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祸事了!
如是我闻:“出家人既然选择了出家,按理说就应该远离世俗,找个深山老林或者海外孤岛躲着清修,先悟了再说。结果自己还没悟就想着普度众生,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凡心未断,借着普度众生来贪享世俗。”
师父一句话把大乘佛法“呼”在了墙上,连自己也没放过。我想他的意思是让我少在学校转悠,学校毕竟也是俗世,虽然单纯一些,但妙龄少女太多了,怕我把持不住。师父这话说晚了。
我在学校待的最初几个月里,从没觉得女孩美丽,不就是头发长点吗,我落发之前也有齐肩长发(长了四年嘛),《心经》里“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只是佛祖的絮絮叨。一件事至于说四遍吗?A=B,B=A,连交换律都算不上。可令人猝不及防的是,突然有那么一天,看女孩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仿佛好好地看了许久的云,突然下起了雨,觉得她们美丽,觉得她们芬芳——祸事了!
冷静下来我开始迷惑,如果女人的美是一种假象,那么其它的美呢?比如朝阳、彩虹、鲜花……佛祖眼中的女人是“革囊众秽”,他有没有注意到,其实某些“革”还蛮好看的呢?如果他从没觉得女人美丽,那他的儿子又是哪里来的呢?别跟我说什么指腹怀孕了,怪吓人的,佛祖如果有这本事,那个女人敢朝他的面啊!
还是悬崖勒马吧。我离开学校回到小庙,在师父的指导下修炼不净观。我在想象中把女人肢解成一块一块的,胳膊扔一边,腿扔一边,好像把一朵花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一片片洒向空中,让它们随风飘散……
“师父,还有香味。”
“快去茅房。”
……
几个月后,我变得“目中无人”,不仅没女人,男人也没有了。迎面走过来一个“东西”,我的脑子里飞出来一把剪刀,咔嚓咔嚓把它剪碎,所向披靡,无人可挡,与此同时鼻子还闻到一股臭味。这臭味连绵悠长,沁入骨髓,手挡不住,其它味道也掩盖不了——大功告成!
我嘴角含笑,睥睨四野,花花世界变成一地碎屑,不由高唱凯歌:莫笑小僧愚蠢,世间哪有红粉?剪刀横空出世,一地碎屑是真。
做完了悟道诗,我返回学校,自信再无外物可扰我心。行走在熙攘的人流中,觉得自己虽然身如漂萍,随水流转,但一颗心沉稳安静,自在安详,只等肉身腐坏后,由阿弥陀佛接引我去西方极乐世界。
“小和尚,你法号叫什么呀?”身旁一个“东西”尚未被剪碎,笑嘻嘻地问我。
我转过身:“小僧法号……女妖精,竟敢坏我修行!”然后仓惶逃窜。
完了完了,前功尽弃。她叫什么名字?怎么笑得那样甜?声音那样好听?脑子里的剪刀飞出去,中途却颤抖着落地。是谁在不忍心?是我吗?难道“我”还在吗?我这把剪刀可以剪碎别人,难道减不碎自己?
我想我是寂寞太久了。在我流浪的那四年里,我每天都很少说话,因为没人和我说话。嘴巴闲置得久了,仿佛生了锈,能用肢体表达的就懒得动用嘴巴。我去超市买东西,结账时收银员问我:“有会员卡吗?”我不说“没有”,而是摇头,好像摇头比开口更省力一般。有时候我会自言自语,把自己分成几个性格不同的人来对话,很多人见了都说我是疯子。唉,他们不理解,他们不知道。
寂寞的世界是阴冷的,万物陷入了冬眠,呈现出一片死寂。但这死寂是不安稳的,蕴藏着对温暖、对阳光的强烈渴求。如今,阳光来了。
我迫切地想要再见到她。她是几年级的?是哪个班的?我疯狂地寻找,从初一一班跑到初一八班,又从初二八班跑到初二一班,再从初三一班跑到初三八班。没有?竟然没有?难道是佛祖显灵化成美女考验我?再找一遍!我跑向初一一班,半路上突然想起来,我完全可以从初三八班倒着找回去……乱了,全乱了,心烦意乱,无法自拔,这世间事果然是“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不如放下……
“小和尚,你站这儿干嘛呢?上次问你法号你还没——”
“女施主,求放过……”我又跑了。
有人说弥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我的肚子装一个女人就满了;说他“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不知道我的行径会不会把他笑死。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我也很无奈,但孔夫子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也说了:“食、色,性也。”圣人和亚圣都愿意为我撑腰,佛祖啊,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如果你放过我,我就不拿你曾有三夫人和六万彩女说事。
听过一句特不要脸的话:“我什么都能抵御,除了诱惑。”就目前来看,我也是什么都能抵御,除了女人。我想,如果男人不好色,人类未必会灭亡,因为他们可以肩负着延续种族的使命去找女人;但如果男人不好色,社会肯定不会发展到这个程度,因为好多男人追逐事业的目的就是为了女人;如此看来,整个人类都在为我撑腰,所以好色理所当然,是历史赋予人类的伟大使命。
我没花什么工夫就找到了她,初一四班,里面靠窗的位置,站在教室门口正好可以看到。她正安静地坐着看书,目光纯澈,表情安然,仿佛一朵娴静优雅的水莲花。面对这样的她,不仅不能亵玩,连眼神的爱抚也不可以。我忍无可忍,脑子里的剪刀再次飞过去,她突然泛起金光,好像佛祖。
我只能逃开,自我安慰这没什么大不了,美丽也是一种奇怪,一种不泯然众人的奇怪而已,而我只是好奇,就好像路上看到一只大猩猩走过,我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需要修炼。我吃白米饭就咸萝卜,喝自来水,清心寡欲;我朝看初阳、夕看落日,修炼火眼金睛,把红粉看成骷髅,白骨精你休想骗到我;我跟师父要来《大般若经》,六百卷,皇皇巨著,打算先看它一百遍,皓首穷经,一辈子交代在这上面;然后我涅槃,涅槃前跟师父说:“老货,一块走吧,别活什么一百二了,执念咋那么深呢。”……
可是我空虚,我寂寞,我一遍一遍地擦心中的镜子,可怎么也擦不干净。“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六祖慧能突然跳出来:“笨蛋,镜子从来都是干净的。”咦?如果镜子从来都是干净的,那这个脏镜子是谁的?
我站在镜子前,形单影只,镜子里的我郁郁寡欢,她突然出现在我旁边,笑嘻嘻地说:“小和尚,你看起来还挺帅的。”我笑容还未展开,师父突然跳进来,手持金箍棒:“呔!吃俺老孙一棒!”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