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女的盛宴

林安南心中惊呼不妙，这些人应该是武装党卫军帝国师，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碰上这群疯子了！？他们不应该在突出部的东北方向和苏军部队交战吗！

林安南浑身颤抖着，他知道遇到帝国师意味着什么——最惨烈的战斗要开始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德军后面的天空上出现了几个排列有序的黑影，紧接着空气中传来了如同黄蜂在耳边扑朔的“嗡嗡”响声。那种恐怖的噪音让林安南身子开始控制不住的发软，他知道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又来了。

林安南咽了口唾沫，他把望远镜一放，转过身来伸开双手对着大家喊道：

“找隐蔽！快散开！快找隐蔽！快散开！”

4架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在没有敌机威胁之下发出了欢乐的长啸声，就开始冲刺到了苏军反坦克炮阵地的上方，它们先是在围成了一圈如同流动木马般的圆环，那幅场景如同魔女们在窃窃私语着如何处置地上这群人的命运，而林安南赶紧拉着两个炮组成员就往战壕里面跑去。

不一会，四架斯图卡就像四只黑乌鸦一样，先整齐地列成一条队爬升了到了远方，再转过头来呈一字对着阵地开始高速俯冲了下来。

化身为魔女的JU87B俯冲轰炸机吹奏着耶利哥号角飞了下来，她们对着阵地上慌乱的苏军士兵们开始“张牙舞爪”地戏弄了起来，然后如同一只只巨大的雄鹰贴着他们的阵地一掠而过。

它们并没有直接攻击阵地，而是故意先给阵地上的守军施加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压迫感，而阵地上的苏军士兵们果然上套了——

他们承受不住恐惧感开始四散逃命，跑出了相对安全的反坦克炮阵地，大批大批的往后方的森林里逃去，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跑进森林里就能得到有效的庇护。

德国空军对于此招可谓是屡试不爽，这帮聪明的德军飞行员在观测到了下面的地形后，将计就计故意玩了这一手操作，他们成功地把这帮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士兵们钓出了安全的“巢穴”，让他们自己打开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天上的魔女们“格格”地笑着开始玩弄地上的猎物，就像猫捉弄着垂死的老鼠一般——她们在另一边重新调头集合，再次吹奏着号角向阵地俯冲下来。

（备注：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在早期装置着一种名为“耶利哥号角”的发声装置，它使飞机在下降攻击地面部队的时候发出尖锐的叫声，给敌军部队造成极其可怕的心理压力。在后期因为影响航速而被取消掉了。）

魔女们精确地丢掷下了万圣节的“礼物”（重磅航弹），“礼物”掉落在地上后迸发出了剧烈的爆炸波，其中一发直接命中了步兵防线中央的机枪阵地，紧接着她们慢慢地改变了方向，开始光顾反坦克炮阵地。

一枚“礼物”在林安南眼前爆炸，他被冲击波腾起的空气墙一下撞飞出了战壕，魔女们盘旋了一圈再次飞了回来，然后利用双联活动机枪疯狂扫射着地面：机载机枪像缝纫机一样打出去的并排射线“突突”地席卷了整个地面，不时有奔跑的士兵被击中高扬着双手向前倒下，整个阵地乱成了一团。

林安南趴在地上，举起了望远镜往步兵阵地前沿的方向一望：

林安南的不安感应验了——地面上的德军部队开始冲刺了起来，高速地往步兵阵地挺进。

在天空上的斯图卡疯狂猎杀着苏军反坦克炮的同一时间，地面上的德军部队趁着这一场被压制住的混乱局面，像奔袭的黑豹群一样逼近步兵阵地！

林安南咬着牙想道：得赶快回阵地操控反坦克炮阻击德军坦克，不然防线就会被立刻冲垮！

他正调整身姿试图站起来，然后在身旁爆炸的冲击波之中看到了右前方的帕维尔，他正站在反坦克炮阵地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高喊着“回到阵地！快回去！”，试图利用自己的勇敢表现收拢着溃散逃开的士兵们。

刹那间，保尔原本在的位置被一束火光所笼罩，接近着是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在林安南身边拔地而起。

林安南赶紧再次往地上一扑，尽量让自己的胸口和震荡的地面保持一定距离，完全匍匐在地上器官会被巨型航弹炸得内伤，所以不能完全把身体扑在地面上。

他把头往下一压，在爆炸的余波之后，先是感受到一阵土石从天而降簌簌地扑落了他一身，然后感觉到背后上有一股粘搭搭的质感。

他扭过头一看——被炸飞到天上的人体器官和白色脂肪块黏搭着土块掉落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就是一阵血雨滴在了脸上，自己身上那种流体般的蠕动感让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林安南双手按着钢盔慢慢抬起了头，发现一颗圆形物体落在了自己的眼前，他认出来了——那是帕维尔的头颅。

那颗头颅上黯淡下来的眼神依然望着前方，而帕维尔的嘴依旧张得大大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名勇敢的军人仍在努力阻止崩坏的局面。

“啊......啊......”

林安南用颤抖的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试图喊出些什么压抑内心的风暴，然而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单调的哀鸣声。

他觉得自己已经要疯了。

这个内心崩溃的红军军官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开始在爆炸迭起的风暴里嚎啕大哭，然后又神经质一般开始流着口水大笑了起来。

在他身边的士兵们则到处奔逃着躲避着空袭，不时有人被炸得腾空而起，没有人理会他们的长官，只有林安南自己一边像野兽那样咆哮一边把头往地上撞着，试图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林安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天空吼道：

“我不行了，求求你了，谁都可以，随便谁都行，带我走吧，或者杀了我，都可以，我无所谓了，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林安南用双手上的指甲拼命地刮着自己的喉咙，心中的撕裂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林安南闭上了眼睛跪在地上，手指交并在一起对着天空祈祷着：

“神明大人啊，这就是你希望我所感受的地狱之旅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不......我什么都没做错。”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人间即是地狱，苦痛则是人类负重前行的精神食粮，我们生来就背负着一切绝望在人间挣扎。

长路漫漫且遥远，一出地狱即光明。

魔女们依旧在天空上骑着扫帚放肆地大笑着，像鹭鹰一样下来啄食着人类的灵魂，被叼走的灵魂在魔女的利爪之中对着地面上的肉体容器徒然地伸出双手，而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被叼走的人不分年龄，不分身份，不分阅历，他们都是平等的。

神明果然都是博爱的。

魔女们心满意足地叼着被夺取的灵魂从地上拉伸飞高，向着北方飞去。

林安南依旧跪在了地上，呆呆地望着魔女们离去的背影。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叶戈尔那担忧的脸，政委同志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双颊说着什么，然而林安南什么都听不到，他只看到了叶戈尔拼命地对着自己说些什么，然后叶戈尔直接把嘴靠近他的双耳，大喊了一声：

“米哈伊尔！”

林安南一下被叫醒了，双耳像被拔开了塞子一般，一股溪流流淌而过的声音伴随着爆炸声哗哗地灌进林安南的耳朵里。

“米哈伊尔，快醒醒，跟我去反坦克炮阵地！”

叶戈尔拼命地摇晃着林安南，他的前额被杂乱的金发所笼盖，脸上的黑尘和伤口的血流混搭在一起，他看到反坦克阵地被击中轰炸的同时，就不顾危险地跑了回来到处寻找林安南，他的眼神里满是对林安南的担忧。

叶戈尔一只手抓起冲锋枪，一只手抓着林安南的肩膀，试图把林安南拉起来。

林安南霎时间反应了过来，他哭嚎着挣脱叶戈尔的双手：

“不要！不要靠近我！我不想去前线，放开我，我不想打仗，放我回家，我想回家！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所有人！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叶戈尔甩手一巴掌狠狠地把林安南打在脸上，用尽力气地对着林安南嘶吼着：

“回什么家！莫斯科就在我们的身后，我不管你从哪里来的，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那又能怎么办！德国人上来了，你看！就在我们眼前！你打算是像孬种一样死掉，还是拿起武器跟这群畜生们战斗在最后？”

他一把拉起林安南，咒骂着：

“起来！你这个懦夫，不然我就在这里枪毙你！你给我起来！”

林安南茫然地站起了身，他低着头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径直插进了手掌的肉里，他心里迸发出一种不在乎一切的愤怒感，他心想道：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来吧，杀光他们，消灭他们，驱逐他们，这样我就解脱了。

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清醒过来的林安南用冷漠的声线说道：

“把冲锋枪给我。”

叶戈尔紧蹙着眉头看着林安南，把手上的冲锋枪转交给了他，然后从腰间拔出了托卡列夫手枪，对着天空一边射击一边对着四散奔跑的溃兵们喊道：

“回去！全都给我回到阵地上！全部回去！”

然而逃兵们根本无视了叶戈尔的警告，大批大批的人开始向后逃去。

他把手枪放下来，平举着对着迎面向着他身后方向跑来的士兵喊道：

“立刻给我回去！不然我现在就枪毙你！”

那是林安南的装填手，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没有说话，他举起双手摇了摇头，随后迈开了腿准备继续逃跑。突然他的胸前被燃起了一团血雾，然后他睁大着双眼像没有了脊椎一般的软体动物，软趴趴地滑落倒地。

“叶戈尔，你......”

林安南正惊诧地准备问他，却发现他也愣住了，他没有开枪。

在倒地的士兵身后，维克多平举的手枪正发散着一阵烟雾，他的脸像寒冰一样冷到了极点，那副狰狞的表情一扫而空之前那时刻保持微笑的绅士印象，他扭曲的脸部肌肉犹如从地下爬上来的恶鬼一样无情且憎恶。

维克多转过身去，没有任何犹豫地对着逃跑的士兵们继续射击着，每一枪都有一个士兵应声倒地，他用严厉的斥喝声高喊道：

“你们这群伟大祖国的叛徒！立刻回去！你们辜负了你们的荣誉和军旗，祖国的人民以你们为耻！你们是一群无耻的懦夫！”

“啪！”、“啪！”、“啪！”一阵枪响后，士兵们纷纷露出了极其恐惧的神情，他们全都老老实实停住了溃逃的慌乱动作。

“你们这帮王八蛋们！立刻给我回到阵地，任何擅离职守的叛徒都会被无情的枪决！”

维克多厉声呵斥着他们，士兵们在于枪口的震慑之下开始转过了身往回跑，心有余悸地回到了自己的反坦克炮阵地上。

维克多收起了手枪，冷冷地看着叶戈尔和林安南说道：

“两位军官同志，难道需要我请你们回去吗？”

“维克多，你......”

林安南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准备斥责他的行为。

哪料到维克多用冷如冰山的语气直接打断他：

“米哈伊尔同志，不需要我提醒你，大量的士兵擅自逃离阵地会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吧？还是你们这群温室里的大学生被幸福美满的和平生活搅坏了脑子？根据270号命令——战前擅自脱离队伍的，只有叛徒！对待叛徒只有一个下场！”

林安南默默地低下头，他知道其实维克多说的没错，自己没有办法反驳......

如果维克多不阻止逃兵的外逃，恐怕前面的步兵阵地都要开始受此影响开始出现逃兵了，那这样整个防线都会崩溃。

叶戈尔也用冷淡到极点的语气回敬道：

“维克多同志，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下次在枪决逃兵之前，先征求我这个政工人员的意见。希望你不要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是对抗珐西斯的战士，而不是给你随意射击的靶子。”

维克多把一丝恐吓和威慑的眼神紧紧地锁向了叶戈尔的双眼，而叶戈尔也冷冷地盯着他，浑身散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正气。维克多领会到了叶戈尔眼神中那股无惧感，心里算是清楚自己那一套根本拿他没办法。

维克多立马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情，说道：

“好的，我记住了，我亲爱的政委同志，赶快回去吧。”

随即他们三人便返回了阵地，这时才发现德国人距离中央步兵阵地已经不足200米了，步兵阵地已经开始率先开火了，前线火光连成了一片。

林安南匆匆赶往反坦克阵地一看——在刚刚针对性的空袭之下，只剩下3门完好的反坦克炮，所幸有足够的战斗人员可以操作反坦克炮。

林安南一边检查着每个炮位，一边鼓励着炮位上的士兵们：

“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刚刚只是制止溃散的局势，现在我们赶紧打退德国人吧。”

林安南检查完毕后跑到了反坦克炮观测位，他不得不替代牺牲的保尔来履行炮兵指挥员的职责，他校对好了炮队镜，对着后面喊道：

“一号炮位，攻击左侧第一辆四号坦克！三号炮位，攻击中间的三号突击炮！五号炮位，尽快打掉逼近右侧的38t坦克！”

“填充完毕后，尽快瞄准，自由射击！”

林安南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对面德军坦克距离他们已经有150米的距离了，坦克后面的德军士兵们开始四散而开，林安南发现这一轮敌军的表现远远比前一次进攻更加默契和迅猛。

他发现进攻队伍中也混杂了国防军的士兵，林安南沉思了一会就做出了判断：

“这应该不是帝国师的主力，只是仓促形成的一个战斗群，至于为什么会混杂了党卫军的士兵，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尽快应战吧。”

这时的林安南根本想不到，这场哈迪斯为他精心准备的宴会只不过刚刚拉开了帷幕。

在名为绝望的东线之旅中，等待他的地狱之门才刚刚开启，在这场防御战结束以后，这个内心开始扭曲的穿越适格者，已经不愿再回想起后面那更为刻骨铭心的回忆。

前提是林安南还残留着仅存的理性来应付这场堕入深渊的战争。

因为他根本没有拒绝参加这场魔女盛宴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