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剪绮罗(六)
“阿石哥,你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我们先进去吧,坐在门口挡着病人呢。”阿凤劝着坐在地上的阿石道。
“你说公子他们都几天了,派人去问也也没个回信,不至于呀,这谢公子的病前年不就被治好了吗?他有几次还来咱这儿坐坐,说说笑笑的,哪里看上去像是个会晕的人呀?”阿石抓着下巴道。
“唉,那不是小七吗?”阿凤眼好,一眼就看见走来的余绮,“你跟她说,我先进去。”
“别别走,那件事又不能怪你。”阿石拉住阿凤道。
“是我把小七带回家,让人看见的,怎么不怪我?”
阿石道:“她也是陪我去的嘛。再说,他们的脚哪有这么快?还有时间,小七的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余绮一脚进了门,根本没有在意门边窃窃私语的两人。
“小七。”阿石叫她道。
余绮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
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她疲倦乏力的面容让阿石和阿凤吃了一惊。
阿石忙问道:“谢公子的病这次这么难治吗?听人说还请来了京城的名医,修仙世家的人都来了好几位,你们快回来吧,实在没办法就别硬撑。”
余绮没有理他,接着往屋子里走。
“哎哎,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阿凤道:“阿石哥别说了,公子和小七与谢公子交情挺深的,你没看见小七那么伤心吗?有人传这谢公子是撞见厉鬼被撕了魂,好生生的一个公子哥,挺可怜的。”
“那是他自己倒霉,别人怎么没在大白天里撞鬼?”阿石道。
“好了,公子和小七都是重情义的人,我们别给他们添烦。”
“他们重情义我就不重?公子是医馆的主心骨,有些活我们又干不来,这几日没了他,事便多了乱了。以前我们多辛苦才拉扯起这医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想到公子在老爷灵前发誓的样子,我就直想哭。”阿石的肩头不自抑地耸了耸。
“阿石哥。”阿凤安慰着他。
“这谢公子的病又不是撞牛撞羊,是撞鬼。吊着气在床上拖个一年半载的,就按现在这样子下去,咱医馆到时候早垮了。”
“那我们就先劝劝,要是不行我们…”阿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石与阿凤进屋,看见余绮正包了些药材,指点着一人送往哪里。“辛苦你了,记得快点,病人等着用。”
“小七,”阿石瞅一眼将要被送走的药材,可纸包着又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正要说话,又瞧见余绮泛着血红的眼眶和眼下浓重的阴影,沉默半晌才道:“你别累坏了身子。”
“嗯,我知道。谢公子撞鬼的时候我也在那,太吓人了,这几天常在夜半被吓醒,所以才这个鬼样子。”余绮淡然道。
“呸呸,别说鬼字,晦气。”阿凤赶忙道,身子往阿石身边缩了缩。
“谢公子好些了吗?”阿石问道。
余绮道:“在床上躺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师父他抽不开身,所以让我回来看看,打理打理医馆的事。这段时间就少接诊些病人,病重的就劝他们转投到别处,我只在这待半天,其余没处理完大家又应付不来的事,阿石你就先记下,第二天等我来再跟我说,下午我回去再问问师父。”
阿石问道:“只待半天?”
余绮道:“对,下午还得回谢府帮衬师父,晚上也睡在那儿。”
阿石道:“不是有几个修仙的在那里吗,就算要守夜也不差你们两个吧?”
余绮默默拍了拍额头,闭了会儿眼才道:“是师父的意思。”
“没法子,公子就是倔。”阿石摇摇头道。
“这几天不在的,堆了好些事情吧,开工啦!”余绮走近拍了拍阿石的肩膀道。
“小七你先睡会吧,等下我和阿石再叫你。”阿凤道。
“嗯。”阿石同意地点点头,“看你这欠了魂似的,就知道公子他肯定也不怎么好。活儿搁一下没事,我先给你们熬几蛊汤,你喝完缓些气色,再记着将剩下的带给公子。”
“好。”
余绮下午出了医馆,买了些新鲜的水果,就往老宅子的方向走去。
几个年轻的修士正守在那里。
余绮走到宅子前,向为首的修士行礼道:“众位仙人辛苦了,谢公子派我来送些水果。”
“谢家人真有心,刚送完水的,现在又送水果来。”一名修士道。
余绮一边分着水果,一边向着她最先开始行礼的那位修士问道:“仙人,这宅子里的厉鬼应该能化掉吧?”
“小七姑娘,”余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眼前的修士竟然记得她,那名修士接着道:“这女鬼在白日里被人扰了清静,本就怨念深重,是比较难对付,不过这几天已经让我们给镇住,再过些时日便可化解掉。”
“仙人真厉害。”余绮道。
“另外,”他盯着余绮的脸慢慢道:“小七姑娘,在下只是名修士,当不了仙人的称号,叫我常箫就好。”
余绮仍以笑示礼:“是,常箫哥哥。”
常箫看了她好久,似乎在揣摩着她笑容下隐抑的情绪。
“喂,你们两个的,怎么就认亲啦?”众修士笑道。
“别笑,这哥哥,可不是好当的。”常箫回道,说完,似有意味地看了一眼余绮。
余绮也跟着笑了一下。
“常箫哥哥,你觉得我家师父的情况怎么样,能好吗?”余绮低声问着他。
常箫道:“你家师父肉身有损,魂魄也坏了一半,我等会尽力抢救,但是生是死只能看他的造化。”
“非常之伤当有非常之医法吧?”余绮见常箫一口水果都没动,便同时递给他一个大桃子。
常箫没有接,像是看都没看见似的,他起身道:“我去检查一下界制。”然后便离开她,往僻深的远处走去。
余绮觉得脸上有些干,便收回手,而手上的桃子却飞起来,在空中似花苞绽开般露出水嫩多汁的果肉,稳稳地落在另一名修士的手里。
“没事的,姑娘,”那名修士吃了一口桃子接着道:“你那常箫哥哥兴许是害羞呢,他经常口不对心的。”
“哈哈,”另一名修士笑道:“对对,老萧那嘴不能全信,我印象最深的,是七年前某次我们分头下山围捕一只很厉害的妖兽,追踪近数月,终于围住了,本来只等老萧掌铃一振就可以拿下的,可他迟迟不动手,后来妖兽跑了,还害了不少人命。一问他,原来是他不小心弄丢了一扇掌铃。”
那名修士再吃口桃,又接着道:“丢就丢了,可等他回山后却又非改口说是一个女娃娃偷了他的,当时和他一起行动的人也在,谁看见了呀?并且他以前有时也丢三落四的。那掌铃是他之前入仙门时师尊就赐予他的法器,好端端的四扇只剩三扇,且都是十五岁的少年人了,还死不承认地将错误推在一个自己捏造的小女孩身上,气得师尊罚他在寒洞里面壁思过了三个月……”
“哎,我倒觉得常师兄现在的佩剑更适合他。”
“现在想来,当初还真是有点轻率,说不定真的有个小女孩呢?”
“我想师兄或许是吓怕了才这么讲的,那四扇掌铃是多金贵的法器啊,一扇掌铃代表一方,四方相擎定风云,少了一件,剩下的三扇全废掉了。”
“你们的常师兄人怎么样?”余绮在一旁听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
“姑娘这么问,莫不是看上我家常箫师兄?”一名修士笑道。
“常箫哥哥修为高深,人又极稳重,小女子自是心生仰慕,只是不知…”
“他人很好的,”一名小修士笑嘻嘻道,“可托付!”
看上去年纪大一点的修士瞪了他一眼,郑重道:“姑娘,我们修仙之人不与寻常人家……”
“这个小女子自知,只是问问罢了。”余绮低眉道,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她换了个话题接着道:“我家师父至今昏迷不醒,不知仙人们可有什么法子让他能快些醒过来?我知道就算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小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单想听听,能心安些。”
“要治好你家师父的伤,确实有些难办。”
余绮一听,刚刚泛起的容光又暗淡下去,脸上的愁云堆上来,全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不该有的苦痛,她的眼窝陷得更深,似汪汪的深井,仿佛眼睫再多眨一下,泪便会如泉似雨地倾流。
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一众修士看得心紧了又紧。余绮一句话也没说,可似乎众人都明白了她心中的痛苦悲伤。
“姑娘你先别……”一名修士道。
“你会不会哄呀?姑娘,有什么伤心事哭一哭就好了,憋在心里不好。”
余绮的声音有些抽搭,道:“仙人们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我的师父真的会死吗?”
“生死乃天命,我们……”
“有办法的!姑娘啊你先别急,我师兄在这方面颇有研究,比常箫师兄还要厉害。”说完他指了指被他打断了话的那名修士。
“仙人,不管你知道的法子最后成不成,都请先与我们讲讲,让小女子也好在心里存个希望,等我家师父醒过来。”说完泪便扑簌扑簌落下来,余绮赶忙取出手帕去擦,半掩而泣。
“姑娘,”那名修士的语气软下来,似有不忍,道:“你家师父的情况对应两种法子,第一种起效慢,虽温和但最后不一定能成,第二种见效快,能活的几率也大,但万分凶险,一般的仙门人士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用的。我接下来讲的,姑娘切莫当真,全只听成些杂闻怪说,这第一种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