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固执
1
顾执死了，死因不明，时间不详，地点……大约摸实在海里吧。
这是顾执来到那艘灵魂摆渡码头时，脑中闪过的一句话。
奇怪，不就是出海去玩摩托艇了么？这都……我就这么死了？我才十八岁好不好？我手机呢？我手机……
顾执摸了摸身上，贴身穿着出海时的牛仔短裤和管男朋友借的黑T恤，外面和码头其他人，不，其他幽灵一样，罩了一身万圣节同款的廉价白色斗篷。
裤子口袋里的发绳还在，可就是手机不见了，是不是掉海里了，也对，不然我怎么会死呢。
“小执！”
背后被人戳了戳，一回头，是闺蜜舒小满，难道……
“你也死了？“
“可不是么，咱一起坐的摩托艇，一起翻的。“小满看不出一丝死后的委屈，”都怪那个该死的安全带系的太紧了，不然怎么来不及逃生……不过上天了我们还好做个伴啦。“
“是啊是啊，不幸中的万幸。“顾执念念有词地向后张望。
今天死的人还挺多，前面登记的队伍挺长，弯弯曲曲的，后面不断有新人闪现在队伍后面一个接一个，大家出现的表情几乎都是一个变化步骤——疑惑，好奇，再到吃惊，然后再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摸来摸去。
从死掉，到出现在队伍里仿佛变得很顺其自然的一步接一步，就算没有人来解释这前因后果，好像每个死者都自然而然自己明白了排进这条队伍的目的。
队伍最前端是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老头子，颤颤巍巍地拿着笔在写什么。
“名字。”年纪大不要紧，说话挺利索的。
“顾执。照顾的顾，固执的执。”
“几岁？”他在电脑一样的东西上输入了她的名字。
“十八。”
老头的铅笔笔头“啪”一下断了。
“你可是今天死的人里面年纪最小的啊。”他好好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死于……头撞到礁石。天可怜见啊，年纪轻轻。”
顾执尴尬地附和着瘪嘴笑了笑。
老头“啧啧啧”半晌，电脑边的打印机吐出一张卡片。
“好孩子，拿着你的新证件去船上吧，房间号都写在卡上了。一路顺风。”
顾执继续保持那张尴尬的笑脸走向了岸边。前面是链接码头和船舶的铁架桥，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奈何桥？那上了船是不是会统一分发孟婆汤给我们喝？小满已经过去了，她会不会已经不认识我了？
算了，都要走这一遭的。
只是好想家啊，也不知道老爹老妈会不会想死我，肯定会的。
好在这些踌躇都被上了船后的喜悦抛到了脑后——小满在船舱门口等她，而且，她还记得她！
没有奈何桥，也没有孟婆给她们盛汤喝，反之，这艘灵魂摆渡的巨轮，富丽堂皇，就像电视广告里邮轮旅行那样，甚至有点像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男主的宫殿装潢。
“我在502房间，你呢？“小满看了看手里的卡片。
“巧了，室友。“顾执一把揽过她的脖子。
两个女孩，不对，现在是女鬼了，一点也不像刚刚离开那个美丽的世界一样，手拉手活蹦乱跳，不，是死蹦乱跳地穿过走廊，一路上左右两边闪着彩球七色光的酒吧餐厅，健身房台球室游戏厅阅览室……顾执瞬间感觉，死了还挺滋润，不用上学还有吃有喝……
房间里两张蓝色的床，卫生间衣柜都像酒店的规格，只不过没有电视电脑，但冰箱里的点心饮料都不是付费的，还不错。
“这里有本新人手册欸。“顾执躺在床上发呆玩手无聊着，小满坐在书桌前，桌面上插着一排五花八门各种颜色的笔。
“哎呦喂，起来了。“顾执伸了个懒腰做起来，小满揪着鼻子开始读手册上的字。
“欢迎来到灵魂号邮轮，此次旅途……死都死了废话还这么多……”小满有点不耐烦地翻了几页，“经过三天的航行，您将前往冥世界，下船后您可以在海关登记领取为您安排的住所钥匙，同时您可以按个人需求注册工作岗位……在冥世界您可以通过咒语登录空间邮箱托梦给您在人间的家人朋友，他们寄来的冥币在此也可使用……”
“这么说，我又可以管我妈要零用钱了？”顾执挑挑眉毛暗自窃喜，“到时候来个几万几亿的哈哈哈……”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了自助餐厅最里面的位置，顾执手起刀落，“啊呜”一口制裁着面前那块流着酒红色汁水肥嘟嘟的牛排。
“人间美味啊——”顾执满足地闭上眼睛夸张地扭动腮帮子咀嚼着，周围的一群年长的死者像看见一个“死于脑残”的孩子一样看着顾执。
两人面前怎么可能只有牛排，顾执看见那些活着的时候都没机会吃的美食，城堡一样的冰激凌雪山，巧克力岩浆咕噜咕噜滚烫地冒泡，反正死都死了，一个字，吃！
“没想到死了以后还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而且也不会觉得撑了或者是消化不良。”第二天晚上，顾执吃完草莓布丁的最后一口之后，悄悄摸了摸肚子，竟然平平坦坦一点也不像是塞进了一座由炸鸡薯条冰激凌组成的小山。
“原先我吃一顿麦当劳脸都会胖一圈，现在这两天天天和你一起吃肉，我居然一点也没变胖！”小满捂着脸照了照口袋里的小镜子，“是不是死了以后外貌都不会变化了？这样岂不是太值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顾执举起玻璃杯，果汁在口腔里翻来滚去。
三天其实挺短的，对于整天就是吃吃喝喝，再去游戏厅打打游戏的两人来说。
短到她们来不及反应过来，其实自己已经死了，仿佛就是在一个不知目的地的游轮上度假，假期结束就要回家补作业回学校开学了一样。
靠岸的时候，船舱外的景象令所有死者眼前一亮——简直就是把人间的机场海关复制黏贴了一样。冥界还真没创意。
“请创建您的邮箱咒语。”海关的老奶奶用咬了一根筷子一样的笑容，把一个玻璃屏推到窗口前。
记得在人间的时候，顾执的邮箱密码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姓名拼音加生日的组合。
这样好记，输入起来又不会太麻烦。
“GZ1203……”
“不好意思，“老奶奶现在笑脸算是崩了，看得出她在尽力控制表情，”请创建咒语不是密码。“
“哦哦哦对不起。“顾执摸了摸后脑勺，”咒语的话……“
下面请展示顾执的“不要脸“操作。
“顾执是个小机灵鬼。“
可以想象那位海关奶奶已经放弃表情管理了。
出关的时候，顾执看了看手里拿把钥匙，上了班车大巴。
班车将每个人挨个放在自己家门口。顾执努力记住自己家到小满家的路，其实也就隔了一条马路。一栋栋彩色的小房子，和乐高里搭的小屋一样袖珍的精巧。
“这就是……精装修的样板房啊。“顾执在屋里转了一圈，墙面都被粉刷成暖橙色和蓝色相间，家具的款式特别像北欧极简主义加上印象派条约的高纯度色，放在浓重的暖色系墙面包围起来，撞色带来的视觉冲击，却并没有违和感。
顾执还没有注册工作，主要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在人间读高三的时候也是这样，只知道这些书要看那些卷子要做，至于以后的职业方向，三个字，不知道。
死了已经三天了。
这应该是她和她男朋友董潇，不联系的时间最长一次了。没人把自己的菠萝包掰一半给他，没人在学校对面“全家“排队，给他带早饭，是不是又要学习废寝忘食饿肚子。
当然，老顾一回家餐桌前少了那个大口啊呜啊呜吃饭的馋猫是不是家里也没了人气儿。
顾执在口中喃喃自语道：
“顾执是个小机灵鬼……”
“下一道题，董潇你来讲一下解题步骤。“
没人回应。
“董潇没来吗？“老师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戳。
“哇——“
随着某人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全班三十九双眼睛，同时转向了一个人。
大梦初醒的那个倒霉孩子。
“董潇啊，是因为我上的课很无聊吗？怎么连你都开始啊上课不听讲，开始在我眼皮子地下补充睡眠了吗！“老师一拍讲台，粉笔头全“逃亡”到了地板上。
“你今天上课居然睡着了，不可思议啊大学霸。”同桌一下课就开始揶揄他。
“是啊，”董潇看了看前面的空座位，声音小得蚊子都听不见，“我还梦见她让我……烧冥币给她了。”
这么富有想象力的梦，换做是你在旁边听了多半都会和同学们有一样的想法：
这孩子学习学疯了。不过前几天那场变故，很多人还是带有颇多的同情去在心里评价这个“痴人说梦”的行为，毕竟女朋友死了，可怜人啊……
顾执在屏幕上看着董潇，从表情上来看，并不会随着眼睛看到的现象一起渲染气氛难过难过，但也只有心连心的两个人才会感知到对方乐观外表下遮不掉的那份悲哀。
董潇呆呆地坐在教室里，下课课间同桌在和后座的女生一起看题，同桌还拿笔敲了敲后桌的脑门。
前面那团空气，不喜欢拿笔敲他额头，以为她说他这么光滑饱满晶莹剔透的额头，真羡慕。
那天晚上顾执家门口的台阶上真的出现了一个快递箱，里面有价值几千万的冥币。
2
小满在电视台注册了工作。幕后那点事儿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一旦直播起来就忙得分秒必争，对这位新人来说，导播还是挺有吸引力值得一试。
顾执在冥界中心的高级餐厅做了厨师。面试的时候领导让她现场做一道，中国人会吃的本性和中餐复杂的工序，这就是为什么仅仅靠那一道“中式宫廷菜”就帮她斩获了想要的职位，还是速战速决。
下班回家的路有点远，不过大都是沿海边走着，吹吹海风还挺惬意。
这大海啊，真叫人又爱又恨。
顾执拢了拢风中凌乱的头发。
一直最爱去海边的人，结果死在海里。
这样看来顾执应该很讨厌大海了，可她不是一般人，又爱又恨，最后还是爱的。
顾执一步一步踩在热热的沙子上，还有一丝烫脚。今天阳光真烈，下午了还这么旺盛。
也许是因为想给脚底降温，也可能真的是处于对海洋的热爱，顾执光着脚挪动到海水潮起后拍岸的地方，一呼一吸，海水有节奏感地过来摸一摸她的脚腕，然后再害羞地撤回去，一会儿又回来了。
顾执紧盯着浸在水里被映出蓝色的脚，小心试探着往前延申了几步。小腿底部出现的“干湿”分界线悄悄顺着腿柱子环绕上来往上爬。
“好舒服啊——”顾执站在浅浅的海水中，从下往上直冲头顶的冰凉沁心。
可惜海自己不这么觉得。
顾执准备转身一步一步脱离海的怀抱，就在此时，脚底好像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下意识地“哇”叫了一声抬起脚想检查一下时，海水起潮一掌推翻了她，退潮时又将顾执一起带了回去。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顾执心想，我怎么偏偏就和海过不去了呢。
顾执虽然被海水冲走，但是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扭曲的表情欲哭无泪心里一直在骂娘。海底两万里，甚至更深，活着的时候再书里读到过很多次，也许也没读进去多少，除非，自己亲自去把那些距离走一遭。
顾执很确定人间的海和冥界的海不一样，这一刻，和她临死前的感觉不一样。在太平洋里下沉的时候，有一种被珊瑚礁参杂着盐分遏制住了喉咙，压榨了肺泡里每一立方毫米的氧气。而冥界的海底，就像演员吊了威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托在你的腰上，就像你小时候玩小人偶一样，把你放在地面上。
等等，准确来说，冥界的海洋，没有那个传统意义上的，海底？
虽然眼前的环境很难以置信，但当顾执看见一颗柳絮一样的东西飞过来时感到鼻子下意识地一痒时，她张大嘴猛地哈了一口气。
没错，她回来了。
街边熟悉的文具店，小巷子口有个老奶奶老是搭一架藤编躺椅弯在上面半坐半躺着打瞌睡。
“来一份章鱼小丸子。”
顾执走到校门口的小摊前，低头在斜挎包里找钱，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只带了冥币，刚想抬头说不要了，没想到老板根本没在看她。可能是有事儿在发呆吧。顾执撅着嘴走开了，感觉脚步很轻，跑得快一点都能被吹走一样。
她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可想而知，回到家的时候一定会把街坊邻居连同亲爹亲妈都吓个半死吧，还真不是鬼附身，是真的见鬼了。
“老爸老妈我复活啦——太吓人了嘶嘶嘶……”顾执自言自语着，想到这儿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不过我没带小区门禁卡怎么进去！哎呀糟了糟了得把保安吓个半死怎么搞啊……”顾执低着头看脚尖，在冥界买的白板鞋和人间的耐克阿迪差不多款式。
明明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却不敢进去，难。
保安大叔屁股后面的口袋顶出一个方形立体，从保安室里猫着腰钻出来，“嘿嘿”笑一声，熟练地点火吐小圈圈。
顾执惊讶于大叔抽烟能吐出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透明树猫同款小圈圈烟雾，更惊叹于……他胆子真大，面对面看她都没被吓着。
“大叔？”
没人理她。
今天一共和两个人打了招呼，都没回音。
会不会是因为，她是透明的。
顾执眉头一皱，一把推向门禁，居然整个人穿了进去。
我真的不存在了！
那……
“老顾，吃饭了。“
顾执她妈拿那把粗糙的铁锅铲刮拉着不粘锅的平底，里面躺着两片没有灵魂的荷包蛋。
“焦了。“老顾走到她身后，”你又忘了要用木锅铲煎蛋啦，不然会划坏不粘锅的，到时候把顾执的溏心蛋弄破了又得闹腾了。“
今天晚餐是番茄汤拉面，面条是味千卖的半成品，加上自己家拿新鲜番茄熬的浓番茄汁煮汤面，顾执最喜欢吃溏心荷包蛋盖在面上，蛋的边上焦焦脆脆的，芯子里面要快速一口把蛋液嘬进嘴里，不然就流进汤里找不见了。
顾执从厨房穿墙来到客厅的餐桌前。
她妈今天又买了菠萝包，估计是准备给她明天当点心吃吧。老顾一定又去超市了，墙角站着两瓶一升装的可乐，有一瓶开过了，刚刚被安置进玻璃杯里，推到她面前。
顾执试探了一下，不确定能不能吃得了这碗美味。
“来吧来吧，干个杯，庆祝我们小顾又结束了美好又充实的一周学习。“她爸示意她妈举起可乐杯，顾执本能地伸出手，没有敢用力去把握可乐杯，只用了两只手指提在杯壁上。
“咣当——哗啦——“
“你胳膊碰到杯子了？“她妈赶紧拿抹布过来擦，回头白了她爸一眼。老顾一脸无辜地看着可乐一滴滴跳下桌子。
顾执呆呆地看着桌上可乐流过的痕迹，像地理课上看到的运河分布图横七竖八的线条粗细。
她为了确认刚才那杯可乐的遭遇，这次，对筷子下了手。
“她妈，你看，你看！“老顾突然指着那碗铺了两个荷包蛋的面叫了起来，”面条自己升起来了，你看你看……断了，面变短了，你看啊荷包蛋被咬了一口！顾执回家了！宝宝回家了！“
顾执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湿气是吸溜面条溅起来的汁水还是……自己身体里发出的信号。
以这种方式回来，做个人间的鬼也无所谓。
3
顾执坐在窗台上，教室里只有一个人。
不好意思不是她，她是鬼。
董潇在顾执的记忆里，从来都是班里开门的那个人，他也不是什么劳动委员要每天第一个过来开教室门，他并不是，纯属因为爱学习而早一个小时来学校自修。
顾执走过去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他们从高一开始就是前后座，两三年的感情就是在一次次传卷子交作业当中生根发芽的。
董潇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是顾执一直羡慕他的高鼻梁，眼镜不会滑下来。他手指也很长，不愧是从小拉小提琴的人，就算指尖被琴弦磨了好些茧也不影响整只手散发出的气质。
看着这只手，握着他们情侣款的凌美钢笔……简直不要太美妙。
董潇的草稿纸一直比顾执干净，以前两人用同一张草稿纸复习考试的时候，董潇最后不得不把自己那半边撕下来用，还要“振振有词”地说出那个差点没把顾执气死的理由：你的字太丑了，我都看不到我的计算步骤了。
其实人看不见鬼还有个好处，就是顾执可以用千百种“妖娆“的姿势，“放电“的眼神看着他，他却始终都是不知情地乖乖看书，仍由她摆布的无辜。
顾执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意料之外，她以为自己的手会像空气穿墙一样从他头顶穿过去，不过，现在有点……惊悚了。
“降温了？”董潇感觉头顶一凉，起身去关了窗，“难道最近头发掉得多了。”
董潇没被吓着，顾执自己被吓得不轻，瞬间从幽灵变成木乃伊一样，手还僵在半空中，刚才笑到一半的“微笑”还卡在脸上不敢动弹。
“潇。”
来人了！顾执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你来了。”董潇一听到就猛地抬起头，脑门掀起的一阵风差点没把那位不受地心引力控制的女鬼吹跑。
“你的早餐，菠萝包和养乐多。”是他们班的澜澜，之前一直喜欢董潇，全班女生都知道，估计也就只有董潇这个书呆子不明白一个女的天天只找他问题目，哪怕是体育课回来大家都累得见了连招呼都打不动了，她逮着机会就跑过来咿咿呀呀“我不会教教我嘛”，男生开玩笑说她是跟屁虫，女生就都看得出点端倪。更别提顾执了。
不错，挺会找机会的，我一死你就更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还玷污了我最爱的菠萝包。
顾执一直保持着“相信董潇是最爱我的”这个态度，才能在这位疯狂的追求者身边临危不乱地和董潇在一起穿着这么长时间。
所以，你就等着被打发吧哈哈哈……
“太谢谢了，“董潇连忙结果纸袋子，顾执白了他一眼，“你每天这么早来还给我带早饭，累不累啊。”说完，他摸了摸澜澜凑上前的小脑袋，顺滑的黑长直像丝绸滑溜溜的从董潇那修长的手指间溜走。
摸。
你。
妹。
啊！
顾执恨不得赶紧现身吓死这对狗男女。
“我想和老师说换个座位，”澜澜的下巴像粘了胶水贴在董潇肩膀上，还是502，“反正顾执已经……我想坐在你前面。而且我们偷偷摸摸地下恋已经三个月了，你不是说一直在找机会和顾执提分手嘛，结果她现在死了，我们什么时候公开啊。”
好你个澜澜，你干脆叫绿绿得了。
三个月，我四七都还没过呢！
顾执一巴掌抽在澜澜脸上。
“董潇我脸好痛啊是不是又过敏了呀你帮我看看。“好家伙，澜澜，不，绿绿趁机把脸凑到董潇的作业本上，这样董先生方便帮她”看看“。
你是不是还想让他轻轻捧起你的大脑门儿然后“啵啵“几下啊？
“我看看怎么会突然疼呢？”董潇一把“接过”澜澜的脑袋，“是不是太干燥了，你昨天把爽肤水落在我这里了，来抹一点滋润一下看看会不会好点。”
这之后的场景，顾执做鬼都想不到，因为她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这么……
只见那双拨弄琴弦的手，轻拍手掌，混合着玫瑰香味的藕粉色液体由着他的手指被铺在澜澜大脑门下面的脸盘子上。
“我是鬼也不用这么恶心我好吗！“顾执一脚抬上桌面，把董潇的书踩在脚下。谁知生前脾气太好没公然发过脾气，一脚下去力气没把握好，接过“咣”地踹在桌面上澜澜的脑袋上。
可想而知，这个女人“哇“地叫了出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你咋不去学海豚音呢。接着就一头扎进董潇的肚子里两只胳膊缠着他的腰不放。
“我们去医务室看看吧你头不舒服脸也痛，乖啊。“董潇弯下脖子去亲了亲澜澜的耳朵，顾执被恶心得就差把舌根都晾出来了，没立刻当场飞升上仙也算是好的了。这还没成神仙呢怎么就开始渡劫了。
好你个劈腿的渣男，你这辈子怕不是双筷子，这么爱劈叉。
还有，好你个绿绿！
“渣男配妖女，接吻如放屁！“
顾执咬牙切齿地说道，拿起桌上的菠萝包就咬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澜澜不那么疼了，董潇坐正身子。
“欸？我还没吃呢怎么菠萝包就少了一半。“
窗外，顾执在街上挺胸昂头走着，没有一丝要回头看上几眼的意思。
那天晚上，董潇被噩梦惊醒。
梦里，顾执说：
“好好活着，我可不想再见到你。”
她正要起身离开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
“再烧点冥币给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4
顾执回了家，爹妈还没下班。
她看着爸妈床头她以前放在那边的小猪公仔，还有客厅里自己的照片，叹了口气。
之后的每天，顾执都呆在家里，她爸妈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她在那个方位待着，顾执发现，比她个头大的东西她拿不了只能穿过去，而比她小的物件，比如一个杯子一本杂志，她驾轻就熟拿起放下。只要她爸妈叫她的时候，她就拿起一本书扔到地上，这样他们就能知道她在哪个房间了，或者是有话要和他们说的时候，顾执就写下来，或者拿pad输入让软件帮她读出来。
就这样，在人间做个逍遥自在的鬼。
她没想过要回去，虽然她并没有见过其他的鬼。但为什么要和别的鬼一样呢？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人间“鬼混”下去算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结束了。
也许他们家是那栋燃烧的高楼中唯一不慌不乱，静静等待天神的召唤的一家了。
5
“老顾你把我帽子放哪去了啊？”顾执在柜子里乱翻一气，“我要迟到了！”
“主厨你不是有一群小弟帮您打点么，别急好好找找。”老顾在沙发上吹着茶杯上扭动的热气。
“你下回别把厨师帽带回家洗了，洗都洗不干净全是油。”她妈拿过来一团白色物体，一把扣在顾执头上，“要迟到了，大厨！”
这是那场大火后的一年。
顾执骑着自行车穿过海边的公路。
她脖子上的耳麦在语音日记里记录道。
老顾和他皇后都来陪我了，现在我们一家有了三套房子，生后实现多套房产的梦想啊，不过一家子还是都挤在我这边住着，谁叫我先过来打点呢。老顾开了一家茶馆，我也做了主厨，虽然收入还挺让我满意的，但人间那家伙还是会过一阵子就给我烧点钱。小满经常来我家吃饭，然后再在我这里住几天再回去。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无论在人间还是冥界，在一起最重要。
她摘掉耳机，推开后厨的大门。
点火，锅里窜出的烟火气，飘进窗外街边的海里……
它会不会回到那个世界呢？
顾执笑笑，盖上了锅盖。
她叫顾执，顾执的顾，固执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