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秋菘二集:四十年饮食生活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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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

小时候,就盼着过年。过年,可以不上托儿所、学校,每天玩;可以穿新衣服;可以放花放炮;最重要的是会有一桌盛宴——年夜饭。

祖母是上海人,父亲从小在上海长大,所以我家的年夜饭是“海派”的。

预备这桌饭少说也得一周。

熏鱼其实是炸的。青鱼横切大片,用酱油、糖、黄酒、葱、姜腌透,晾干,油炸;趁热投入调料碗中再入一次味。

白切猪肚最麻烦的是洗——用盐、面粉、醋各搓洗一遍,白煮,加姜、料酒,蘸酱油、香油吃。肚仁厚实绵软,肚板略硬,稍有嚼头。

再加上白斩鸡、松花蛋,凉菜就齐了。

热菜里少不了过油肉。大块猪五花肉或蹄髈,清水煮八成熟,用江米酒汁腌透,炸至肉皮起皱,浸入煮肉原汁。吃的时候在肉上剞花刀,皮不切断,皮朝下放入大碗,盖上板栗,加酱油、糖,大火蒸烂,扣入盘中。皮最好吃——酥、软、绵、糯,入味;栗子甜中带咸,融肉香和栗香于一体。

全家福是主菜。虾仁、鱼肚(大黄鱼的,自家晾干,油发——那会儿黄鱼便宜)、鸡块、熏鱼、过油肉、蛋饺一起烧成大杂烩。蛋饺做起来很麻烦,是把蛋液摊在有一点油的热手勺里,蛋成形时放入肉馅,挑起一半,按在另一半上。父亲说这是“元宝”。

其余几盘几碗家常鱼肉菜蔬,不记。

我最爱吃的是甜品——八宝饭。外面是糯米饭,上覆果脯、青红丝,馅是自制红豆沙——红豆煮至稀烂,过箩去皮,用猪油炒去水分,再加白糖、桂花。

酒是自酿的江米酒,混浊的酒汁,微微的酸,微微的甜,一股酒酿香——那会儿我就贪杯。

一条红烧鱼是不许吃的,必须得留到初一——年年有余嘛。

现在看这桌菜,肯定会觉得腻。浓油赤酱,重油重糖。当时却以为盛馔——那是70年代的京郊啊,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