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岂有底稿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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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贸易战的祖师爷

杜甫在《忆昔二首》诗中这样写道:“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看得出这是一派开元盛世的光景:人丁兴旺,一个小城市都有万户人家;粮食丰收,富得流油;国家和私人储备充足,家有余粮,心里不慌;法治社会,盗贼无藏,人们爱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不必非选什么黄道吉日;贸易发达,满载齐纨鲁缟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男耕女织,井然有序。

诗中的“齐纨鲁缟”是何物呢?就是齐国和鲁国盛产的两种布匹,算是当时最好的服装面料了,齐国人自然喜欢穿齐纨,鲁国人自然喜欢穿鲁缟。汉代班婕妤曾有诗曰:“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八百一十四,布帛部一。元曲《一枝花·赠美人号展香绵杨铁笛为著此号》更是夸这两种面料:“价重如齐纨鲁缟,名高似蜀锦吴绫。”《三国演义》里也有一段描写:“曹操之众,远来疲惫;近追豫州,轻骑一日夜行三百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元明·罗贯中《三国演义》,第四十三回,诸葛亮舌战群儒,鲁子敬力排众议。衣食住行,衣字当首,的确不可小觑,但我们为什么要谈这些服装面料呢?它们与贸易战有什么关系?殊不知,有史以来第一场大规模的贸易战,这两位就是主角。那么谁是编导,谁是制片人呢?编导是管仲,制片人是齐桓公。

齐桓公是怎么上台的?

《史记》里有如下记载:


桓公元年春,齐君无知游于雍林。雍林人尝有怨无知,及其往游,雍林人袭杀无知,告齐大夫曰:“无知弑襄公自立,臣谨行诛。唯大夫更立公子之当立者,唯命是听。”西汉·司马迁《史记》,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第二。


桓公元年是公元前685年,这年春天,齐国的国君无知到雍林游玩(“无知”这名字起得可真有水平,太谦虚了吧)。雍林有人与他有仇,趁机杀死了他。司马迁可能有所疏漏,此处雍林其实是个人名,任职渠丘大夫,渠丘在今山东安丘市境内。《左传·庄公九年》载:“初,公孙无知虐于雍廪。”所以,应该是无知到渠丘游玩,被渠丘大夫雍廪干掉了。

这位“无知”国君可真对得起他这个名字,竟然忘记了自己当年曾结仇的往事。哪儿不能游玩呢?偏偏要去仇人的地界晃悠。真是无知到家了。

杀死无知后,雍林向齐国大夫宣告说:“无知当年杀死襄公自立为君,我已替天行道。请你们再选一位接班人,选谁都行,我们没啥意见。”


初,襄公之醉杀鲁桓公,通其夫人,杀诛数不当,淫于妇人,数欺大臣,群弟恐祸及,故次弟纠奔鲁。其母鲁女也。管仲、召忽傅之。次弟小白奔莒,鲍叔傅之。小白母,卫女也,有宠于釐公。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及雍林人杀无知,议立君,高、国先阴召小白于莒。鲁闻无知死,亦发兵送公子纠,而使管仲别将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带钩。小白详死,管仲使人驰报鲁。鲁送纠者行益迟,六日至齐,则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为桓公。西汉·司马迁《史记》,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第二。


在无知之前是齐襄公当政,但齐襄公无道,一次酒醉后不仅将鲁桓公杀死,还与其夫人通奸,杀伐随意,虐待大臣。他的兄弟们害怕引火烧身,纷纷出逃。其中一个弟弟纠跑到了鲁国,因为他母亲是鲁国之女,管仲和召忽两人辅佐他;另一个弟弟小白则逃亡到莒国,因为他母亲是莒国之女,鲍叔牙辅佐他。国君无知被杀后,他们成了仅存的齐王人选。

小白在齐国有个内应名叫高傒,他抢先通知小白速回。鲁国也不闲着,一方面派兵护送公子纠返齐,另一方面派管仲阻击小白。管仲一箭射中了小白的衣带钩,小白假装死了,栽下马来,管仲便派人飞报鲁国,鲁国护送公子纠的队伍速度就放慢了,六天后才至齐国。而小白已先入为主,是为齐桓公。

管仲是如何逆袭的?

桓公之中钩,详死以误管仲,已而载温车中驰行,亦有高、国内应,故得先入立,发兵距鲁。秋,与鲁战于乾时,鲁兵败走,齐兵掩绝鲁归道。齐遗鲁书曰:“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管仲雠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鲁人患之,遂杀子纠于笙渎。召忽自杀,管仲请囚。桓公之立,发兵攻鲁,心欲杀管仲。鲍叔牙曰:“臣幸得从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无以增君。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于是桓公从之。乃详为召管仲欲甘心,实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请往。鲍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脱桎梏,斋祓而见桓公。桓公厚礼以为大夫,任政。西汉·司马迁《史记》,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第二。


齐桓公上台后开始“秋后算账”,攻打鲁国,逼着鲁国杀掉了公子纠。靠山一倒,管仲也就失业了。失业倒不算什么,要知道他与齐桓公还有一箭之仇,人家岂能放过他?

俗话说跟人要跟对。管仲跟错了人,点背;而他的好朋友鲍叔牙则比他幸运得多。鲍叔牙辅佐的公子小白捷足先登,顺风顺水。人常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鲍叔牙在齐桓公面前不仅不挤兑管仲,还力荐他,说大王你要治国安邦,用我和高傒两个就足够了,但要想称霸天下,必须用管仲。鲍叔牙不是吹牛,正是在管仲的辅佐下,齐桓公才成就了“春秋五霸”之首的霸业。


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西汉·司马迁《史记》,卷六十二,管晏列传第二。


这是管仲的一大段内心独白,“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对鲍叔牙可谓感恩戴德。也难怪,以今天的眼光来看管仲这个人,真是志大才疏,百无一用啊!他曾与鲍叔牙合伙做生意,想着给自己多分点,鲍叔牙却认为他不是贪,而是因为贫;管仲曾为鲍叔牙做事却一无所成,鲍叔牙认为他不是笨,而是运气不好;管仲曾三次辅佐君主又三次叛走,鲍叔牙认为他不是不忠,而是因为生不逢时;管仲曾三战三逃,鲍叔牙认为他不是胆怯,而是因为家有老母。猴王到现在都很纳闷,鲍叔牙是怎么看出来管仲是个人才的呢?管仲究竟牛在哪里?

不战而屈人之国

齐桓公虽然当了齐国的王,却与鲁国结了梁子,齐鲁两国就开始在齐鲁大地上互相挤对,谁看谁都不顺眼。

管仲曾经在鲁国待过。俗话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他给齐桓公出了一个摆平鲁国的主意:大王且放心,只要你换一身衣服就可以把鲁国搞定。齐桓公半信半疑,难道就这么容易?听过治大国如烹小鲜,没听过治大国如换一身衣服的。


桓公曰:“鲁梁之于齐也,千谷也,蜂螫也,齿之有唇也。今吾欲下鲁梁,何行而可?”管子对曰:“鲁梁之民俗为绨。公服绨,令左右服之,民从而服之。公因令齐勿敢为,必仰于鲁梁,则是鲁梁释其农事而作绨矣。”桓公曰:“诺。”即为服于泰山之阳,十日而服之。管子告鲁梁之贾人曰:“子为我致绨千匹,赐子金三百斤。什至而金三千斤。”则是鲁梁不赋于人,财用足也。鲁梁之君闻之,则教其人为绨。十三月,而管子令人之鲁梁。鲁梁郭中之民,道路扬尘,十步不相见,绁繑而踵相随,车毂齺,骑连伍而行。管子曰:“鲁梁可下矣。”公曰:“奈何?”管子对曰:“公宜服帛,率民去绨,闭关,毋与鲁梁通使。”公曰:“诺。”后十月,管子令人之鲁梁,鲁梁之民饿馁相及,应声之正无以给上。鲁梁之君即令其民去绨修农。谷不可以三月而得,鲁梁之人籴十百,齐粜十钱。二十四月,鲁梁之民归齐者十分之六。春秋·管仲《管子》,轻重戊第八十四。


管仲要求齐桓公把衣服由齐纨换成鲁缟,这还不算,还要下令全国官员服饰都由齐纨改为鲁缟。《韩子》曰: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五素不得一紫。公患之,管仲曰:“君勿衣紫也。谓左右曰:‘吾恶紫臭!'”公曰:“诺。”三日,境内莫有衣紫。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八百一十四,布帛部一。所谓上行下效,管仲既然能左右齐桓公穿不穿紫衣服,那么齐国人穿不穿齐纨,他当然能搞定。

此政一出,齐国对鲁缟的需求大涨,鲁缟的价格一路走高,管仲又下令齐国不能织鲁缟,只能从鲁国进口,鲁国人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投向制缟业。自此,田园荒芜,老百姓都不安心种庄稼了。待到鲁国存粮消耗殆尽,青黄不接之时,管仲却下令停止进口鲁缟,重启齐国的齐纨产业。这下鲁国抓瞎了,鲁缟堆积如山却卖不出去,库里又没有了存粮,怎么办?只能向齐国求援,管仲趁机将粮价调得很高,鲁国不仅把在鲁缟上从齐国赚得的钱吐了出来,还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就这样,管仲略施小计就让鲁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管仲有句名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那么仓廪不实呢?衣食不足呢?鲁国人管不了那么多了,向齐国俯首称臣吧!

齐国称臣了,那么楚国呢?


桓公问于管子曰:“楚者,山东之强国也,其人民习战斗之道。举兵伐之,恐力不能过。兵弊于楚,功不成于周,为之奈何?”管子对曰:“即以战斗之道与之矣。”公曰:“何谓也?”管子对曰:“公贵买其鹿。”桓公即为百里之城,使人之楚买生鹿。楚生鹿当一而八万。管子即令桓公与民通轻重,藏谷什之六。令左司马伯公将白徒而铸钱于庄山。令中大夫王邑载钱二千万,求生鹿于楚。楚王闻之,告其相曰:“彼金钱,人之所重也,国之所以存,明王之所以赏有功。禽兽者,群害也,明王之所弃逐也。今齐以其重宝贵买吾群害,则是楚之福也。天且以齐私楚也。子告吾民,急求生鹿,以尽齐之宝。”楚民即释其耕农而田鹿。管子告楚之贾人曰:“子为我致生鹿二十,赐子金百斤。什至而金千斤也。”则是楚不赋于民而财用足也。楚之男子居外,女子居涂。隰朋教民藏粟五倍,楚以生鹿藏钱五倍。管子曰:“楚可下矣。”公曰:“奈何?”管子对曰:“楚钱五倍,其君且自得而修谷。钱五倍,是楚强也。”桓公曰:“诺。”因令人闭关,不与楚通使。楚王果自得而修谷。谷不可三月而得也,楚籴四百。齐因令人载粟处芊之南,楚人降齐者十分之四。三年而楚服。春秋·管仲《管子》,轻重戊第八十四。


管仲又用买鹿的策略帮齐桓公搞定了楚国,不战而屈人之兵,高,实在是高!

接着“倒霉”的是衡山国。


桓公问于管子曰:“吾欲制衡山之术,为之奈何?”管子对曰:“公其令人贵买衡山之械器而卖之。燕、代必从公而买之,秦、赵闻之,必与公争之。衡山之械器必倍其贾。天下争之,衡山械器必什倍以上。”公曰:“诺。”因令人之衡山求买械器,不敢辩其贵贾。齐修械器于衡山十月,燕、代闻之,果令人之衡山求买械器,燕、代修三月,秦国闻之,果令人之衡山求买械器。衡山之君告其相曰:“天下争吾械器,令其贾再什以上。”衡山之民释其本,修械器之巧。齐即令隰朋漕粟千赵。赵粜十五,隰朋取之石五十。天下闻之,载粟而之齐。齐修械器十七月,修籴五月,即闭关不与衡山通使。燕、代、秦、赵即引其使而归。衡山械器尽,鲁削衡山之南,齐削衡山之北。内自量无械器以应二敌,即奉国而归齐矣。春秋·管仲《管子》,轻重戊第八十四。


管仲如法炮制,又高价收购衡山国的兵器,衡山国也上当了,不久就归顺齐国了。管仲三战三捷,还不费一兵一卒,真是牛人一个啊!

试想在管仲实行这些政策时,难道就没有反对意见吗?难道就不怕人泄密吗?难道就没有人怀疑或指责他是“外国奸细”吗?我想肯定有,只是历史记载不了那么详细,反正是管仲提出了这般天才的政策,又把它贯彻得如此彻底,并且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试想北宋的王安石也想得挺周全,但变法一波三折,甚至南辕北辙。有好的想法不易,能把好的想法贯彻到底更不易。

数来数去,这应该算是有史以来中国乃至世界关于贸易战的最早案例吧!管仲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干了今天美联储和华尔街干的事情,不服不行啊!

而管仲的厉害还不仅于此。有的人是会干不会说,有的人是会说不会干,管仲是既会干也会说。关于治国理政,他有一套系统性的思想,这些思想基本都收录于《管子》一书中,今日读来,也多可借鉴之处。

洞悉人性

夫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彼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焉。故善者势利之在,而民自美安,不推而往,不引而来,不烦不扰,而民自富。如鸟之覆卵,无形无声,而唯见其成。春秋·管仲《管子》,禁藏第五十三。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两千多年前的管仲就将人性总结得如此到位,佩服!佩服!两千年后的经济学家,不论亚当·斯密还是马克思,也多有相似之语。

市场经济

市者,货之准也。是故百货贱则百利不得,百利不得则百事治,百事治则百用节矣。是故事者生于虑,成于务,失于傲。不虑则不生,不务则不成,不傲则不失。故曰:市者可以知治乱,可以知多寡,而不能为多寡,为之有道。春秋·管仲《管子》,乘马第五。


市场是商品定价的基准,市场可以知治乱,知多寡。管仲真乃“市场经济”的鼻祖啊!

税收政策

桓公践位十九年,弛关市之征,五十而取一;赋禄以粟,案田而税。二岁而税一,上年什取三,中年什取二,下年什取一;岁饥不税,岁饥弛而税。春秋·管仲《管子》,大匡第十八。


齐桓公在位十九年,工商税率很低,只有2%;农业税以粟米计算,两年征收一次,上等丰年征收三成,一般收成的年份征收两成,收成不好的年份征收一成,荒年则不征税,待灾荒过后再行收税。管仲一直倡导“薄征敛,轻征赋,弛刑罚”]春秋·管仲《管子》,五辅第十。],秉持的是一个低税负和宽刑罚的基本国策。

货币政策

国策出于谷轨,国之策货,币乘马者也。今刀布藏于官府,巧币、万物轻重皆在贾人。彼币重而万物轻,币轻而万物重,彼谷重而万物轻,谷轻而万物重。人君操谷、币、金衡,而天下可定也。此守天下之数也。春秋·管仲《管子》,山至数第七十六。


管仲指出:国家大政方针,首要在于粮食;要管理粮食,首要在于货币政策;货币虽然贮藏于官府,但使用货币和操纵物价的则是商人。市场上凡货币升值则物价落,货币贬值则物价升,粮价上升则金价下降。人君如果能掌握好粮食、货币和黄金的平衡关系,天下就可以安定了。这也是治理天下的一种办法。


黄金者,用之量也。辨于黄金之理,则知侈俭,知侈俭则百用节矣。故俭则伤事,侈则伤货。俭则金贱,金贱则事不成,故伤事。侈则金贵,金贵则货贱,故伤货。货尽而后知不足,是不知量也。事已而后知货之有余,是不知节也。不知量,不知节,不可谓之有道。春秋·管仲《管子》,乘马第五。


管仲很重视黄金的作用,他说:黄金是国家用来计量财富的工具,可以用它来调节国家各项开支用度。如果国家开支用度过于俭省,黄金的价格就会走低,各项事业反而不好办,对事业发展是不利的;如果国家开支用度过于奢侈,黄金价格就会走高,金价走高则商品价格下降,对商品是不利的。所以要掌握好它的规律。


彼诸侯之谷十,使吾国谷二十,则诸侯谷归于吾国矣。诸侯谷二十,吾国谷十,则吾国谷归于诸侯矣。故善为天下者,谨守重流,而天下不吾泄矣。彼重之相归,如水之就下。吾国岁非凶也,以币藏之,故国谷倍重,故诸侯之谷至也。是藏一分以致诸侯之一分。利不夺于天下,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轻,国常有十国之策也。故诸侯服而无正,臣櫎从而以忠,此以轻重御天下之道也,谓之数应。春秋·管仲《管子》,山至数第七十六。


如果各诸侯国的粮价是十,我们是二十,那么各诸侯国的粮食就流归我国了。如果他们是二十,我们是十,我们的粮食就流归各诸侯国了。所以,善治天下者,必须严守高价流通政策,各诸侯国就无法泄散我国的粮食。粮食流向高价的地方,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我们国家并不是发生灾荒,而是投放货币加以囤积,使粮价加倍提高,所以各诸侯国的粮食就来了。这样我们藏一分就可以吸取各诸侯国的一分。财利不致被外国所夺,大夫也不能占有过多粮食。这种“以重藏轻”的政策,使国家可以常保十个财政年度的收入。所以诸侯臣服而不会发生征战,本国臣子也臣服而尽其忠心。这就是以轻重之术驾御天下的办法,谓之为理财方法的实效。

管仲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知行合一。你看他用货币与商品的关系摆平了楚国、鲁国等,可谓货币政策活学活用的典范。

藏富于民

管子对曰:“王者藏于民,霸者藏于大夫,残国亡家藏于箧。”桓公曰:“何谓藏于民?”管子曰:“请散栈台之钱,散诸城阳;鹿台之布,散诸济阴。君下令于百姓曰:‘民富君无与贫,民贫君无与富。'”春秋·管仲《管子》,山至数第七十六。


管仲对齐桓公说:成王业的藏富于民,成霸业的藏富于大夫,败国亡家的则是把财富收藏在箱子里。桓公说:何谓藏富于民?管仲说:请拿出栈台所存的钱币,贷放在城阳一带;拿出鹿台的钱币,贷放在济阴一带;再请向百姓下令说:“百姓富则君主不会穷,百姓穷则君主不会富。”

重视工商业

为兵之数,存乎聚财,而财无敌;存乎论工,而工无敌;存乎制器,而器无敌;存乎选士,而士无敌:存乎政教,而政教无敌;存乎服习,而服习无敌;存乎遍知天下,而遍知天下无敌;存乎明于机数,而明于机数无敌。故兵未出境,而无故者八。是以欲正天下,财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财盖天下,而工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工盖天下,而器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器盖天下,而士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士盖天下,而教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教盖天下,而习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习盖天下,而不遍知天下,不能正天下;遍知天下,而不明于机数,不能正天下。故明于机数者,用兵之势也。大者时也,小者计也。春秋·管仲《管子》,七法第六。


古往今来,民以食为天。农业固然重要,但是如果没有发达的工商业,怎能开疆拓土,成就伟业?充其量只是小国寡民而已。管仲在两千多年前就洞悉了此番道理。齐国靠海,土地肥沃,有盐铁之饶,发展工商业可谓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再加上有齐桓公这样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的君主,管仲天才的“理财”能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施展,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就了齐桓公“春秋五霸”之首的霸业。这真是一个“和平崛起”的绝佳案例啊!难怪连孔子他老人家都很推崇管仲,对他评价很高。


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论语》,宪问第十四。


孔子说:自从管仲担任了齐桓公的宰相,助其称霸诸侯,匡扶天下,人民到现在还享受着他的恩惠;如果没有管仲,今日之域中不知将为何家之天下,估计早就被北方的夷狄占领了,你我可都是披头散发的亡国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