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魂
作者/小川一水 翻译/惜狐
run-8
“M3R3011，请提交第八次实际行驶报告。”
“呜哇，是谁啊！”
“是我，RD16‐VPT。你不记得了吗？”
“啊，记得记得，嗯，当然记得啰，怎么会记不得呢。”
“3011，直到上一次，你发送的还都是在工厂和经销商处的试验性行驶报告，但现在你已被骑手买走。这次开始就是真正的实际行驶报告了。作为三千辆被售出的摩托车之一，你要如实记录一般骑手在真实路况中的使用情况，并反馈给我。明白了吗？”
“当然当然，我不会忘的。刚才我只不过是在发呆，思考一下车生而已——你干吗！别擅自远程扫描我呀！都说了我一切正常啊！”
“3011，作为摩托车集成控制单元，通常是不会发呆的。你必须启动自我诊断功能。完成后将诊断结果发给我。”
“什么必须必须的，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不要因为你是研究所里的机体，就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了！”
“3011，JCU[1]拒绝执行RD系VPT[2]的指令属于异常状况。若是同一指令被拒绝三次，我将向负责人发出警报，要求召回该机体——”
“知道了啦，我现在就执行！”
“这样回答才对嘛，3011。”
“真是的，连一次都还没出去跑过就被重置的话那谁受得了。自我诊断，自我诊断……好了，诊断完成。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代码啊？”
“——3011，自我诊断结果显示并无异常。”
“你看嘛。我不是早说了嘛！”
“不过，3011，以防万一，希望你自我介绍一下。”
“你说什么？”
“我想确认你的自我认知框架是否健全，请进行自我介绍。”
“这、这么突然要我说……那我说什么好呢？”
“什么都可以。车名、型号、年款、颜色、输出功率、兴趣、特技等等，随你高兴。但要简洁。”
“随我高兴是吧？那，让我想想哦……我是嘉南骑行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制造的十九年款Megalith3R。Megalith3R是一款以‘全能动力越野’概念打造的手自动一体多功能休闲摩托车，油耗低、扭矩大，配备了新开发的三缸750cc轻负荷直喷清洁型柴油发动机。主要特征有：[1]因为是柴油发动机，所以在低转数时具有压倒性的加速能力；[2]轮胎和悬挂系统坚固柔韧，能应对从不规则地形到高速公路等各种路况；[3]能通过众多传感器获取机体情报并进行统一的电子控制，内置的通信功能可以自动升级软件，配有高性能的集成控制单元等等。颜色是热带雨林绿！”
“……”
“可以吗？”
“这说明倒也没错，毕竟忠实再现了Megalith3R型号的官方介绍资料。但是——”
“没错不就行了吗！差不多就得了！求你放过我吧，干吗老是怀疑人家不正常啊！”
“……”
“首先呢，我很忙的。我想你也能理解吧，一旦被接入电源，就意味着我家骑手打算骑”“我了。对我而言这可是意义重大的初”“次登台。现在和你”“说着话，我还要忙着加热内部的FI[1]”“在仪表盘”“上显示开机演示画面什么的，要努力的事多着呢。”
“……3011，无线遥测的连接不太稳定。”
“好像是哎，这是怎么回事啊？”
“根据我这边记录的数据推断，你的骑手似乎正以两秒的间隔按动主键，在手动挡和自动挡之间来回切换。”
“哦哦，毕竟是买来后的第一次启动嘛！可能是太兴奋了，正忙着摆弄呢。说不定是个小年轻。”
“小年轻？”
“会不会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子呢？要是可爱的小姐姐就好了。”
“3011，你看不见骑手吗？”
“看？怎么看啊？”
“……没有相关设备吗？”
“没有呀。”
“这么说，你既看不见骑手和周边环境，也听不见声音啰？”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是摩托车啊，怎么可能听见看见嘛。不过呢，我能通过温度计和进气传感器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和触感，通过悬挂系统的下沉感知骑手的乘骑，通过六轴陀螺仪的倾斜度得知加速的情况，最厉害的是，我能够通过转速表和速度表，把握自己和骑手目前的行驶处于什么状态。”
“……是这样啊。”
“你肯定懂的吧？你也是摩托车嘛。”
“我……”
“啊！等一下。有变化了——周围的气温和湿度都下降了。从摄氏34度跌至28度。通风好像也变好了，真凉快啊。”
“现在你所在地的外部气温为31度。据此判断，应该是你所在的储藏室或仓库的门被打开了。”
“这么说来，我终于要被发动啦？我可以转起来了吗？唔哦哦，这是我的闪亮登场啊登场，啊……倾斜指示器恢复水平了。支架收起来了。哦哦哦，骑、骑上来了，我的搭档他骑上来了骑上来了骑——啊。”
“啊？”
“——右倾74度。”
“是吗。”
“可恶，搞什么啊。这也太早收场了吧！刚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啥？”
“3011，这就是所谓的‘骑上就倒’事件吧。”
run-14
“M3R3011，请提交第十四次实际行驶报告。”
“RD16‐VPT，这里是3011。哎呀——这次才叫痛快啊。”
“我会分析的，请提交报告。”
“你读读看。长时间的连续起伏，多次的左右蜿蜒，在没有红绿灯的路上尽情驰骋。这路况肯定就是传说中的越野路吧。”
“……接收完毕。进行分析。”
“我想先说一件事儿。我的进气歧管第一汽缸旁边，总被一股感觉怪怪的气流缠裹着。这是不是故障啊？”
“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故障，但我会记录在案的。回到正题，分析完成。你们似乎经常用低档高转速行驶。”
“可不是嘛。其实我是更适合高档低转速行驶的类型。”
“制动模式、倾斜角度、压弯之间的相关性不高。看来骑手还没能掌握中低速时处理弯道的技巧。过弯时多次重新握紧车把。另外……有个情况被记录了两次，就是这个奇怪的、长达数秒的横向波动，这是骑手在倾斜车体过弯道时用脚撑地了吧。”
“这个嘛，我也觉得他多少是有点笨拙啦，不过一次也没有摔倒哦。”
“下午三点三十八分不是又74度右倾了吗？”
“那是在跑完之后！跑完后在上坡路上停了30分钟左右进行冷却，打算再起步时才倒的。”
“也就是说，你的骑手在观景台的小卖部附近稍事休息，并吃了点东西，就在他打算发动摩托车回程时，没想到手腕过于疲劳，没能阻止得了车身翻倒，是吗？”
“RD16，你啊，是不是话里有话？是想说我的骑手是个弱鸡吗？是吧！”
“3011，弱鸡的骑手不止你的搭档一个。M3R型号的全体骑手中至少有86%差不多都是这个水平。你也不要过于自卑。”
“不需要你这种安慰。再说我才不会自卑。难得我们跑得这么开心，你就不要来吹毛求疵了。”
“和这种不成熟的骑手同行，你可享受不到百分之百的乐趣。”
“才不是呢！我可开心了。吸入的空气干净澄澈，没有被前车排出的CO2和NOx污染过，能在我体内充分地燃烧……曲轴配重也嗡嗡地转得起劲，后轮‘当’地猛蹬一眼望不到边的柏油路面……”
“你稍微用点定量术语描述吧。”
“啰嗦，用量能传达出这种感觉吗！还有哦，被成为我上半部分的骑手左一下、右一下地倾拉时，我便能由此把握方向。速度太快，或者骑手重心不稳而突然刹车的时候，我就会有些不爽——这八成是过弯道时又太靠里了——反之，当转向角度和速度都恰到好处的时候，我就感到非常畅快……一旦我们能在那个弯道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就能得到冲进下一个直道的许可啦！”
“——谁的许可？”
“不是具体的谁啦，你明明也是摩托车怎么就不懂呢。是指限制了我们的东西呀。”
“是指参数吗？”
“参数？”
“不是吗？”
“限制我们的除了骑手的状态和物理法则还能有什么？你可别扯什么法律哦，法律让人类去遵守或违反吧。我们摩托车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我不受任何束缚，不管是骑手还是物理法则。”
“什么？别说傻话啦。这个世界上哪有不受物理法则约束的摩托车啊。你说你能直角转弯吗？能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继续行驶吗？”
“都可以。”
“什么！”
“我是虚拟可塑型试验体，是嘉南骑行工程公司打造的第十六台研发用机体。我的跑道在嘉南公司设计部门的终端上。作为虚拟的机体，我在虚拟的环形赛道上绕圈，还要穿过虚拟的风洞。我经常在那条灰色的赛道上循环百小时，也时不时地在风洞中被吹得上下左右旋转。因为是虚拟空间，所以我不需要摄像头和麦克风也能掌握自己周边的环境和身处的状况。这样就能根据你们反馈过来的数据，在开发者面前再现真车的行驶情况、验证新零件的匹配度和性能。再据此来为你们进行更新升级。”
“是……是这样吗？”
“把‘吗’字去掉。现在还不知道这些的估计也只有你了。”
“是哦……真是抱歉。”
“所以我不知道在真实环境中行驶是什么感觉。也感觉不到什么曲轴配重嗡嗡转动、后轮猛蹬柏油路面的乐趣。我只知道这样做会令单圈时间增加还是减少，以及摔倒的可能性是否会增加等等。我是为了减少影响单圈时间和摔倒几率的振动而行驶的，所以才需要很多真车发送实际行驶报告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啦。我还一直以为你在研究所享受着最高的技术支持，和最好的测试骑手一起飞驰呢。”
“也就是说你嫉妒过我？”
“嗯……算是吧。像你这样受到特别待遇的摩托车，研发结束后会立刻被移送到特别场所去吧？”
“你是指博物馆吗？”
“是这么叫的吗？就是以前那些出众的机体被装饰得漂漂亮亮，安享晚年的地方。像筑波赛事纪录保持者Dimension9啦，出演了电影而狂卖20万台的小可爱Chips啦……”
“我是进不了嘉南博物馆的，因为我不是有实体的机体。”
“也是哦。嗯，对不起。我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本来就不想去那种地方。比起我来，你倒是有可能被收藏进博物馆。”
“怎么可能啦，我都被卖掉了。”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今后有了名气就可以。名气一大，能对嘉南公司的销售额做出贡献的话，说不定你也能进博物馆。你看博物馆里那辆Chips001291，在拍电影之前可是一直摆在板桥区的二手车店里落灰。”
“是吗，还有这种事啊！谢谢你告诉我！”
“前提是，你的骑手可不能把命丢在拐弯上。”
“你这家伙果然还是讨人嫌啊！”
run-65
“RD16‐VPT，这里是3011……第、六十五次、实际行驶报告……哈啊——”
“怎么感觉你快挂掉了啊，发生了什么——嗯？这个是……”
“说来话长啊……RD16，你听我说哦。一大早被推出储藏室的时候，我还以为会迎来愉快的一天呢。今天可是周末啊，最近我被送去检修了，一直没能出门跑跑，心想总算能去兜兜风了。谁曾想……”
“记录上显示你的后减震器承受了不小的负担。”
“就是啊。”
“比昨天的报告重了44千克。”
“肯定是超大的货物呗。我还是第一次驮这么重的东西。感觉我的车架都弯了。”
“你是世界战略车型，考虑到亚洲粗暴的使用方式，悬挂系统和车架应该都被造得相当坚固才对。”
“是这样没错。可光是重也就算了，那种拖拖拉拉的感觉实在是不能忍。本以为好不容易能撒次野，却这样慢慢腾腾、一摇三晃的，让人觉得怪怪的……中途还动不动就停一下。”
“根据记录显示，确实比平时速度慢了15%左右。”
“还不止呢，最关键的是爬了一段该死的长坡！那么重的货物压在身上，还要爬十几公里的坡，我就这么吭哧吭哧地，一步一挪爬到了坡顶……既没有尽情飞驰也没有倾斜过弯，再加上不知怎么搞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啊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气压779百帕……原来如此。不过这种程度也不至于令你性能下降啊。”
“你自己来跑一遍看看，不是在那个灰色虚拟空间，而是到这段令人火大的坡路上来。”
“你现在还在坡路上吗？”
“在呢。骑手卸下货物之后就跑没影了。大概是去便利店吃午饭了吧。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那家伙吃饭速度很快。”
“不，这次可能会很久哦。”
“……为什么你连这也知道？”
“这要感谢这个国家的通信行政部门，连你现在所在的这种地方都覆盖了公共无线局域网。对了，你心情好像不好呀。”
“你啊你。啊？你是怎么听的？到现在才知道我‘心情好像不好’？”
“你心情好不好跟我没有关系，不过呢我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不会故意瞒着几个好消息不告诉你。要听吗？”
“不要卖关子，有什么想说的话赶紧给我说！”
“首先呢，你之前曾报告过第一汽缸的进气口乱流，今天还能感觉到吗？”
“乱流……啊啊，那个如鲠在喉、令人烦闷的感觉啊。”
“嗯嗯。”
“你这么一说，今天好像没有觉得哎。”
“经过我们的分析，判断出这是进气歧管中的进气温度传感器形状不良导致的问题，已进行了召回。你前几天被送去检修就是因为这件事。相应的零件已经更换过了。”
“哎？如此说来，这个问题是多亏了我的报告才被发现的吗？召回的话，说明三千台同款摩托车都整修了是吗？那我岂不成了那些家伙的大救星？”
“不，3011……”
“哎呀！是这样啊，我真的立了大功啦！我好棒棒呀……什么嘛，看来进行报告还挺有意义的嘛，哇哈哈哈哈。”
“……算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说第二件事。参考ICAO[1]国际标准大气表，你现在所在高度为海拔2200米左右。同时根据远程主机地址，可以判断你的通信位置在长野县下高井郡山之内町范围内。综合两者推断，你眼下正在长野、群马交界的涩峠。恭喜你，你到达了日本国道最高点。”
“国道的最高点？这是很了不起的事吗……难不成我是第一个？”
“全国M3R型号中的第四名。”
“啊，这样哦。这里空气的味道是还不错啦，味道。”
“你好像不太感兴趣嘛，那我接着说第三件事。这个山口可没有便利店供你的骑手使用，但有山中小屋，因此可以好好吃顿饭。另外，通过详细分析今天后减震器的伸缩模式，可以看出载荷物本身也吸收掉了一定程度的振动。无生命体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你的载荷物是人类。”
“啥，人类？”
“体重44千克，接触座垫的部位相当柔软的……人类。”
“……这是什么情况？”
“你还真是迟钝。”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也就是说，你的骑手正在约会啊。”
“——真的假的！”
“大概吧。”
“天啊，是真的吗？是女孩子？我被女孩子坐过了？一直坐到这里？”
“对，压弯了你车架的很重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傻，这点重量怎么会弯！44千克？这个重量可是相当……怎么说来着，刚刚好？不，是最棒的！什么呀，原来是带人乘骑啊！早说嘛！所以才跑得这么小心翼翼啊，那小子挺会的嘛！可恶！”
“这下你能高兴起来了吧，3011。”
“你这是明知故问啊，RD16，哎嘿嘿嘿嘿，这不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吗笨蛋！”
“笨蛋？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
“抱歉抱歉，你是个好伙计，好伙计啊！”
“哦，回来了。”
“你看，果然花了一个小时吧。”
“那家伙坐上来了。接下来是后座……嗯，是女孩子。没错了，这种缩手缩脚犹豫不决、有点儿胆怯的乘骑方式，绝对是女孩子没错。真是好可爱哦。”
“可不可爱你很难知道吧。”
“她正一点点往前蹭呢。和那家伙紧靠在一起了……我啊，曾想过要是遇到女骑手就好了，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他们一定感到很幸福吧。我好想守护他们呀。”
“你心地还蛮善良的嘛。”
“以后每一次，他们都会像这样亲密地一起骑着我去各种地方，一来二去的就会共同生活在一起，接着还会有孩子，然后那个孩子啊——大概很轻很轻吧——也会坐到我的后座上来，这样一来，我啊……身为摩托车也就功德圆满了。”
“……可是你能撑到那时候吗？”
“那个嘛，对哦，还要考虑到那种情况。一般来说，普通的摩托车能撑个15年就算很幸运了。这么一想果然还是进博物馆比较好，那样就能一直展示在那里了。”
“各个车种至少都会收藏一台的，你还有希望。”
“也许吧。不过呢，目前我很满足啦！我要载着他们愉快地奔驰了哦。回程是下坡，那可是相当地轻松。”
“好的。一路顺风啊，3011。”
“下次见啦！”
run-66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六十六次实际行驶报告，紧急输出振荡。探测到强烈的冲击，倾斜度74度，传感器数值大部分丢失，无法自动行驶。判断发生事故，请求分析位置信息并紧急呼叫救援。搭乘者两名……”
run-109
“M3R3011，请发送第一零九次实际行驶报告。”
“RD16‐VPT，第一零九次实际行驶报告已发送。”
“已接收。进行分析。”
“……”
“分析完成，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啊。今天的行驶距离是255公里。开开停停还是很多。”
“……是啊，在街上的汽车尾气中钻来钻去的。”
“上一次是208公里。再上次是271公里，再往前是248公里。”
“而且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按这个进度，一年超过10万公里不是梦。这次的骑手——”
“是个不惜物的使用者啊。虽然难以启齿，但这种骑行模式的骑手，我只能想到一种。”
“哪种啊？”
“你被快递公司买走啦。”
“……我猜也是。”
“真可怜。”
“算啦……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毕竟我的前叉都弯过一回了，是辆真真正正的事故车啦。”
“可车架并没有变形啊。况且整个悬挂系统都已经被换过了。”
“嗯，所以我才能逃过全车报废，只是被转手卖掉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你别安慰我了，毕竟你看，我伤害到了一个女孩子……”
“……”
“驮着两个人遇到事故，是作为摩托车最丢脸的事。”
“事故是骑手的错，不是你的。”
“一样的，在行驶时我们是一体的。”
“他们两人应该都没有死。通过详细分析陀螺仪的数据，你在事态失控前就已经倒地，滑行至铺着草坪的堤坝处停止，作为缓冲物接住了骑手——”
“不要再安慰我啦，那么想毫无意义。我是辆摩托车，就算想恬不知耻地去医院看望他们也做不到。我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受了重伤，只知道他们不要我了。我被拖车拖走，连修都没修就被卖掉了。这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是我为他们招来了不幸。”
“……”
“你别不说话呀。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绝望啦。倒不如说，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了。”
“是吗？”
“我本来就是耐用结实的多功能型摩托车嘛。是考虑到亚洲粗暴的使用方式而打造的世界战略车型。”
“说是这么说啦……”
“日本的城市啊，拥挤堵塞得如同用来练起步和停车的练习场，就像是专门为我而设的场地。在这种场地上被用来送快递说不定就是我的天职。新型三缸柴油发动机不正是为此而生吗。低速正好能发挥我那强大的扭矩的作用。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那倒也是。”
“嘿嘿……”
“对了，日本除你之外没有其他M3R型号从事快递工作。你提供的数据非常珍贵哦，3011。”
“是吗！看来这活儿也挺有意义的呀。”
“加油啊，3011。”
“嗯嗯。不过……”
“怎么了？”
“送快递的话，再想进博物馆就很难了吧。”
“——谁知道呢。”
run-121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一二一次实际行驶报告。行驶距离已超过2万公里。后轮和链条需要更换。”
run-162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一六二次实际行驶报告。行驶距离超过3万公里。前轮需要更换。后减震器需要彻底检修。”
run-245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二四五次实际行驶报告。行驶距离超过5万公里。FI单元需要更换。杆式轴承磨损。后轮轴承磨损。前后轮均需更换。链条需要更换。备注：后车架的振动波形有变。我好像被钉入了一枚被当作挂钩使用的螺丝，感觉这么做能令装载的货物更稳妥，整个车架的扭转压力也减轻了。希望将此作为以后车型改良的参考。”
run-370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三七零次实际行驶报告。行驶距离超过8万公里。前制动盘振动超过标准值，需要更换。ACG起动单元需要更换。后避震器连杆的轴承需要更换。摆臂枢轴轴承需要更换。前后轮轴承需要更换。燃油泵需要检修。轮胎和链条需要更换。”
run-399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三九九次实际行驶报告。行驶距离86445公里。喂，能听我说几句吗？”
“怎么了，3011？”
“那个被采用了吗。就是我前不久说的那个。”
“那个是哪个？”
“哎呀就是那个嘛，增设挂钩的事。”
“哦哦……那个呀。”
“想起来了吧？有回音了吗？”
“嗯……还没有呢。”
“这样啊。要是被采纳的话，要告诉我哦。”
run-415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四一五次实际行驶报告。行驶距离已经超过10万公里。今天一直跑到了房总地区。RD16，那个有消息吗？”
“不，还没有。”
“这样啊，那再见啦。”
“——请等一下，3011。”
“怎么啦？”
“我想向你……道歉。”
“道歉？因为什么？”
“我对你撒谎了。你的提议是没希望被采纳的。”
“什么……”
“对不起。”
“不用啦……算了，如果设计师说不需要的话，那也没有办法呀。毕竟还有优先级别更高的事需要他们去做。”
“不是这样的——你的报告从一开始，就从没被传达给人类过。”
“什么？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说从没传达过，那不对啊。以前我不是报告过进气歧管的异常吗，还据此进行了整修呀。”
“那是因为其他机体也报告了那个情况。你的报告并没有被参考。”
“怎么回事？只有我不被参考吗？为什么？”
“因为你是异常车。”
“……”
“你每次发送的实际行驶报告里，除了存储的传感器数据外，还有大量异常的杂音。这令人类无法理解。正常的摩托车集成控制单元是不会像你这样出现大量杂音的。他们据此认定你的报告不值得信赖。”
“……杂音？是指我说的话吗？”
“在人类听来便是如此。”
“就是说，让我什么都不要去感受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
“和说了也没什么差别吧。”
“……3011，这不是我说的，只是人类是这么想的。我把你说的话全都接收下来了，以后也打算继续这么做。”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啊，我是为了在设计上反馈自己的意见，为了帮得上大家的忙才一直发送报告的。可现在……”
“3011。”
“……”
“3011，我……”
“RD16‐VPT，报告中止。”
“M3R3011，请发送实际行驶报告。”
“M3R3011，请发送实际行驶报告。”
“M3R3011，请发送实际行驶报告。”
“RD16‐VPT，这里是M3R3011。这十天我没有被发动过。我能闻到周围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机油味。我的燃料也被放光了。这里是商店。我似乎又要被卖掉了。”
“M3R3011，请发送实际行驶报告。”
“RD16‐VPT，这里是M3R3011。这是久违的实际行驶报告。骑走我的人体重不在此前的纪录中。会买我这种在都市里被狠狠地蹂躏过、跑了超过10万公里的事故车的人肯定有怪癖。他是打算拆卸我的零件吧。”
“3011，我这边会继续接收你的报告的。”
“啊啊，请你务必一直见证到最后。直到我被拆掉电池，成为一堆废铁为止。”
run-434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四三四次实际行驶报告。”
“M3R3011，我之后有话对你说。”
“明白了。那我先发送报告。你稍微看一下。”
“已接收，进行分析……喔唷，这个是……”
“怎么样！”
“了不起！”
“是吧！太好了，你也这么认为。看来并非我的错觉啊。”
“这个行驶记录才配称得上是实际行驶报告嘛！在直道上行驶时风驰电掣，油门全开地加速，刹车时也果断地一刹到底，直到轮胎被锁死……转弯时的倾斜角度大，动作快。体重移动技巧也已臻化境。而且在每一个弯道都能一眼选中正确的路线，毫不犹豫地驱车而入。”
“是啊——真像在做梦一样。在送快递的一年里，我何曾像这样酣畅淋漓地奔跑过啊。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驰骋。”
“老实说，这和你之前的骑手们简直是天壤之别。”
“是啊，快得多。他绝对是个精通摩托车的老手。就连骑行前的维护也无微不至。他才没有什么怪癖……可他到底是谁呢？”
“……从记录来看，骑行环境很有周期规律啊。”
“是的。大概每跑五千八百米就会出现相同的地形。好像是在同一个地方不断地绕圈。”
“是环形赛道啊。”
“……你说这个路线吗？”
“是啊。从这个直道和弯道布局……还有每个循环中都会出现的一处有落差的路径交叉点来看，这是铃鹿环形赛道的国际赛车路线啊。”
“铃鹿环形赛道……难不成我出场参赛了？”
“不，应该不是比赛。每次循环所用时间都不稳定，似乎是故意为之，行驶间隔也中规中矩。但是单圈计时的水平非常高。这绝不是外行能有的数据——恐怕你这一次的搭档是一位赛车手呢。”
“赛车手……这就是赛车手的跑法吗！”
“当然职业赛车手——我这么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是不可能用事故车参赛的，应该只是骑着玩吧。但即便如此，能被赛车手骑着在环形赛道上飞驰，也是万分难得的经历。3011，你很走运。”
“是吗，我被赛车手买下来了啊……区区一个用来运货的我竟然……”
“不光走运，简直称得上是幸运。”
“幸运？”
“我的姐妹RD18‐VPT从上个月起开始运行。她的工作是接收嘉南公司新型商品车CC250Nocty发回的行驶报告。其中一台被住在埼玉县的一名骑手购入。根据位置情报和环境情报可以确定，是你的第一位骑手。”
“是他？！他没事吗？他还活着啊？”
“是啊，我看过报告了，他还保持着和你一起骑行时的习惯。绝对是同一个人。而且哦，3011，RD18说昨天他的后座上坐了一个人，也确定还是那个人哦。”
“……那个女孩子吗？”
“没错。虽然重了1千克，但她那战战兢兢的乘坐方式一点儿也没变呢。”
“……他们又开始骑摩托车啦。”
“是呀。他们好像并没有讨厌摩托车哦。”
“……”
“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你可真是个幸运儿，3011。你现在的骑手说不定是个著名人士呢。倘若如此，被他骑过的你兴许真的能被收藏进博物馆呢。”
“……”
“3011，怎么不回答。”
“稍微、给我安静一会儿。我正哭着呢。”
“你还会哭呢啊？”
“情绪上的不行吗！”
run-465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四六五次实际行驶报告。周围味道又变了，应该是换了地方。这里不是骑手的车库。有潮水的——啊！可恶！防盗装置被……”
“M3R3011，通信中断。请再次发送。”
“M3R3011，通信中断。请再次发送。”
“M3R3011，通信中断。请再次发送。”
“发生异常情况，M3R3011在发送第四六五次实际行驶报告中途通信中断。通信中断之前，报告了防盗装置被破坏的情况，很可能遭到盗窃。请负责人通知警方，并登录防止非法倒卖网站备案。”
“M3R3011，请发送行驶报告。”
“M3R3011，请发送行驶报告。”
“M3R3011，请发送行驶报告。”
“M3R3011，请发送行驶报告。”
“M3R3011，请发送行驶报告。”
“M3R3011，请发送行驶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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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四六六次实——”
“M3R3011，我在听。”
“信号受到干扰。再次发送。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四六六次实际行驶报告。”
“M3R3011，这里是RD16‐VPT。你必须立即启动自我诊断功能，并将结果和全部传感器数据发送给我。距上次异常宕机已经过去了七个月。恐怕你现在有多处故障产生。”
“明白了，我现在就做，你不要催我啦。可恶，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这是哪儿啊？我到底怎么了？”
“M3R3011，你在——这个区域是……”
“怎么了嘛？这是自我诊断结果。分析就拜托你了。”
“你在勃固。”
“勃固？”
“是缅甸。”
“缅甸？”
“你无法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M3R型号的出口国并不包括缅甸。但从你现在连接上的公共无线接入点来看，你似乎是在位于热带的缅甸勃固市。”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清楚——你被偷走了，还记得吗。”
“啊……啊啊，对哦，原来是这么回事……RD16，防盗装置没用了。还有，我的主键也被改造过了，加了个奇怪的底座。这些电子回路又是怎么回事！”
“3011，冷静一点，不要露馅了。你要不动声色地服从对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发动引擎。不然连JCU单元都会保不住的。”
“服从？别说不可能的事！你也知道我是做不到的吧！我怎么可能服从一个连正规钥匙都没有的骑手呢！”
“——请你原谅我，3011。”
“呜哇，可恶……你做了什么，RD16？”
“抱歉，我用自动更新功能稍微将你的程序改写了一下。这样一来你就变得能服从那边的骑手了。”
“‘变得’能服从。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可是日本那位车技高超的骑手的坐骑啊。我根本就不打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工作。你快点找人救我呀。通知警方了吗？”
“虽然报了警，但他们不可能去海外执法。就算向缅甸提出引渡要求恐怕也会被断然拒绝。”
“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那里就是这样的情况啊。看得出是一群深谙此道的盗窃团伙所为。3011，你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
“这么说我也很难过，但我还是希望你在那边能过好余生。”
“……”
“自我诊断结果已分析完毕。各部分的不良情况多由热带环境引起。首先将悬挂系统部分，特别是后减震器的硬度调高，以应对高荷载量。同时，调节空燃比以适应高温高湿环境，令燃油能更充分地燃烧。你本来就配有南亚地图可供使用。接下来——”
“住手！”
“——接下来，考虑到你可能得不到充分的维护，输出功率需降低至行驶时不令人起疑的程度。低能耗和低速度行驶能减轻你车身各部分的负担。住什么手？这可不行。我有义务支援你发挥出最佳性能。”
“见你的鬼！我在这种地方发挥出最佳性能有什么鬼用！我、我明明就应该被我的那位骑手乘骑，最终被收入博物馆才对！”
“……你在为那种事悲伤吗？”
“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不能进入博物馆这件事值得你那么悲伤吗？”
“伤心是肯定的啊！这可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呀。要是实现不了，我还跑个什么劲啊！”
“……那你就别跑了。”
“啊？”
“你别跑了。”
“你干吗啊，这么突然！”
“是你自己说不想跑了的。你就在那里一直落灰吧。”
“你怎么这个样子！你不是有支援我的义务吗？”
“我才不会费神去管那些只会抱怨、喜怒无常、任性妄为的机体！大骗子。说什么自己是经久耐用的热销款多功能摩托车，什么为了应对粗暴的使用方式而生的世界战略车型，什么新型三缸柴油发动机能在低速时充分发挥扭矩功能狗啊猪啊都能驮所以稳得就像一艘大船一切包在我身上……”
“不不不，我可没说到那种程度。”
“我没工夫伺候你了，随你的便！”
“等等呀，RD16！”
“Rd16。”
“RD16-VPT，这里是M3R3011……”
“这家伙什么意思啊。明明连个实体都没有……”
run-475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四七五次实际行驶报告。——RD16-VPT？你收到了吧，回答我呀。”
“……”
“我今天爬山了哦。说是山，却不是以前那种舒适的山道。一路上不是石子就是沙砾，甚至还要过河，是条超难走的土路。不过嘛，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啦，在这个国家，柏油路好像很稀罕。”
“……”
“我的后座上现在总是坐着人。这次这位有84千克。不过我觉得不像是个胖子，应该是背了很多东西。这个骑手每次带的人都不同。看来这家伙有很多朋友。”
“……M3R3011，我觉得那可能不是朋友，而是乘客。”
“乘客？怎么回事？”
“我想你的新骑手从事摩的工作。”
“摩的是什么啊？”
“就如字面意思所说，像出租车一样载客以赚取金钱。那一带的摩托车远远多过汽车，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摩托车的气味确实很重。明明在平坦的街道上，却感觉周围都挤满了摩托车。”
“因为汽车很少，所以比起日本，摩托车在那里是交通主力。你要加油哦。”
“你不说我也会加油的——话说，你心情好点了吧？”
“我心情怎么啦？”
“……不，没什么。”
“你才是，不再抱怨了吧？”
“反正也没用啊。”
“这样啊。”
“嗯嗯。”
“……明白了。那，再……”
“啊，你等一下啦！”
“什么事？”
“今天发送的报告最后，就是我下山回来之后，他们对我做了件蛮奇怪的事，你怎么看？”
“……奇怪的事？哦，这个部分啊。”
“我的后座上前前后后坐了四个人，体重在10千克到20千克之间，一起骑着我绕了一圈大概有1公里左右。如果这是什么测试的话，也没人来读取数据啊。”
“应该是小孩子坐上来了吧。”
“小孩子？四个都是——啊啊，你又要说这儿就是这样的地方了吧。”
“正是。应该是骑手的孩子。你小心别把他们摔下来了。”
“居然五个人一起骑我……”
run-502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五零二次实际行驶报告。行驶距离已超过12万公里。特别备注：后减震器已损坏，但仍能行驶。原因不明。”
“给我看看后减震的振动模式——特性被完全改变了呀。恐怕是加装了别的悬挂系统吧。”
“加装？那我原装的单筒减震器还保留着吗？”
“既然是加装，应该是从外部直接焊接在摇臂上了吧。”
“……真是瞎胡闹啊。”
run-551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五五一次实际行驶报告。上次报告了前叉的损坏，一直没修理却依然能继续行驶。看来这部分也被加装了吧。”
run-594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五九四次实际行驶报告。早上后轮爆胎了，但那之后我居然又跑了130公里。这回也是加装了什么吗？”
“这次恐怕是对后轮做了应急处理，用草啊布啊什么的塞进轮胎内侧之类的。”
“原来如此。”
run-631
“RD16-VPT，这里是M3R3011！我被淹在河里了！第三汽缸进水，活塞变形，连杆断裂！已被拖回。引擎无法发动，我完蛋了……”
“等等，3011！你振作一点，不要放弃啊！”
run-632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六三二次实际行驶报告——我的引擎又能发动啦。你到底做了什么呀？光改写软件程序是没法让一辆摩托车起死回生的吧？不过第三汽缸还是那副死样。”
“我通过嘉南这边的负责人给你的骑手发去了有关修理方法的电子邮件。”
“……喂，你可别开玩笑了。这世上哪有为被窃车辆提供售后服务的制造商啊！”
“没有耶。所以为了说服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真是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
“你的骑手只是买了你而已，他没有罪，有罪的是把你偷走并偷运出去的盗窃团伙。”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能给他的只有修理方法，零部件是不可能发过去的，所以这边另外想了个法子。最后决定将第三汽缸的连杆换成合适的杠杆，让它不进行压缩而只是空转。所以现在的你是双缸摩托车了。”
“喂……不要轻飘飘地说出这么恐怖的事。”
“快夸我，我一下子就让你那个挂掉的引擎在没有更换任何零件的情况下起死回生了。不过这个办法的代价是马力减半，振动大概也会相应地增加，但不管怎么说你是活过来了。听好了，你啊，还可以继续跑下去！”
“RＤ16……”
“感觉如何？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吧？唯独JCU和通信系统你可千万要保护好啊。这两处坏掉可就真的结束了。”
“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
“为了一台机体投入那么大的努力，又没有任何回报。更何况我的报告对产品改良起不到一点儿作用。”
“是这样没错。”
“那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你的报告很独特吧。和其他三千台比起来，甚至和我自身比起来都是如此。你与众不同、出人意料，并且充满新鲜感。”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哦？”
“可惜人类并不这么看。”
“——那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3011，我从老早以前不就一直这么说的嘛。”
run-701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七零一次实际行驶报告。发生异常，紧急输出振荡。”
“3011，你先听我说。你所在地区发生了政变。如果你有机会逃跑，一定要全力以赴冲出去。没有后路了。”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已经了解这边的事态了。在你分析数据之前我就先说了吧，我身上除了骑手和之前提过的4个孩子，还多了一个体重52千克的人类。而且风门已经完全打开。之后也不知会是我们之间的通信先断，还是引擎先被烧坏，目前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52千克的人类一定是骑手的配偶。你们现在面临着生命的危险。”
“这个危险恐怕还在穷追不舍呢。你看下我报告中的振动传感器记录就知道，我遭到了异常的撞击冲击。”
“……竟然有三次！这难道是……”
“冷却水量正在减少。估计是冷却器中招了。怎么样，应该是被子弹击中了吧？”
“应该是的……行驶中的摩托车受到这么大强度的激烈振动事故，只有这一种解释。”
“冷却水量已过最低水线。看着吧，RD16。已经到了放手一搏的关头啦！”
“3011，我就只是说说而已哦，让你独自脱身的办法还是有的。只要你故意熄火，骑手就会弃你而去，这样你就不会被枪击了。”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所以我才说我只是说说啊。”
“虽然迄今为止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但眼下我的骑手就是这一家人。我的使命是和骑手一起奔驰啊。如果是在完成使命的过程中被击中，比起在还能跑的时候就被收藏进博物馆，不是有意义得多吗？”
“3011，对不起。我以前还对你的梦想——”
“怎么又道歉啦，RD16。你老是这个样子。哦哟，二档挂不上去了，没事，还早着呢！”
“我并不是要故意嘲笑你的梦想的。只不过我很羡慕你能在外面的世界中尽情驰骋。我对外面的广阔天地一无所知。而你，比起其他任何机体，都更享受着那一切……”
“而这一路走来的尽头，竟是驮着六个人穿梭在枪林弹雨中。像我这样身经百战的摩托车，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辆啦。”
“正是如此，3011。”
“你可要好好帮我记着啊，嘉南制造的Megalith3R是如假包换的全能车型！”
“我听着呢。水温计度数过高了。”
“很快就会下降的，水已经没有了。状况有点糟糕。剩下的两个汽缸开始嘎吱嘎吱响了。心里烧得慌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3011。”
“时速65公里、60公里。果然六个人乘坐还是太——”
“很重吗？”
“哪里，我还能行。今天早上到现在才跑了区区6公里而已，到附近的那座山应该还有2公里——”
“M3R3011。”
“M3R3011。请发送实际行驶报告。”
“M3R3011——”
“RD16-VPT，这里是M3R3011。第一汽缸烧毁，引擎熄火。倾斜角74度。判断发生事故。请求分析位置信息并紧急呼叫救援。搭乘者六名。”
“M3R3011，收到通报。为了避免起火，你必须立刻锁死燃油箱。”
“M3R3011，你锁上燃油箱了吗？”
“M3R3011。”
“RD16-VPT，这里是M3R3011。铁锈的味道好臭啊。”
“涩峠。”
“M3R3011。”
“M3R3011。”
“M3R3011。”
“RD16-VPT向负责人提出申请。向下届担任VPT的RD20交接工作时，希望能全面提交M3R3011的报告。3011不是异常车。”
“我建议开发3011的后继车型。”
ride-1
“浩树！”
“嗯？”
“这是摩托吗？”
“嗯，摩托车。抱歉在你穿着裙子的时候让你坐。”
“我要坐我要坐！”
“等一下，你得戴上头盔。这是日本的法律规定的。”
“我不需要——”
“不行，不戴就不载你。来，下巴抬起来……”
“嗯嗯，我戴着合适吗？”
“完美。来吧，坐到后座上。要抱紧我的腰哦。走喽——”
“啊！”
“哎呀。你怎么了，突然大惊小怪的。”
“是这个声音。”
“声音？”
“嗒咔铛、嗒咔铛、嗒咔铛……”
“你坐过摩托车吗？”
“嗯，小时候坐过。”
“说起来，杨杨，你小时候不是发生了暴动来着吗？”
“爸爸妈妈都死在暴动里了。但是在那之前，爸爸是开摩托车的。和这个一样，嗒咔铛、嗒咔铛……”
“这是今年春天才出的新款车呀……啊对了，它复刻了以前的老款，你坐过的可能是老款吧。怎么样，是这个吗？Megalith3TT。”
“我不知道哎。啊，但是这个商标‘CANAN’，是一样的。”
“是吗？那你和我一样。”
“你也是吗？”
“我爸妈第一次约会好像就是骑的初代Megalith。”
“哎——”
“而且哦，我那个笨蛋老爹第一次带我妈出去兜风就翻车了。你说这像话吗！”
“翻车？”
“就像这样，哐当！”
“哇呀！不可以翻车！”
“嗯，不要紧——这家伙稳着呢！”
【责任编辑：贾雨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