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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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林间有鹿现,何去未可知

临近春节的集市上向来热闹,一个摊位紧邻着一个摊位,书春的、卖月份牌的、卖果子糕点的……所卖货品繁杂,总能买到需要的东西。路两边的各个店家也卖力地招揽顾客,还有不少小摊小贩拿着自家卖不出去的东西跟别的摊贩交换,不想空手回去。

汉容在集市上看了看年货,说:“记得抽空备好今年的年货。”

燕童羡慕道:“‘榕落’里的下人每年都抱着少爷买的年货回家,要是我也有家人该多好……”

“怎么,在我身边不如意?”

“哪能啊,在您身边多好啊,吃的穿的用的耍的是最多最好的!” 燕童笑嘻嘻地说道。

两人说笑着,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倒不是先看见人,而是先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气。

一旦嗅到这缕香气,汉容便打心底感受到那种交织错杂将自己包裹缠绕得犹如困兽般的感觉,倒并非完全是痛苦,甚至可以说,随着香气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纯粹的快乐。汉容知道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带来的。

愣神了片刻,燕童推了汉容一把,汉容才开口说道:“白小姐你也来买东西?”

白槿回道:“只是想出来走一走。”

燕童在身后小声提醒说:“一起走,一起走……”

汉容说道:“那不介意的话,就一起走走怎么样?”白槿点头应下。

汉容除了跟灵珠就没有跟女孩子出来玩过,时常见灵珠在集市的小摊上挑喜欢的首饰,不知道白槿喜不喜欢。汉容看着白槿穿了一身鹅黄滚边的银白刺绣袄裙,青丝绾成如意髻再插入一根银簪子。他看得出神,以至于白槿看向他时,都未来得及扭过头去,倒是羞红了脸。两人慢慢走在街上,遇到人多的地方,汉容一手隔空护着白槿的肩膀,走出人群。

两人没什么可说的话,也许感到了尴尬,白槿冒出来句集市还挺热闹的闲话,汉容只回说是。这时两人路经街头卖艺的,观众们围成一圈,十分捧场,突然最外围的一个强壮男人脚步向后退,倒向白槿这边来,汉容伸手越过白槿的后肩推住那个男人的后背,白槿一直没有看汉容,自然这一幕也没有看见,等白槿走过去,汉容也跟了上去。那个强壮的男人只觉得有人用手抵住了自己的后背,回头却看不见有人,心生奇怪。

“白小姐没有上学吗?”汉容问。

白槿回说:“这才刚来南京没多久,学校那边还没有给办理的通知。”

“是要上哪所学校?”

“汇文女子中学。”

二人行至大酒楼,听闻里面人声鼎沸,往里一看座无虚席,似乎是被人包了场子,白槿问道:“这是谁家在办酒宴?”

汉容回了句不知道,正准备走开时,从身后传来声音:“大少爷?”

汉容回头一看是李宿,便问:“李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同三老爷来参加金督办的寿宴,这位是?”李宿指了指旁边的白槿。

他回道:“这是我的朋友,白槿白小姐。”

李宿点头笑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跟着三老爷见见世面?”看汉容还想拒绝,李宿又说,“前几日老太爷还对我说,要经常带着您出来认识认识,这不机会来了吗?”

白槿一听就要告辞,汉容却不想把白槿自己丢下,拦住了她说:“你陪我进去吧,我自己在那儿不自在。”经汉容一请求白槿才应了下来。

二人进入酒楼,立刻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氛围,酒楼内紧挨着大厅的是舞厅,许多年轻男女围在舞池周围,伴随着快节奏的舞曲踏着舞步,舞池中央一名女子和一名脱掉外套只着轻薄衬衫的年轻男子正在分外热烈地跳舞,男子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步和不停地欢快旋转引来众人鼓掌喝彩。即便跳得满头大汗,那男子仍旧沉醉不休,连不跳舞的旁观者都被那股子自信风流所感染。一曲舞毕,女子抱住男子挂在他的脖子上,男子则接过旁人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汉容看着舞池中的那男子不免惊奇,李宿引他们二人走去二楼,舞池外围的两个下人交谈着:“这可是在督办的寿宴上,金少爷会不会玩得太疯了?”

“能怎么办,他肯听谁的话?别让他醉醺醺地跑到督办面前就是。”

二楼没有下面那般热闹,俱是些生意人聚在一起谈笑。顾正茗夫妇看到李宿带着他们走来,问道:“容儿,你怎么来了?”

“恰巧路过,便上来看看。”

见汉容身边的白槿不像是交际舞女,倒像个本分的女学生,顾正茗保守地打趣说:“以前叫你来这种场合你都不来,这回居然还带了女伴?”

“对呀,这小姑娘我可是没见过呢。”三太太也说道。

“三叔、婶婶别开我玩笑了,这是白家玉铺的小姐。”

白槿和顾正茗夫妇分别认识后,汉容为了避免不自在,便说:“三叔,我想带白槿去其他地方看看。”说罢便同白槿退出人群,对她说,“抱歉,是不是让你不自在了?”

白槿却大方宽慰道:“没关系,我不在意。”

“你坐这里歇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茶水,咱们坐坐就走。”说罢汉容下楼去了,在楼梯上不慎撞到一个男人,那人的酒杯差点洒了,汉容没抬头看他,但听声音能听得出来,是个年轻人。汉容道歉后又继续下楼去,燕童在下面等着,汉容边倒水边说,“今天不该和白小姐一起,还有正事要办。”

燕童笑说:“少爷放心,还是按照原来计划的,秦台和杨长清那些人在二楼的包间,我带您去。”说着两人来到秦台包间的隔壁房间,透过薄纱窗帘后面的玻璃,看到隔壁房间里围在杨长清身边的有不少人,心里猜想几分,大约是秦台的说客。

秦台知道杨长清也会被邀请来金督办的寿宴,便借此机会设下一席,给秦家在南京的生意铺路。

房间里,杨长清坐在主位上,他翘着的胡子带着几分孤傲之气,许多人向他敬酒,巴结讨好,脸上红彤彤的像是盖上了两块红印章,只有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还显示着他曾经是个文人,一文不值的文人,直到经了他看不起的生意,这镜框的金色才越来越光彩,镜片却越来越模糊。

秦台拿着许可证明坐到杨长清身边,问:“会长还记得我吗?”

杨长清擦了擦眼镜片说:“嗯,是你,秦家大儿子秦台,我知道你爷爷。”

“杨会长您认识我爷爷?”

杨长清嗤笑道:“当然认识,你们秦家当年多风光谁人不知,如今却只能派你这个孩子在南京试水,我可警告你,别试水不成把自己淹死。”

秦台暗自咬着牙,他深知除了金家肯帮自己之外没有别人了,但是自己也是有脸面的,不能总是央求金家给他办这个办那个,现在这个杨老头即使对自己说再侮辱的话也只能受着。秦台满脸堆笑说:“杨会长也知道,我自己过来撑起家业有多不易,您现在行我个方便,我秦台定当谨记恩惠。”

杨长清这时拿出来一份文件说:“不是我不帮你,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台接过来文件打开看,原来是南京城内一带的裁缝铺子的联合上书,控诉秦家垄断货源。杨长清说:“这就是你们秦家的做事风格,不择手段断了别人的后路,是你们有错在先,你说让我怎么好给你家行方便?”

秦台急忙说道:“这些小铺子其实就是怕我们欺压他们,其实没有的事,他们的货源是从苏州和本地来的,我们的是打浙江来的,怎么说是断了他们的货源?”

杨长清半信半疑,说道:“你别跟我说瞎话,从哪儿来的我自然会派人去查,你要是想搞些什么歪路子,小心我断了你们家的后路。”

秦台偷偷招呼些人过来说好话,打开授权书放到桌子上说:“正经生意人哪里会搞什么歪路子。”其他人也都在旁边附和,杨长清最后还是在上面签了字,盖了章。

隔壁二人将一切收入眼中,燕童说:“他果然还是给签了,这下没人拦着秦台了。”

汉容道:“他这么做也在意料之中。”

“杨会长万一查出来货源就是苏州的呢?苏州的布料和浙江的布料可大不一样。”

“这个简单,他只要给供货商改口费,就算他真的顺着线路去查,查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来,更何况你看现在的杨会长哪里像是真正要查的模样。”

燕童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说:“少爷,咱们好像忘了什么。”

汉容这才想起白槿,手里拿过燕童递过来的茶水,匆匆忙忙赶过去,去到白槿那里,却看见刚才舞池中央的那个年轻男子坐在她旁边,正递给她一杯红酒,白槿接过放到桌子上。

说了两句,那人便向白槿握手说道:“我叫金世霖,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姐?”

白槿知道这人想拿外国人的礼节来讨话,她也习惯了这洋人的握手之仪,正准备伸手过去,就看见一只手先白槿一步握住了世霖的手。

“你好,在下顾汉容。”

世霖抬头看见汉容,认出是刚才在楼梯上撞到自己的人,但是好像并没有要打断的意思,依旧向白槿伸出手,最后白槿还是握手介绍了自己。这时秦台走了过来,脸上泛着得意,看得出来他完全搞定了杨长清。汉容背过身去,只听见秦台过来和世霖打招呼,世霖随意答应着,言语中一丝客气的意味也没有,秦台也知道自讨没趣,便匆匆告了辞。

世霖对白槿说:“我带你去下面跳舞吧。”白槿一阵摇头婉拒,世霖却不肯轻易放过,又说,“没关系,不会我教你。”说着便将白槿拉下楼去,汉容倒是想拦,苦于没有拦的理由,拦住了也不知道白槿会怎么想,自己做得是不是越界,想到这些只好也跟着下楼去了。

楼下的音乐已换了慢节奏的,舞池中央的人也没刚才多了。

白槿看着周围穿长裙、旗袍的女人们,小声说道:“金少爷,我穿成这样真不适合跳舞。”

世霖低下头趴在白槿耳边轻轻说道:“没关系,只是练习,没人会在意的。”汉容在旁边看着一脸的不如意,白槿心中也是十分的不乐意,这金世霖若不是一个太没眼色的花花公子,就是一个年轻气盛专要挑衅顾少爷的纨绔子弟,更让人不快的,即两种都是。想着这些,白槿一脚踩在金世霖脚上,痛得他叫出声儿来。

白槿佯装抱歉,连连道了几句对不起,世霖笑着摇头说没关系,白槿趁此机会说:“我还有别的事,今天就告辞了。”世霖还想说些什么时,白槿已走到汉容面前说,“我想回去了。”说罢二人便一同走出酒楼,世霖看着两人一阵扫兴。

送完白槿已接近傍晚,汉容跟燕童走回顾府。燕童笑道:“看您一路愁眉苦脸的,是想学跳舞吗?”

汉容急忙否定说:“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燕童嚷道:“可是我看到白姑娘和一个男人在跳舞,谁呀这么没眼力见儿,我找几个兄弟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一说才想到在上海的时候,三姐带自己暗中见了这金家少爷一面,而那时燕童被吩咐去办其他事情去了,因此这回他没认出金世霖来,这倒没什么,以后自然会认识。

汉容骂他:“有段时日不说你,你就露出流氓地痞的脸面来!”

“少爷我这不是想替您出口气吗,您哪儿干得出来这种事?况且您脾气又那么好,他们说不定见您忍让就蹬鼻子上脸,这种下三烂的事就交给我们去做,受了欺负您咽得下我们可咽不下!”

“哪里有受什么欺负,是你多想罢了,尽说些没用的话。”

“那他叫什么?看我知不知道。”

“叫金世霖,不过就算告诉你他叫什么,你也是拿他没办法的。”燕童不以为然,虽嘴上没再说什么要教训他的话,但心里还是默默记下了。

回到冰玉居,顾琼正在屋里坐着等他,她问:“今天见到了?”

汉容关上门,转身道:“见到了,金良甫、金世霖父子二人,还和金世霖说上了话,不过好像开端并不怎么好。”

“一面而已,以后见的机会多得是,关键是你有没有把握抓住他这个人。”

“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是看得出来金世霖并非阴险狡诈之人,行为举止都是年轻人的轻狂,眼色也一般,与秦台这等人为伍怕不是他的本意。”

“他是年轻人的脾性。”顾琼说到这里笑了,“你可比他还小两岁。”汉容没有说话,倒是顾琼感觉到什么似的,短叹一声说,“你这个年龄本不必背负这些心计,做这些事情。”

“这又不是姐姐的错,无须为我自责。”

后顾琼又问起秦台那边的事,汉容将杨长清签字的事告知了她,而后又说:“不过也不必太担心,都在计划之中。秦台这等人不用我动手自己也会引火上身,我们要做的事情,秦台其次,重要的是他身后的靠山——金家,没了金家的依傍,秦家也不过是只秋后蚂蚱。”

一日,汉容吃过午饭,按照最近的惯例他要到大太太那里去学习顾家商业上的事,来至大太太的书房却得知大太太有事去外面做客了,只吩咐李宿抱来一摞厚书本子。

汉容问:“这是什么?”

李宿回道:“这是顾家老主顾的资料,还有一些官员的资料,少爷必须要把他们都摸清了底细才行。”

“这么多吗?”

“这里面介绍得详细,大太太说等记得差不多,你就跟着三老爷多去参加些聚会,认识这些人对少爷您来讲不算是什么难事。”

汉容心里暗笑,这大管家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待自己比亲儿子还亲,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神童。汉容开始看那些书本,看那些达官贵人的家族成员、腾达事业、辉煌历史……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汉容已看下去大半,他又拿起一本刚掀开,李宿端着杯茶走来。

“少爷歇会儿吧,给您沏了壶龙井。”

汉容放下手中的书,喝完茶将茶杯递回李宿。这时汉容将目光收回到书本上,好像看到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以为李宿接了过去,便一松手将茶杯跌碎在地上,李宿赶紧收拾,而汉容的注意力始终在书本上,李宿上前看了一眼,原来是在看督办金良甫的历史。

金良甫是如今南京政府内权势相当大的人,腰缠万贯,战绩显赫。他出身于地方军阀,起初围剿地方土匪增加财力和兵力,后来军阀之间明争暗斗,凭借其强大的战斗力和后援一举消灭三个地方军阀,成为当时的一方霸主。与其他军阀不同的是,金督办从不轻易搜刮钱财,这也是南京城内大部分富人支持他的原因。金家独子金世霖成长在英国,自幼习武,今已及冠之年,近日才回到中国。

余下的书本中并未给予过多介绍,大部分也都是汉容已经掌握的。当年金良甫落魄之时受过秦候年的相助,秦候年虽从未重视过他,只不过赏了碗饭给他吃,可偏偏金良甫是重情义之人,当他从一个地方小军阀慢慢扩张成一个叱咤风云的督办时,对秦家当年的恩惠自然有所报答,想必当时秦候年也没有想到他会发展如此迅速,与之相反的是秦家的势力倒是愈加衰弱,这也不难想象,一家之主都如此龌龊,那个家族又能好到哪里去。对于里面所写金世霖习武一说,是因为金良甫虽然自己冲锋陷阵,但从未让自己的儿子去打过仗,让他自幼习武也只是让他学个防身的本领。

这日从大太太那里回来,还未坐一坐,就听见帘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燕童?怎么不进来?”门外的人踌躇了一会儿后,慢慢掀开帘子,只见燕童满脸瘀伤,身上的棉衣皱巴巴的,还沾着泥巴。

汉容皱眉问道:“你这是被打了吗?”

“少爷……”燕童喊着喊着竟哭了起来。

“好没出息!怎么还哭了?”

“少爷,是我遇到了那金世霖,身边有几个咱家里的兄弟便给我壮了士气,本只是想警告警告他,谁知怎的就动手打了起来。”

“你们去打他?”

上扬的语调和尾字的强调让燕童听后眨了眨眼,随后问他:“少爷你知道他会功夫?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们还没来得及出手他就把我们打倒了。”

汉容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对燕童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金世霖虽说是在国外长大,但也说明他父亲对他的保护极为严密,从小让他习武,这如今的功夫更不用多说了。没我的命令你插什么手,如今被人打了还要哭出来,没出息没出息,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下我还要给人家道歉呢。”

“少爷,您道什么歉!祸是我闯的,我们兄弟几个受了伤,他应该给我们道歉才是。再说了,他也不认识我是谁不是?”

燕童嘻嘻笑着,汉容却摇着脑袋说道:“你果真这样想?”

这句话问得燕童心里困惑,反问道:“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这金世霖是我在金督办的寿宴上认识的,你猜他是谁的儿子?”

燕童嘴里嘟囔着重复了汉容刚才的话,顿时心里慌张了起来,这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

汉容继续说:“你觉得他如果想知道你是谁,很难吗?你想让他道歉,恐怕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燕童心里已发怵,心想原来刚才少爷的话是这个意思,突然满心的冤屈。

汉容眼看燕童又撇嘴要哭,便安慰道:“放心,你是我的人,他还能怎么着你不成?”

燕童说道:“那我可就仰仗您了,我要不要去准备准备赔礼的东西?”

汉容沉思了片刻笑道:“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咱们不用上门,按他的脾气他会先找上门来的。”燕童以为汉容的话简直是在说笑,这么大一个少爷难道不应该是在家等着别人上门赔礼道歉,然后再把对方羞辱得体无完肤吗?怎么可能自己来费力气?

等了两天,金世霖还没有找上门来,燕童心里侥幸地想,或许人家金少爷心胸宽大,且并没有受伤,也就忘记此事了吧。可是这日下午,正当燕童高兴之时,冰玉居里就闯进来一个人,下人们拦也拦不住,燕童看了一眼,立马丢了手里的东西跑进冰玉居,这金世霖还真是仗着自己功夫好、家世好单枪匹马地闯进顾府来了。汉容从屋里出来迎客,燕童躲在他身后,一直不敢探出脑袋来。

汉容看着世霖,显然是叫不出来名字的窘迫模样。

“是金兄吧,那天我们在督办的寿宴上见过,不知道今天怎么……”

世霖背起手来昂然说道:“原来你家奴才没告诉你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带人袭击我!”世霖原本以为这样说话可以把他们吓住,却没想到汉容幽幽地来了一句:“不知道您是……”

四下的下人们偷偷笑着,世霖顿时脸面上挂不住,这时汉容说道:“不管您是谁,来到我这里先进屋说话吧。”世霖踩着汉容给的台阶一步步走进冰玉居。

汉容说:“燕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燕童回道:“我那天在街上见到金少爷,想到自己被秦台打的事情,当时以为金少爷是秦台的好友,就仗着人多,想报复袭击金少爷。”这些话都是后来汉容教给燕童的,燕童本不知道这些话有什么用,但听完世霖接下来的话,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只见世霖拍了桌子说:“你哪只眼看到我和秦台那种人是好友?他也配!”

燕童急忙道歉说:“金少爷都是我的错……”

世霖看他道歉道得也真诚,就说道:“都怪那秦台,大路上随随便便就打人,就他那德性,我看他这辈子都未见得有什么出息。既然你也没有伤到我,这回就原谅你的无知吧。”

汉容说道:“金少爷宽容大度,还不快谢谢金少爷?”燕童道谢后,汉容又说,“既然误会讲清楚了,大家以后见面就不必针锋相对了。”

世霖偷偷打量着汉容,其实他刚到南京时就听见有人谈论过汉容,以为这人有多聪明,如今一见也不过是外人过于神化罢了,以他的脑袋不会猜不出自己是谁,就算刚才是故意给自己难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心里对这个人有一种复杂的感觉。按照世霖自己的猜想,他的这种感觉,一是顾汉容被外界传得过于夸张,自己反倒对他心存挑衅;二是他尤其看不起这种在大宅院里被老先生教到大的人,看着本分实则腐朽。

世霖转过身去,汉容以为他要离开便说道:“事情解决了……”突然世霖一个转身,一个拳头猛地出现在汉容眼前,汉容没有被吓住,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倒是燕童吓得不知所措,他收起拳头说道:“谁说事情解决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管好你的人!”

世霖挥挥手走了出去,燕童在一旁小声说道:“这金世霖还真是得寸进尺,仗着少爷脾气好,哪有在别人家这么嚣张的?”

汉容看着他走出“榕落”时的背影说道:“他在试探我……虽然接近他不是件容易事,但他试探我就是个好征兆。”

这时雪月走进来,手里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说道:“这是隔壁梁太太叫人送来的,说是冬天对少爷的身体有好处,趁热吃了吧。”

汉容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碗八宝养元粥,他问道:“以前都是念恒送来,趁机会可以出来玩,这回怎么是下人送来的?”

雪月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异样,说道:“我先下去了。”

汉容看着面前的养元粥,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是在耗我的精力。”

燕童也说:“梁公子也真够大胆的,把柳亭接到梁府,在梁太太眼皮子底下胡来,少爷你要不要劝他一劝?”

“他的脾气我清楚得很,谁拦着他他跟谁急。现在还不敢肯定他是怎么想的,劝他这法子行不通。”

雪月从顾家出来就去了梁府念恒的院子,先进了丫鬟的房间,里面两三个丫鬟之中没有柳亭的影子,其中一个丫鬟问道:“雪月姐姐找谁?”雪月问:“柳亭呢?”

这一问不要紧,眼前这几个丫鬟偷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叫兰叶的丫鬟,眼睛瞥向窗外,回道:“她还能在哪儿,我们在一楼,人家可在二楼!”兰叶说的二楼是念恒的房间,梁家主人的房子都是盖的两层,下面一楼用来接待客人,放置摆设,有的用来做书房,二楼才是主人的卧房。

雪月刚走上二楼,就听见念恒的房间里传来嬉笑的声音,透过方格棂花窗看见念恒和柳亭正一同吃饭,念恒说道:“回头咱们把那棵海棠树种在院子里,等长得高大些下面再放上石凳石椅,像汉容院子里榕树下的摆设一样,只不过咱们还要等上几年,这树才能长得高大。”

柳亭笑道:“好啊,那我们就一起看着它长高长大。”

雪月在外面听着,他们越说得高兴她越担心。她在门口敲了敲门说:“找一下柳亭姑娘。”

柳亭出去,见是雪月,随即回过头来对念恒说:“我先出去一会儿。”

她们走出梁府,柳亭叫住雪月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咱们回家吧,我不伺候顾少爷了,你也从梁家出来,我就不信咱们两个还养不活咱家。”

“你疯了,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回去!”

“你怎么这么顽固?你以为梁家容得下你吗?你非得去给他当什么通房丫鬟不成?”

“怎么是通房丫鬟?梁少爷说了,他不会让我去做小妾。”

雪月一听蒙住了,说:“原来,你还想当梁家正房太太……你想想咱们家什么样的境况,别痴心妄想了行不行?他护着你能护得过他父亲母亲?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清醒!”

“姐姐你就任我选择一次,不要再来插手我们的事情了。”

柳亭说完就要回去,被雪月抓住,雪月低声训她道:“别傻了行不行?梁家容不得你胡来。”

柳亭甩开她的手,目光中是雪月不知道从何时升起的一种坚定,她说:“不管你怎么说,我相信他。”雪月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道不尽的无力缠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