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红纱:一个关于爱与拯救的奇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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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碌碌河对面的村庄

她重新攀上老桃树,寂寞地凝望着远方:山脚下,那条鱼虾可见的宽阔大河,就是碌碌河。河对岸与天相接的地方,有一座巍巍大山,叫洪荒山。传说从洪荒山再往外走三千里,就是高度文明的山外世界了。山里世界与山外世界的交接处,有一棵地球上最古老的蹉跎树。它高耸入云,树冠遮天蔽日,可供千万只鸟儿在上面做巢。这种树,世上总共还有三棵,除了这棵,还有一棵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另一棵在桑田村的中心。

过了碌碌河一直往前走,再越过一片花香四溢的果树林,就到了桑田村。桑田村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古老村庄,那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啊,每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大地,就有竹笛声悠扬地响起,然后,就见一个牧童倒骑着水牛走出村庄,手中扬着一根柳枝儿,牛的哞叫声响亮又悠长。

村里的人家都养蚕,他们的房前屋后种满桑树;村外生长着密密仄仄的荆棘丛,以天然的屏障阻挡着外来的骚扰和野兽的入侵。这种丛生植物当地人叫野酸枣儿,它们在春天开出素淡的小白花,花谢了结出小小的果实,秋风一吹就红了,一粒粒红得像玛瑙一样诱人。

桑田村的人们生活在一种近乎原始的状态中,民风淳朴,路不拾遗。他们惧怕新生事物的到来,也很少跟外界联系。因有那道荆棘的屏障,他们得以一辈辈平安祥和地走过来,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桑田村的人耕种的最远的地,要涉过这条碌碌河,到渺渺茫茫的远处。像《小马过河》寓言中说的,河水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深处两个人加起来也够不着底,浅处仅仅能淹没人的小腿。村里人知道哪儿深哪儿浅,他们扛着犁耧耙具过河时,不用引导,连老牛也从来不会走错。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与这条河默契得很呢!

古老的河流就像慈祥的老人,从来都不会伤害他们,而他们,也从来不会弄脏河水。人们与自然相依共生,相亲相爱,大自然也毫不吝啬地回馈他们最好的礼物:丰茂的庄稼、遍地的牲畜,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没有一样东西是违背天理的,没有一样东西是逆生长的。

村里最古老的,就是村中心那棵世上仅存三棵的蹉跎树了,它已经老成了一个象征。它被草房土屋围绕在中间,树梢高耸入云,树冠几乎覆盖了整个村庄,将人们佑护在它的福荫里。它盘根错节的老根凸出地面,像一只青筋暴突的手,紧紧抓住大地。老树的树干已经粗得几十人合围都拢不过来了。在老树上,又生出无数棵小树来,藤蔓缠绕,几乎形成一小片树林。

更奇异的是,蹉跎树是如此郁郁葱葱,可是它的躯体却几乎被岁月掏空了,树洞间常常飞出世间罕见的鸟儿和蝴蝶,它们翅膀硕大,色彩妖艳,美得像从远古神话中飞来的精灵!不知从哪朝哪代起,人们将宗祠建在了树洞里,派专人看管,每逢初一和十五,老族长就带领全村人出动,点上香火,摆上水果三牲,跪拜祭祀,十分隆重。他们把对天地万物、祖宗人伦的尊崇和敬畏,都寄托到了这棵树上。他们虔诚地相信,这棵古树的神经是与大地相通的,它已经有灵了,通晓天理人情,有喜怒爱憎。

据说,桑田村的历史已经长得谁也说不清了。除了这棵蹉跎树,村里还有几位白发白眉白胡子的老人,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谁也弄不清他们的岁数,他们自己呢,也忘了。一百岁以前,他们每长一岁就将一粒小石子扔到罐子里。一百岁以后,他们就不扔了,天天抱着罐子数,数自己的岁数,可是数来数去,今年是一百岁,明年还是一百岁——这个村子里的老人,活得可爱又有趣。早先,有人叫他们伯伯,后来,有人叫他们爷爷,再后来,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称他们老神仙了。

桑田村与世隔绝,村里人大都纯朴良善,到处是一派和谐的景象:村前散落着金黄的麦秸垛,古树下卧着安详的牛羊,公鸡和母鸡在吵吵闹闹地觅食,不时有一只长腿的“光腚鸡”昂首挺胸、旁若无人地招摇过市。

农家小院里,猫和狗这对冤家天天在打架,直打得上蹿下跳,尘土飞扬。不是狗咬伤了猫的后腿,就是猫抓伤了狗的老脸,见他们打得这么热闹,院子里的鸡鸭鹅们全都不出去觅食了,在一边看笑话,贪吃的猪也从食槽子里抬起头来,侧着大耳朵听音儿,连栏里的牛啊羊啊驴啊的也都探出头来看好戏,看得十分起劲——别以为猫和狗是真打架,他们其实是闹着玩儿呢,这个村里的动物,也像村里的老神仙们那样,活得十分开心有趣。

村外,一头老牛在慢吞吞地耕着地,扶犁的老农嘴里叼着烟袋,不时扬扬鞭子吆喝一声,但是舍不得朝牛屁股打一下。有一种白色的小精灵,长得圆圆滚滚的,有半只兔子那么大。他有种不得了的本事——爱学人话,所以当地人都叫他“话皮子”。

他跟在老农的屁股后面,老农吆喝啥他就吆喝啥,老农喊:“走啦走啦,嚯嚯嚯!”他也喊:“嚯嚯嚯!”老农喊:“走直啦,莫把地耕弯了,驾,驾,驾!”他也喊:“驾,驾,驾!”老农嫌它多嘴,回头给了他一鞭子,话皮子伶俐地蹦一个高儿,继续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鹦鹉学舌。

耕完了地,老头就套上牛车往家走,话皮子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自己窝里去。老牛性子慢,走得不慌不忙。赶车的老汉性子更慢,他把鞭子竖抱在怀里,双腿在下面荡着,优哉游哉,不用说打,连吆喝一声都懒得喊。

村头,有群留着“茶壶盖头”的小娃娃看见了归家的牛车,就一起拍着小手唱起来:“老牛拉破车,老汉赶着骡,遇见一条河,老汉背老婆……”老头儿听见了,也不恼,笑嘻嘻地将鞭子一甩,“啪”的一声,将这帮调皮鬼全都吓跑了,不知谁还跑掉了一只鞋子。

看到这里,坐在桃树上的红纱女忍不住嘻嘻笑出了声。她对河对岸的村庄无限神往,很想融入其中做一个有父有母有兄姊的孩子,可以撒娇,可以被人捧着、哄着、爱着。可是这个村庄对她来说,却那么可望而不可即;她知道自己不是人类,所以,她既爱人类又怕人类,不知道人类怕不怕她?

她在心里委屈地嘀咕着: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