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诱惑
玉兔越往前走，流水的声音越大，扑面而来的是清冽的气息，他想，这该是一眼泉还是一个潭？
他那有质的形体仍然是很灵动地漂浮着向前，而且加快了速度。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听到、喝到水了，尽管他现在的境况并不需要水，可他还是对水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
那毕竟曾是他身体的一大部分，如同有雨的云，而他现在只不过是一片浮云。
他带着欣喜试探着慢慢地向着水面靠近。
这是一个水潭，那流水声是潭水旁的峭壁上，不停地向下流淌的水的声音，像似这潭里的水都是从峭壁上流下来的。
玉兔不去想这水是从哪里来的，总之，有水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他在这月球上也居住了这么多年，虽然和天宫中的那些仙人比他还只是个年轻人，可他真真不知道月亮上有这个地方。
这广寒洞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让他惊奇的地方也很多了，可这水潭却是才遇到。
他先在水面上来回飘动，让那凌冽的气息渗透着他有形有质的存在。
他先是深深地吸纳着这气息，不久，他感觉到这气息已经不足与他的需要。
他渐渐地靠近水面，试探着一点点将形体探进水面下，刚探进水面一部分，他的形体就蒙地打个颤栗，不过很爽。
他放下戒备全部钻进水里，刺骨的冰凉将他淹没。
他开始还蜷曲着身体，不一会，他完全舒展开来，这凉让他整个形体都被浸透，他有种饱满感。
他尽情地沉浸其中，这饱满感让他那一直漂浮不定的形体有了归属，他仿佛生出了肉体。
这里除了水的流动声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他无时间，无存在地浸泡在水里。
他那干瘪的灵魂也渐渐地有了水润，有了灵动，如同饥渴的人找到了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喜欢这种沉浸。
无欲无求，与这天地融为一体，过往的一切都如烟云飘散，他灵魂里残存的一切被这水轻轻地涤荡着。
他觉悟到自己如刚出生的婴儿般纯净，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永远沉浸其中。
有一声音传来。
＂年轻人，这里是不是很舒服，要不要出来喝一杯茶。＂
玉兔被这个声音唤醒，他动了动形体，怎么，这……
他猛地伸出双手去摸自己，对，这不是我臆想的，他确实是伸出了双手，他摸到自己的头，脸……
他急切地摸自己的胳膊，腿，他蒙地从水中腾起，溅起一片浪花，不过这里漆黑一片，这水花不那么耀眼罢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一定是个梦，我还沉浸梦中……
＂年轻人，既然出来了就到这边来，你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这要是算来有几百年了。＂
＂什么？几百年？我怎么感觉只是我打了个瞌睡。＂
＂哈哈哈……打了个瞌睡，你看你自己都长这么大啦，来我这里的时候，你不过是一缕青烟，这从无到有，你说该有多久。＂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确实是在水里躺了一会。不过我还真的要谢谢你前辈，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你不用谢我，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修为和造化，我没做什么。＂
＂可我这身体是你给予我的。＂
＂不，那不是我，是自然，你要谢就谢这水，这洞，还有你的主人。＂
＂你说是嫦娥姐姐吗？是她让我来这里修成这肉身的？而不是惩罚我的过错？＂
＂是罚也是惩，也是再造，这有谁能够说得清楚，过来吧，这里坐。＂
玉兔抱着光滑的身子走到老者的对面。
＂这里什么都看不清，你无需遮掩，我看到你的肉身和你的灵魂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玉兔被他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狭隘了，他放下双手，坐下来。
他仔细地看着对面，仿佛是一个影子，他看不真切。
＂不用费力用眼睛看，这里眼睛是最没用的存在，要学会用心来看，你就能看到我了。＂
＂喝吧，将这碗茶喝了你就完成了再生。＂
玉兔试着用心去体会，渐渐地，他真的看到他面前有一只碗。
泛着白莹莹的光芒，他伸手拿起，放到鼻子下闻闻。
一股清香窜入他的体骸，无不让他为之一爽。
他被这清香所诱不再分辨，一口喝下去。
从喉咙到胃里，一路清凉，仿佛洗净身体里一切污垢。
＂你的水还是不够清澈，还是被有形的东西迷惑，不过你还有时间，慢慢祛除杂质。＂
玉兔被他看破自己举动而感觉脸红，他放下碗抹了抹嘴唇，有些难堪地问道：
＂前辈，你看我是不是该回到我主人身边了？＂
＂不急，你现在回去终究还要离去，你可以去别处看看。＂
＂去哪里？我没有地方可去，不如就还在你这里吧，这个洞我倒觉得习惯了，离开这里我都怕……＂他没有说出口。
＂可这里你已经没有什么可学的了，这里除了寂静就是黑暗，这里只能生长你的肉身，至于洗净灵魂就做不到了。＂
＂可，长辈，我该去哪里？＂
他很迷茫，月宫已然成了他的家，离开这里他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那飘动的一片云，他真得不想那样飘动着。
＂非要我给你个建议，不如你去人间看看吧，或许那里你能找到你所需要的。＂
＂人间？那里不是更污浊吗？＂
＂呵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越污浊的地方越清明，那是修炼最好的道场，去了你就会慢慢悟到。＂
＂我已经经历过了，还不是……＂
＂怎么对自己没有信心？这次与上次不同，你已经不是你，又岂是上次的你？＂
＂好吧！我试试去。＂
玉兔拜别了老者，他向洞的更深处走去，这次行走是他在空中漂浮很多年后的第一次行走。
当他再一次体会到脚踏实地时，他那古井无波的心里还是泛起点点涟漪。
他在无尽的黑暗中穿行着，他身形闪烁，他不去观看周围的一切，也不去注意脚下的路，甚至他不用眼睛去看，他凭着心去看。
不知道他在黑暗的洞中走了多久，好像这洞本就无限，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向前……
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一线曙光时，他才停下脚步。
他望着面前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回头最后看一眼他刚刚走出来的广寒洞，他好像真的重生了。
他大步向前，没有看草地上开得正艳的各色花朵，他心无旁鹜，向前。
草地的尽头是一个悬崖，他站在悬崖边上，向下望了一眼，下面云雾缭绕，悬崖有多深，他看不到底，尽管他现在的目力已非同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闭眼，就这样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地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