘读完信后,失眠多梦脱发还有神经衰弱都发作了,跟现代职业女性没有任何区别。
弦峥渐渐年龄也大了,跳得少了,转向幕后,不辞劳苦地教舞、编舞,培养出来一批批年轻后辈,继续独霸平康坊舞蹈行业龙头老大的地位。
几年后,柳大娘病故,弦峥接手了春莺苑,然后立刻宣布大刀阔斧地改革。至于具体套路,基本都是复制粘贴络云馆的,还创立了更为公平的推荐位制度,去吸引优秀女子,同时逐步减少皮肉生意比例,着力加强文艺气息。一年半的时间里,春莺苑成功转型为整体与络云馆相类似、以舞蹈为主要卖点的优质青楼。
春莺苑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就是络云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也是钟十娘一次又一次受批评的理由。春莺苑和弦峥,成为钟十娘原本光辉的职业生涯里最大的败笔和污点。她恨透了弦峥,恨了许多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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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钟十娘出外闲逛散心,走在街上,忽然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
“你几岁!”钟十娘走上前,冲男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问,连什么“公子”啊,“冒昧”啊之类的敬辞都来不及用。
“夫人,敢问何事?”年轻人被吓了一跳,一脸迷惑,倒也不失礼貌。
钟十娘发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换了平和慈爱的眼神,强行解释道:“我、我看你骨骼清奇,跟我孙女刚好相配!能告诉我,你几岁了吗?”
“对不住了夫人,我与他人已有婚约,与夫人的孙女无缘了。”年轻人说着做了一揖,就要绕过老妇人。
钟十娘却拽住他的袖子:“无论如何,求你行行好,告诉我,你几岁,贵庚、贵庚总行了吧?!”
“十九、十九了……夫人你可以松开了吧?”
“零几个月?回答完这个我立刻松开。”
“零一个月,十九岁零一个月。”
“哦,好,没事了,你走吧。”钟十娘眼神空洞,松开了年轻人的袖子。
两人分别后,钟十娘再也无心闲逛,浑身如灌了铅一般无力,叫了个抬肩舆的,把自己抬回了络云馆。
刚才她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韦公子——她曾经穿越成的某位古人。
钟十娘清楚记得,当初她穿越成韦公子的时候,韦公子刚二十岁整,而穿越仪有严格的程序,会确保这次穿越中的自己不可能遇见另一次穿越中的自己。这就意味着,她此次穿越的大限将至了——在韦公子二十岁之前,或者说,在前面那个张君君穿越成为二十岁的韦公子之前,她,钟十娘,一定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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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十娘当然不怕死,她只是不甘心搞垮春莺苑之前就死。死之前,必须做点什么。
钟十娘来自现代,还是搞网络暴力的,她知道舆论的威力,很早就悄悄派眼线调查过弦峥,并得知,弦峥与一个有妇之夫长期保持着秘密的往来,不久前,那人的妻子染病去世,他却还是照旧每月都来密会弦峥。
钟十娘吩咐小龟奴阿来假扮小乞丐,在平康坊里四处游荡讨饭。各大青楼也是关注公众形象的,乞丐只要不是一天三遍地来要钱,前台多少都会给一点,有时候是小铜板,有时候是一碗饭一个点心。
阿来就这样到处游荡,一边讨饭,一边跟前台分享新听来的谣言秘闻。阿来才不到十岁,他的话,大家相信的比例还挺高,因为大家以为童言无忌。
弦峥如今也是四旬的人了,很快就敏锐地嗅到了不对,立刻派出自家龟奴调查,五天不到就查清了流言的源头。
这天,阿来又游荡到春莺苑了。前台给了他两文钱,打发他走。
阿来出门时,刚好遇见茜绫。
“阿来,你又来了?吃饭了吗?”茜绫笑着问。
“哦,茜绫姐!”阿来见到茜绫,无比激动道,“还没有。”
“喏,这个你拿去吃吧。”茜绫说着递上一个小布包,“蜜汁枣糕,是妈妈给我的,我实在吃不完。”
阿来扭扭捏捏地接过,立刻就想打开,当着茜绫又不好意思,就只红着脸窘在那里。
忽然一个人影闪到他面前。阿来还不及抬头,已被那人一脚踹飞,怀中点心多数被踩扁,散落一地。
“妈妈!”茜绫惊呼。
阿来手捂胸口,狼狈不堪。他已经知道踹自己的人是谁了,却不敢抬头,只挣扎着想赶紧站起来跑掉。
“滚,”弦峥又是一脚踹过去,“下次再让我遇见你个小喽啰,非踹死你不可!”
阿来忍着痛,屁滚尿流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