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下第一军
小菊对三梆子说:“你看看谭大哥,既有文才又懂医道,你呢,狗屁不通,为什么不学着点儿?”
“谁说的?”三梆子不服气地说:“我也懂医道。”
“是吗?”
“说了你也不懂,我是天保的助手,采药熬汤,望闻问切,样样拿得起来放得下,在陇西我救过好几百个人的性命。”
小菊疑惑地瞅着他,“吹牛皮谁不会……我考考你,打个比方说,我在战场上被人打晕了,昏迷不醒,你怎么救治?”
“这太容易了,”三梆子得意地说:“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么……”
“你说谁是肥猪?”小菊一下子火了。
伸手就去拿扫帚。
三梆子赶紧解释,“你看看……别急,我是打个比方,你这个人怎么跟炸毛鸡似的……喂喂,不要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解释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让小菊平静下来。
三梆子一本正经,“小菊,假如你在战场上被打晕了,那有个名目,叫做‘假死’,气闭神游,三魂不定,我和天保哥学过,这时候,就要采用‘按压呼吸之法’。”
“什么叫按压呼吸法?”
“简单得很,就是手法和嘴法互相配合。我先说手法,将伤员——打比方说,就是你,平放在地面上,用双手手背交叠,按压你的胸脯。”
“嗯?”
小菊的眼睛竖起来。
三梆子摇头晃脑,继续说:“然后,再配合嘴法,具体步骤呢,就是把我的嘴对准你的嘴,大口吹气……”
“放屁,”
小菊勃然大怒,跳起来抡着扫帚,劈头盖脸朝三梆子打过去,把三梆子打得嗷嗷直叫,捂着脑袋逃跑……
……
谭天保等人跟着秦良玉,走出怀思园,下山,来到军营里。
也就是“黑袍白杆兵”的军营。
官方称号是“巴中石柱宣尉戍军”。
这只部队,汉人苗人彝人僰人羌人……各族人混杂,但是相处非常融洽,并无族间隔阂,而且军营里阵容齐整,按五色旗分为“青黄赤白黑”五个大营。
从部队军容上就看得出来,秦良玉治军非常严明。
军营前的演武场上,一位白面短须将领,手里拿着一只白腊杆,正率领士兵训练,那将领将一根杆子舞开了,钩拿挑打,虎虎生风。士兵们在青旗指挥下蹿蹦跳跃,手里一丈长的白腊杆子挥洒自如,灵活威猛。
谭天保一问,那将领名叫“秦帮屏”,是秦良玉的兄弟。
看着士兵们那龙腾虎跃的模样,谭天保暗暗点头,怪不得……一仗就把张献忠的义军杀得大败,白杆兵个个骁勇,武艺精熟,这是一只战斗力爆棚的军队。
可以肯定地说,白杆兵的战斗力,要强过天下驰名的关宁铁骑一大截。
谭天保不禁由衷赞叹起来:
“天下第一军。”
秦良玉回过身来,微微一笑,“天保,咱们不敢自夸是天下第一,但是,军队应以保境安民,庇佑百姓为己任,为天下苍生效命,这一点,是我的座右铭,也是咱们白杆兵军队的座右铭,我一直以此为骄傲。”
“将军真是国家柱石。”
谭天保并不是奉承,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他现在才觉得自己走上了正道。
无论谁当皇帝,军队得保境安民,这话永远没错,似秦良玉这种将领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是军人的楷模。
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献忠高迎祥之类的造反作乱的草莽豪杰,虽然叱咤风云杀人如麻,但是只能算作是“枭雄”,乱世枭雄。
秦良玉,才能算是英雄。
枭雄易得,英雄难求。
……
秦良玉换了身将军服,披上软甲,进入中军大帐。
一排神态剽悍的将领,列队站在帐中。
这些人个个勇武精神,从面相上看,也是汉苗混杂,身穿黑袍,厚底轻便麻鞋,有人腰里还系着绳索,那是为了登山便利。
“呜——”
号角吹了长长一响,这表示中军帐将军议事开始了。
中书案上,横放着一把宝剑,边角放着一只盛放令牌的竹筒。
秦良玉端坐在中书案后,神情严肃。中军官开始按册簿点名,这叫做“点卯”,查找哪位将军到了没有,并非主要目的,其实就是个开场仪式。
“孙大明、麻仓收、左支重……”
点到一个名字,就有人大声回答“有”。帐里一片应和之声。点名已毕,一种威严庄重之气充盈帐内帐外。
秦良玉点点头,开口说道:“孙大明。”
“末将在。”
一员虎背熊腰的将官,上前一步走出队列,弯腰向秦良玉施礼。
“张献忠的流寇怎么样了?”
“回将军,末将拦阻不力,被贼逃掉了,在毕钟山口,贼舍命突击,逃往湖广方向去了。”
此时谭天保也站在大帐的角落里,作为“随军医官”本没资格参加将领们议事,但秦良玉为了让他熟悉熟悉人头,特意命他在角落里旁听。
这时候,他才知道,张献忠的队伍已经走了。
心里倒放下来。
走了最好,以后自己就脱离义军吧,与他们再无瓜葛。
端坐中书案后面的秦良玉,拉下脸来,一脸冰霜。
“孙大明,毕钟山口地势险要,你手下兵马也不少,为什么没有守住?”
语气严峻了。
满帐内鸦雀无声,气氛紧张,显然秦良玉平时治军极严,在将领们当中威信极高,因此她一拉拉脸,人人肃然。
孙大明回答:“是末将失职,我只注意了山外大路,以为贼军必从大路撤退,没想到他们能翻过雅鲁山,付出摔死几百人马的代价,从山野小路退走。”
摔死几百人马……
谭天保吃了一惊。
看来张献忠的队伍实在是被逼无奈了,宁可冒着摔死的危险,翻过险峻的山岭逃出大巴山区。
想想一下当时的情形,也令人惊骇。
但更令谭天保惊骇的是:看秦良玉的意思,是要把张献忠聚歼在山里的,她对于“放跑”了张献忠,非常不满意。孙大明的失误,显然是把秦良玉的歼敌计划打乱了。
果然,秦良玉冷冷地说道:“孙大明,一时失误,算不上大错,但是放跑了贼党,后患无穷,军法严明,我须饶你不得。”
孙大明躬身说道:“末将愿受刑罚。”
秦良玉把书案上令牌盒的令牌,抽出一支,往前面一扔,喝道:“通告全军,孙大明贻误军机,军法不容,罚俸半年,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从旁边过来几个卫兵,把孙大明带到帐外。
地上铺块“行刑毯”,孙大明趴在上面,一名身强力壮的“刑手”手持五尺长的木棍,开始砸向孙大明的屁股。
旁边有人专门数数,“一,二,三……”
“噗,噗,噗,”
大棍子象镐柄那么粗,打在人身上发出击打声。
孙大明的身子随着棍子的抽打一起一伏,但是咬牙忍住,一声不吭。
行刑,有很细致的讲究,必须由熟练的“刑手”去打才能保证效果,既能打痛了受刑者,又不至于带来后果,如果不懂行规,可着劲儿去砸,那不下三五棍子就能把屁股里的骨盆砸烂了,人必死无疑。
打的时候,棍头一定要着地,这样击打的力量就不会集中在人身上,听着“乒乒”响,实际上屁股受力并不算太重,能够保持在人身体可承受的范围内。
“十五,二十……”
孙大明被打了二十棍,皮肉破了,血从裤子里渗出来,红了大腿。他已经站不起来了,由两个卫兵架起来,搀扶着。但是自始至终,嘴里一声都没吭。
硬汉子。
被搀起来后,还冲着帐内拱手施礼,“末将甘心受罚,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