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转溪桥,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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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吾手写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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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我的专业是作曲。在学习作曲的过程中,接触到很多世界经典作品,随着了解的深入,我泄气了。尽管我喜欢作曲,但深知自己没这个天分,创作灵感带来的神奇、美好的旋律,很难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有时交不了作业,急得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中央电视台改行当文艺导演,我挺高兴,尽管大学毕业成绩不错,老师们也看好我,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离做一个作曲家还差得很远。而我对做电视导演充满了热情。

20世纪80年代中期,国内正赶上出国留学热,我也很想到国外看看。对我来说,经过系统学习的专业还是音乐,于是我选择学习音乐理论,心想将来做个音乐评论家也不错。

三年在国外的学习刚结束,中国的经济改革便风起云涌,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巨浪。朋友们说:“这是我们这代人的使命,不加入这场经济革命中就枉活在这个时代了。”于是我毅然投入,找了一家外国公司经商,用当时一个时髦的词来说就是“下海”了。

经商常常需要四处奔波。在频繁的出差途中,为了打发时光,我想写点随笔一类的东西。都说写东西的人要脑勤、手勤。于是我身上揣个小本,随时记记心得,记记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每当这时,觉得自己挺文艺的,心里暗自得意。很快,我写的一篇小短文被编入到一本《外国人在挪威》的短篇集中出版了,使我对自己在写作上的能力有了一些自信。在记者采访和读者与我交流心得的过程中,我了解到这个短篇之所以能被选上,不是因为我的文笔有多漂亮,讲述的故事有多么离奇,而是因为真实。我写的是小时候,我和妈妈在一起的一些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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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自己都被感动了。短篇一开始,看似在责怪我妈妈,责备她在我小的时候,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关心自己的孩子,让我时常羡慕周围的同学都有个好妈妈,并且下定决心,将来我有了孩子,我一定要做一个好妈妈。

后来写到我自己做了妈妈后,柴米油盐、挣钱养家的负担一下子压在肩膀上。不仅如此,我还要用很多精力和时间照顾孩子,那不是一时一刻的付出,而是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付出。比如,当我正在集中精力做自己的事情时,孩子哭了,我马上要放下手里的事情去照看她;终于等到摄制组的邀请去参加拍摄,可孩子正在睡觉需要有人看护,一时又找不到人来帮忙,于是只能放弃;下班回家堵在路上,不能按点去接孩子,到了幼儿园,又是被罚款,又是被老师警告,那种委屈没地儿去诉说;一天工作筋疲力尽后,连喘口气的工夫也没有,马上要买菜,给孩子做饭,照顾孩子吃饭,然后哄孩子睡觉;正常生活中的娱乐,比如去电影院、参加派对,是连想也不能再想的过去式了……

我常常一手抱孩子,一手提菜篮子,身边还带着个年迈的婆婆,需要我随时照看。现实的生活,把我从一个自小被当班干部来培养的有耐心、遇事不慌不忙的人,变成了一个急躁、遇事焦虑不安的人。我对孩子根本做不到没孩子前设想的那样,成为一个“有爱心和耐心,比我妈妈称职的好妈妈”。于是,我想到当年的母亲,开始理解她,觉得她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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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生有四个孩子,她是一个有才华和独立见解的知识女性。在我们小的时候,社会环境较复杂多变,我能看出妈妈总是很焦躁、烦恼,这使她没法对我们姊妹表现出慈爱和耐心,达不到我们心中想要的好妈妈标准。

比如,我写到她让我伤心的一件事情。那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有天放学回家我发烧得很厉害,我告诉妈妈我很累,想睡觉,晚上不能去食堂给全家人买饭了(当时我负责每天晚上给全家人到院里食堂买饭)。妈妈听了,非但没急着带我去医院或让我马上休息,反而很生气,说我太娇气。我当时很伤心,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有这样一个狠心的妈妈。

诸如这样的例子我在短篇中还写了几个。当然,我不是用记恨的心情去写这些回忆,而是多了对母亲的理解。看过我这篇文章的挪威人说他们很感动,让他们觉得我和母亲的情感刺到了他们心里,引起了他们的共鸣。从而,我第一次理解到为什么评论家们要一再地强调文艺作品一定要来源于真实的生活了,因为如果缺了真实,凭空瞎编和想象得再好,都很难让读者找到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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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在世界各地旅行越来越多,见到的人和事情都让我充满兴趣。我在东方和西方的生活学习,用了人生近乎一样多的时间,我觉得把自己经历的事情用东西方两种不同的理解写下来,一定会很有意思。有些事情我甚至想写得更深一些、更多一些,但往往落笔就写不下去了。于是我知道当个作家并不容易,抛去所谓先天的因素,比如悟性呀,灵气呀,还需要有一种豁出去的精神,不能爱惜自己,要敢于揭开那些锥心的、还没有被抚平的心灵伤疤。而这样的痛苦则不是人人能承受的。我本性是一个希望能天天快乐的人,其实谁又不是呢?大概这就是大部分文学艺术作品最终都是在希望、团聚或胜利中结束的原因吧!现在的时代,飞快的节奏加上日常生活中的技术性要求一天比一天高,人们在生活中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面对的挑战越来越多。这样的情况下,人们会希望读到什么样的文字呢?于是,我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写什么才会有人读,以及我适合写什么样风格的作品。

通过观察,我发现朋友们聚在一起喜欢聊一些所谓“鸡毛蒜皮”的、可笑的小事,用这样的聊天缓解压力,寻找快乐。我在和国外朋友的接触中,感到他们的聊天也是如此。一开始,我觉得这样的聊天很俗气,纯属浪费时间。但后来我也尝试加入这样的聊天之中,而且渐渐学得很会聊了,在聊天中渐渐感受到了幽默的魅力。我开始喜欢英国的“单人脱口秀”(类似中国单口相声),这类节目很受欧美人青睐,尤其是年轻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人津津有味地调侃生活中的小事。西方国家有时在新闻播报中也让一些幽默节目中的演员加入进来,有了他们的插科打诨,一贯传统严肃的节目不仅能一如既往向观众传达信息,还让观众感到接地气,即使是那些世界国家大事,也让观众感到与自己不再是天上和地上之间那样遥远,而是都在人间,与自己在一个水平线上,进而产生了大人物和普通人、大事件和平凡小事之间的互动感。

我的女儿和先生只要有幽默的节目,回回都看得哈哈大笑,然后举一反三,像两个同龄人一样互相调侃。我想他们一定觉得很解压,很开心,在这样的时刻,人人都会脑洞大开,聪明异常。而我和女儿聊天,她往往有压力。比如我和女儿聊起世界著名球星罗西这场球踢得有多精彩,一个急转弯却提到罗西小时候生活多困苦,连肉都吃不上,这是一个多么多么成功、感人向上的励志故事……本来女儿兴冲冲地等着听我讲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听完后却不满地埋怨道:“妈妈,你为什么讲故事总在故事后边又加上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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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我有点感悟,喜欢做的事还要根据自己的擅长去做,试着写点自己的经历和有娱乐性的小东西吧,这大概比较适合我。常说众口难调,我要先把自己的读者定位找好。当代人压力大,但愿我写的这些七零八碎的小感受,能帮读者们释放一些压力,于我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