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饿
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成双作对的男女羡煞人，有一对此刻正走在我前面。
女的说：“你不爱我。”
男的说：“宝贝儿，我爱你。”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你得用心体会。”
“需要用心体会才能感觉到，那就不是爱了。”
“我把整个青春都给了你，这难道不是爱？”
“你的青春不给我，留着也是浪费了，跟爱有关系吗？”
“那我为你花的钱呢？”
“你的钱不给我花，也是自己乱买东西，算什么爱？”
“我说不清楚，但我保证我爱你。”
“说不清楚的爱，不叫爱，就算勉强称为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愿意以死明志！”
“那我怎么舍得——哎呀，讨厌！你手放哪里！”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宝贝儿，咱们快走，后面有个不要脸的在偷听咱们说话。”
“哎呀，他看起来好坏，你保护我。”
……
苍天啊，来道闪电劈死他俩吧！不用顾忌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冷静下来我恶毒地想：或许女人无论多大年纪都喜欢被叫做宝贝儿，她们也真把自己当宝贝看待，在男朋友面前行止言语都像个孩子，撒娇使性儿无所不用其极。也许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有恋童癖，会喜欢女人撒娇；而所有女人都有恋父情节，想找个男人替补父亲供自己撒娇。
不知不觉走到餐厅门口——我不是闻着味儿来的！——我打算进去逛逛。据说望梅可以止渴，不知道望什么能够止饿，先进去望望再说。
应该是快到饭点了，餐厅里已零星坐着几个人，大多睡眼惺忪，不知道是刚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还是刚从教室的桌子上爬起来——那个半边脸上印着手印的应该是从桌子上爬起来的。
我从窗口前一一走过，橱窗里的菜好多我都不认识，但口水却不管我认识不认识，照样分泌，直往喉咙里淹。价钱不贵，跟超市里的打折菜一样便宜，我突然想：就算是为了到这儿来吃便宜菜，我也应该考个大学呀！
逛完了一楼，我从楼梯上二楼，腿已经饿得有点抬不起来了，眼睛有点估摸不准台阶的高度，踩下去心里发慌，拐弯时差点漂移，好容易稳住了，登了上去，开始大口喘气。
二楼一进门就是卖炸鸡的，香味浓得有如实质，我闭着眼睛长吸了一口，整个人就被魔住了，如果不是卖饭的师傅不知趣地在窗口挡着，我这会儿已经顺着香味飘了进去。
就在这时，我发现前面不远的地面上有一个大桶，银亮粗大，筒壁上三个红淋淋的大字：免费汤！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两个字比“免费”更可爱，连“可爱”也不行。我奔过去，步履轻盈，心中雀跃，仿佛迎接远行归来的爱人……
我迫不及待地掀开桶盖，拿起勺子，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抓过一只碗来，开始捞，捞，捞……猴子捞月捞到的是疑惑，因为月影一直在那儿，我捞了半天捞到的却是绝望——便宜尚且没好货，更别说免费的了，这汤像是用针穿不过的网滤出来的，里面没有一粒小米，没有一片菜叶，好像优秀的卧底把身份隐藏得绝密——这是什么汤啊？
喝！喝了就知道了！
我舀了一大碗，喝着喝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没味——一颗心仿佛掉进了苦海里：我怎么这么惨哪！我为什么会这么惨哪？老天爷你苦我心智，劳我筋骨，饿我体肤，是想把我培养成什么人啊？当年神光求师于达摩，断一臂才得允可，你是想要我身上哪块？手指甲，脚指甲，还是阑尾？（别的地方我还要用呢！）下一瞬间我愤怒起来：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既然公平不存在，从今以后我也不做什么好人了！干嘛用那么多规矩约束自己呀，我去做坏人，说不定现在能过得很舒服呢！
有了这个想法后，我怒目环顾，睥睨四方，觉得自己俨然成了黑帮大佬——谁要是不服，我就咬他！啊不是，让手下去咬他！
迎面过来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只鸡腿，我不假思索，几步迈过去，抓起鸡腿就咬。
“你……”餐盘后面竟然还有个人？
“怎的？”我人都不看，狠狠地撕咬着鸡腿。
对方怯了，没说话。
瞧瞧，这就叫人善被人欺！刚才我还挨饿呢，这会儿已经大嚼鸡腿了，做坏人果然带劲儿！
“啪！”有人打了我的头一下。
“谁？”我一转头，看见胖子正站在旁边，打我的手还没放下。
“你为什么抢人家的东西？”胖子指着那人问我。我这才注意到端盘子的竟是火车上那女孩儿，要是早看清是她，我也许就不抢了。
“我没看清楚是她……”
“啪！”又打一下，“别人也不能抢啊！我原本看你不错，打算帮你一把，没想到……”
“我饿……”
“饿就能抢吗？”
“是鸡腿的错，是鸡腿勾引我！”我把鸡腿摔在地上，心疼地践踏着……
胖子给我点了份鸡腿套餐，我高兴了还没十秒钟，鸡腿就被他缴了上贡了。盘子里只剩下一青二白，青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和米饭，动物都灭绝了。我已经饿得顾不得体面，风卷残云般吃完，一粒豆腐渣都没剩下，汤水也舔干净了，整个盘子被我用口水洗了一遍——如果不是怀疑自己的消化能力，这餐盘我也能吃了。
女孩儿正双手拈着鸡腿在咬，一次只咬下来一点点，估计不用嚼就可以吞咽了。上帝应该会埋怨她辜负了他给的一口好牙齿——只用到前面四颗。
我盯着女孩儿看了半天，还是饿。不是说秀色可餐吗？怎么没效果？估计吃饱了的人才会这么说。
胖子也在盯着女孩儿看，涎着一张脸，上面的温情多得装不下。他没点餐，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要减肥，我不由得叹息。女人通常不会将好色表现得像男人那么明显，但这只是受了中国传统伦理的束缚，放不开，骨子里她们其实比男人更好色。男人无聊时会把很多时间用来打游戏，而女人通常只会看电视剧，相信我，她们只是在看帅哥。她们好色，所以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帅气，但她们同时也贪财，所以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富有。贪财其实无可非议，可悲的是她们受了社会风气的荼毒，以为贪财不应该，贪财可耻，于是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还不够，还希望他能帅点，不能让人一打眼就看出她是因为钱和他在一起的，或者误以为她是因为钱和他在一起的，于是逼胖子减肥。
“哥，胖怕什么？兄弟我和你一起胖！”
“你胖你的，别扯上我。”胖子顿了顿，明白过来，“你是想再吃一份吧？没有了！”
“我……”
女孩儿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或者祖宗是给皇帝或老佛爷尝菜的，传下来一个毛病——每道菜夹两筷子就不吃了，掏出纸巾抹抹嘴，起身要走。我早就等不及了，一把将她的餐盘拖过来，狼吞虎咽。
“你……”（又是一个字——导演，能不能给人家加句台词啊，人家长这么漂亮，你就让她说个“你”？）
我也是要脸的人——以前我觉得我可以不要，没想到见了女人，脸皮升值了——只敢低头吃饭，不敢抬头看人，吃完就灰溜溜地走了，不敢看别人脸上有怎样的表情。
出了餐厅，被凉风一吹，我才知觉自己的脸在发烧。我太要面子了，这简直是仿教大忌，人活着如果始终顾忌别人会怎么看，谈什么利落洒脱，看来我还得修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