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中耳炎
边跑边哭的二姐,一口气从学校跑到家。
二姐跑到家的时候,正是快要吃午饭的时候,也是养父养妈从地里干完活,刚刚回到家的时候。二姐一跑进屋,就把书包往桌上一放,然后接着就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二姐的突然回家,还有二姐的哭,让养父养妈大为不安,他们轮番询问二姐究竟怎么回事,二姐因为心里难受而仍然在哭。
二姐没头没脑没完没了的泣哭,让养父养妈既心痛又心烦。养父甚至很不耐烦地吼了她一声,然后说,有啥子话不能说吗?就知道哭!
养妈瞪了丈夫一眼,说,娃子肯定遇上了伤心事,你问她便是,骂她做啥子?
养父的一声吼,让二姐中止了要进行下去的泣哭,也让停止哭声的二姐顿时不知所措。养妈趁这机会,柔声细语地问,我的娃子!你究竟怎么的?是谁欺负你了?
二姐摇了摇头。
老师骂你了?养妈继续追问。
二姐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呢?养妈迷糊了。
妈!二姐先叫了声妈,又叫了一声爹,然后脱口而出,我不读书了!
什么?养父显然不高兴了,说,你才去的学校,又不读了,什么意思?
我不想读了!二姐说。
那不行!养父说,你才入的学,学费也交了,课本也买了,书包都给你缝好了!还有你这身新衣,也是因为你上学才跟你做的,你突然说不读了,那算什么事?
二姐低着头一语不发。
养妈用温和的口气问,娃子!你不读,总得跟我们说个不读的理由吧?
我不想读。二姐不想说得太多。
不想读不行!养父严肃地说,这读书可是你提出来的,不能你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我们能够让你读书,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二姐沉默了一会,仍是一语不发。
我的个娃子!养妈继续询问,就算你不想读,也得说出个让我们认为是理由的理由来呀!
二姐欲言又止。
不读我还巴不得呢!养父说,你以为让你读书,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吗?你不读了,回来还可以跟我们多少挣点工分!
别听你爹瞎说!养妈连忙解释,你爹这也是因为生气才这么说的!你快告诉妈,你为啥不想读书?
养妈的话,再次让二姐陷入伤心和委屈,她真想一下子把不想读书的理由全部说出来,包括自己本来就没有信心的原因。可是,一想到自己反正决定不读了,她也就不想把什么都说出来。
就在养父养妈觉得二姐不让人好想的时候,学校的老师来了。
来的正是那个数学老师,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
养父养母一见老师来了,赶紧起来迎接老师,并忙着倒茶倒水。
眼镜老师落坐之后,就把二姐没做当班作业和他批评二姐的事,一一地细说了。
当着老师的面,养父养母就劝二姐,说老师骂她是爱她,是希望她能读好书才这样的。
二姐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因为这个不想读的!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这一下,不仅养父养母,连老师都觉得二姐让人难以理解。
二姐知道不说出真正的原因,无论是老师,还是养父养妈,都不会放过她的,便脱口而出,我耳朵不行!
什么?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他们都不明白二姐在说什么。
二姐就接着诉说了她因为耳朵听力不行,遭遇了学生愚弄和嘲笑的事。
你耳朵怎么的?养父养妈异口同声地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二姐委屈而又可怜地说,已经有些时候了,我耳朵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听不清老师的讲课。
让我看看!数学老师说着,把二姐叫到场子上的亮地方,对着耳朵细细地看了看,然后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对二姐的养父养妈说,娃子的耳朵里面都发炎了,你们赶快把她送到医院去看看。实在不行,找个郎中看一下。
养父养妈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养妈就对那数学老师说,你先回去!我们把她的耳朵看好了,就送她回学校来读书!
数学老师点了点头,就先回学校去了。
数学老师一走,养父养母就开始商量二姐耳朵的事。养妈再次把二姐弄到门前的场子上,借着亮光再细看了一番,并叫养父也过去细看了,然后放开二姐的耳朵,让二姐走开,养妈就盯着养父看,意思是要养父拿主意,养父是个老实人,他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好。
养妈想了想,说,耳朵是娃子的大事,一聋三分傻,娃子长得好,可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她一生!
养父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养妈原本是想养父说具体怎么办,没想到养父又把难题推了回来。
要不送她去医院?养妈试探着问,下南漳?
下南漳当然最好!养父说。
养父养妈都知道下南漳去医院看医生当然是最好的,可二人心里都明白,下南漳是要用钱的。问题是,这个家虽然没有超支,却也没有现钱在手。靠工分吃饭的年代,除了有在外当国家工人的,没有几户人家手上有现钱。遇上急事儿,都是临时去找队上要着试试看的。
养妈不想再逼养父表态,她叹了一口气,对养父说,要不你去找队长问问,看能不能支几个钱,把娃子送南漳去看看?
队上不一定有钱!养父说,昨天我问队长要钱去修喷务器,队长都说叫我先赊着。就算是有,队长也不一定答应。娃子只是耳朵病了,又不是什么急病,重病。
养妈想想也是。
两个人彼此无声,就这么着急着,为难着。
养妈叹了一口气,对养父说,柜里还有五块钱,是上次你叫我去看病的,我没去,省着,怕有什么急事儿。现在娃子遇上这事儿,你就快去拿来!下南漳是下不了了,你就把她弄到小漳河的街上,去找个郎中看一看。
养父想起了半年前他给过五块钱,让妻子去医院看病的事,没想到妻子居然没有去,还骗他说去看了。想到这里,养父就极难过地说,你这病也是拖不得的,怎么叫你看医生,你不看?
我没事!妻子说,我这都是多年的老病了,不要紧。
说到这里,养妈就又咳了起来。养妈不想让养父看到她在犯病,便强忍着咳嗽,并对养父下命令似的说,你快带着娃子去看耳朵!看好了耳朵,还要赶快让她再去上学的。
养父就很听话地去叫了二姐回来,然后带着二姐去了小漳河。
养父刚走,养妈就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养妈不是平常的那种轻咳,而中咳得比较厉害,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虽是干咳,却也十分难受。难受中,养妈感觉到喉咙里有个东西似在堵着,她用力咳了一声,顿时感觉到有个东西从喉咙里弹跳出来,落到地上。养妈惊讶地看到,地上的一口痰里,带着鲜红的血丝。好象是怕人找到证据似的,养妈赶紧用脚去把那口浓痰抹掉了。
吐了一口血痰的养妈,慢慢感觉到好受一些。她抚摸着胸部,继续去做她要去做的家务事。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养父带着二姐回来了。走进家门的时候,无论是养父,还是二姐,脸上都表现出一种解脱和幸运的意思。即使是这样,养妈还是追着养父问,郎中咋说?
没事儿!养父一边说,一边量宝贝似地从一个黄布包里往外拿东西,三包中草药,还有一瓶紫药水,和一把用来搽药的小棉签儿。接着对养妈说,郎中说了,吃了这三包药,说不定不等把这些药水搽完,娃子的耳朵就会好起来的。
没事就好!养妈也跟着高兴起来。
一家人正欢天喜地的时候,傻哥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了面前,跟着傻笑起来。
看着傻哥傻笑的养妈,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傻哥说,一边去!
往下的日子,养父就负责给二姐熬药,养妈就负责给二姐搽药水。果然七天不到,二姐的耳朵就不再发炎,听觉也渐渐地开始恢复。
七天后的这天早晨,养妈把二姐的书包重新拿了出来,然后对二姐说,翠翠!今天上学去!
我不!二姐意志坚定地说,我不上学!我要下地做工分!
胡说!养父也走过来说,都跟老师说好了的,耳朵好了就去上学的!
我不上学了!二姐说,我本来就跟不上,这一耽误,就更跟不上了,上了也是白花这个钱!
你不能这样想!养妈拿出了严厉的态度说,学费都已经交了,你的耳朵也已经好了起来,学业总会跟上去的!
妈!二姐跪在了养妈面前,摇着养妈的身子说,我不想上学了!我要下地做工分!
你是咋想的?养妈显然生气了,却无法对善良的二姐发火。
妈你不用说了!二姐干脆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妈你不说我也知道,家里没有钱,供不起我上学的。这次我去看耳朵,爹都说了,是你把治自己病的钱拿了出来的,你身体不好,这个家靠爹一个人,养不起!我要帮爹下地做工分!
我的个娃子呀!养妈激动地含着眼泪说,你咋这么懂事呀!谁要你这么懂事呀!妈没有白疼你一场,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女儿,妈就是有个三长两短,死也值!
妈!二姐用她小小的手,捂住了养妈的嘴,说,我不许你说难听的话!我要你好好养病,长命百岁,等我长大了,还要好好孝敬你呢!
我的个翠翠呀!养妈摇了摇头,笑着说,女大十八不由人,你迟早是要寻个婆子家的!
妈!二姐再次捂住养妈的嘴,不知怎么眼泪跟着下来了。
好好好!养妈避开了二姐的小手,接着说,妈不再开这个玩笑,但是,书你还是要读的!
我不会去上学的!二姐说着,就拎起那个打猪草的小竹篮,打猪草去了。
养父与养妈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说不出是心酸还是感动,想要表达,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养父准备转身的时候,养妈突然咳嗽起来。这一次,养妈咳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而且是一阵接一阵地咳,咳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养父轻轻地拍着养妈的后背,希望养妈的咳嗽能够好转。养妈的咳嗽终于有了好转,只是最后一口痰吐在地上,比先前的那一口的血迹还多。养妈刚把脚伸过去要抹掉那口血痰时,养父一下子看到了。
养父就大不安地问养妈,咋回事?都这么严重了,这如何是好?
尚没有缓过一口气来的养妈就直摆手,意思是叫养父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
养父沉重地点了点头,并把养妈送到床上,让她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