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天过去了,刘志远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日和赵宋二人在闹市冲突的事情,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而这几天,得知刘志远爱下棋,李槿俞有事没事就跑来要求和刘志远棋盘上一战,刘志远棋术了得,而李槿俞则是因为没有好好学习过下棋,打的一手烂棋还不自知,只不过有时候见李槿俞输了就要耍赖悔棋,刘志远就故意输给她几局,如此一来,两人相处的,到也算是其乐融融。
偶尔,刘志远也会产生一种正在享受天伦之乐的错觉,只是清醒过来时,心中难免酸楚,他的天伦之乐,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他亲手掐断。
相处这么多天,刘志远从来都没有问过李槿俞的姓名,刚开始是不想问,只觉得萍水相逢,也不过就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知不知道姓名,也没有太大关系。
再后来,是不敢问,自己的晚年必然是孤苦无依,可现在,他心里竟然开始把这个古灵精怪又顽皮的丫头真的当成了自家的子孙,有时,他竟然还生出一丝奢望,若真的可以让李槿俞做他外孙,那他真是死也甘愿了。
可是他也知道,自家现在什么都没有,更不可能为这丫头奉献什么,她的家人也必然不会同意她认一个一穷二白的老头子当干亲,所以,他不敢问她的名字,怕她哪天离开,他忍不住去打听她的情况。
相比刘志远,李槿俞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经过几日的相处,李槿俞觉得,刘志远并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也并不是自持身份的势力小人,所以,她更相信,当初刘志远和她娘断绝父女关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的刘志远和曾经是大将军的刘志远,那应该是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的,人总是会变的,如果当初的刘志远,真的是那样的人呢?如果他当初真的是那样的人,那李槿俞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相处呢?她还会不会去试着体谅他、理解他?
李槿俞每天都生活在矛盾中,想要和刘志远直接摊牌,又怕结果不是她想看到的那样,这样畏手畏脚的作为,着实太不像是她的作风。
直到收到来自洛云山庄的家书,催问李槿俞什么时候还家,李槿俞才下了决心,不论结果怎样,这事儿总是要解决的,毕竟她来东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弄清楚当年的事情原委么,想到这李槿俞也没有了那么多顾虑,无论事情是好是坏,总归是要做个了断的。
这日,李槿俞跟着刘志远去钓鱼,一如往常,刘志远安静的钓鱼,李槿俞则是一旁无聊的自己找些乐趣,挖个蚯蚓啦,抓个小鸟啦,总之,就是安静不下来。
最后收杆的时候,也毫无意外的,刘志远连半条鱼也没钓到,其实大多数时候,刘志远钓鱼并不是真的想吃鱼,只是这么多年,他心里有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去钓鱼,坐在河边看河水奔流不息,内心也会慢慢平静,习惯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有时候不需要你刻意去想,身体会替你做出决定。
刘志远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扛着鱼竿,李槿俞则是颇有心事似的,跟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后,还是开了口。
“老伯,我还是想听听你女儿的故事”
李槿俞本以为刘志远会再次拒绝她,如果他再次拒绝,她就直接告诉他,她就是他的外孙女,她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是,这次刘志远只是稍微沉默了片刻,缓缓讲起了那些藏在心底,最珍贵的回忆。
“我女儿,名叫悦儿,悦儿她从小就很淘气,像个男孩子似的,不爱读书,不爱女红,只爱舞动弄枪,她娘总是说,我闺女这样,都是受我影响。”
李槿俞心想,原来她不爱读书,不爱女红,与她娘有着莫大的关系的,毕竟是亲闺女,这点恐怕也是遗传吧。
“我常年领兵在外,偶尔回家,也不忘操练。家里的侍卫,常常被我像要求士兵一样要求他们,回家的时候,和侍卫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女儿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悦儿自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每次等我回来,都会缠着我,为她指点一二,我不在家时,她也时长和府中侍卫切磋,长此以往,京城的大家闺秀们,都疏远了她,觉得她有失体统,也怕她连累自己坏了名声”
李槿俞又想,难怪她娘一心想让自己成为大家闺秀,原来,只是因为她娘想要她活成她娘自己向往的样子。
“悦儿其实心中也希望,她可以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和三两好友,聚聚餐,喝喝茶,聊聊天,念念诗,可是她面子上却对这些表现出不屑,只因为,我是武将,我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李槿俞似乎看到了娘亲年轻的时候,常常独来独往的背影,很是孤独。
“我一直以为,悦儿是女儿身,男儿心,悦儿从不打扮,也从不戴很多头饰,只因头饰太多,练武不便。因此,我也很是欢喜,女子柔弱,我刘志远的女儿,不需要柔弱,直到有一日,我看见她在遇见我时,把刚刚买来的胭脂,急急塞进袖口中,我突然意识到,即使她性格爽朗,即使她武艺超群,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姑娘家家的,哪有不爱美的”
李槿俞抚了抚头上的步摇,武艺她要,爱美她也要,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冲突。
“她只是为了让我多关注她一下罢了,从那时起,我才意识到我这个做父亲的,有多么失败,所以从那之后,我也会主动给她买一些姑娘家喜欢的首饰,我也看得出来,悦儿那时,是真的欢喜”
“悦儿一天天长大,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就想着,我的女儿,必须是天下最好男子来配,那个男子,还须得我女儿真心喜欢才可”
李槿俞:重点来了,就因为父亲在他眼中,不是最好的男子,因此就和娘亲断绝了关系吗?
“我在边关数月,那日奉旨回京,说是要给我封赏,可圣上却暗示我,想要悦儿进宫为妃,我哪里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的悦儿,是那个喜欢自由的鸟儿,并非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李槿俞暗自心惊: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如果她娘当初进宫,那她岂不就是个公主了?啊呸,她娘若真是进宫了,哪里还有她什么事儿。
“我当时没有接话,敷衍了过去,想着这事儿,总归还是让悦儿知道一下比较好,也好想个对策,推掉这件事,可谁成想,我刚说与悦儿听,第二日,悦儿便带了个男子回家,说已私定终身,非他不嫁”
李槿俞暗暗竖起拇指,还是她老娘有魄力啊。
“我当时是极生气的,但转念一想,这男子既是女儿喜欢,成全他们又有何不可,于是我以此为借口,婉拒了圣上的要求”
这期间种种,听刘志远讲起来,似乎只是简单的叙述一个故事,但婉拒皇帝的婚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