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脉法

问曰：脉有阴阳，何谓也？答曰：凡脉大浮动数滑，此名阳也；脉沉涩弱弦微，此名阴也。凡阴病见阳脉者生，阳病见阴脉者死。

天地之道，总不外乎阴阳二气，故人身中虽有千般疢难，何曾离得阴阳，所以首节便问脉有阴阳，答以脉之名不可悉数，大约阳数五阴数五，足以概之矣。阳气刚而有余，浮大动数滑，具刚之体而主有余，故名阳；阴气柔而不足，沉涩弱弦微，具柔之体而主不足，故名阴。阴病而见阳脉，得生阳之气，故生；阳病而见阴脉，虚阳在外，纯阴在内，有阳消阴长之虞(2)，故死。脉为气血之先，生始之根，故凭脉以决其死生也。曰凡脉，曰凡病，乃概言之，非专指伤寒也。

问曰：脉有阳结阴结者，何以别之？答曰：其脉浮而数，能食，不大便者，此为实，名曰阳结也，期十七日当剧；其脉沉而迟，不能食，身体重，大便反硬，名曰阴结也，期十四日当剧。

承上文而言，脉既有阴阳，则阴阳又贵乎和也，其有不和而纯阴纯阳，即谓之阳结阴结。盖脉始于足少阴肾，生于足阳明胃，是少阴阳明为脉之生始而阴阳之总司，故必于少阴阳明主气之期，而决其当剧也。浮而数，阳脉也；能食、不大便，阳病也。以阳病而又得阳脉，全无阴气以和之，故为实也。一日太阳，二日阳明，至十七日，又当少阴三传主气之期，而不得少阴之阴气以济之，是阳气固结已甚，病当剧也。沉而迟，阴脉也；不能食、身体重，阴病也。阴病当下利，今反硬，阴气固结不通也，至十四日，又当阳明三传主之气之期，而不得阳明之阳气以济之，是阴气固结已甚，病当剧也。此所谓亢则害也。

问曰：病有洒淅恶寒而复发热者何？答曰：阴脉不足，阳往从之；阳脉不足，阴往乘之。曰：何谓阳不足？答曰：假令寸口脉微，名曰阳不足，阴气上入阳中，则洒淅恶寒也。曰：何为阴不足？答曰：假令尺脉弱，名曰阴不足，阳气下陷入阴中，则发热也。

上文言纯阴纯阳而为阳结阴结，此言阴阳交胜而彼此相乘也。恶寒者，阴胜也；发热者，阳胜也。其所以发热者，乃阴脉不足阳往从其虚也；其所以恶寒者，乃阳脉不足阴往乘其虚也。阴阳相乘，故恶寒而复发热也。夫阳脉阴脉变化无端，不可执一，不必于尺寸见之，亦无不可于尺寸见之，故曰假令寸口、假令尺脉也。此之不足，彼即以有余乘之，是以阴气乘阳之不足而上入则恶寒，阳气乘阴之不足而下陷则发热，阴阳之不可以交胜者如此。

阳脉浮，阴脉弱者，则血虚，血虚则筋急也。

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阳脉浮于外，不内顾其阴，则阴脉弱矣，阴脉弱则内守空虚而血少矣，血少则无以荣筋而筋急矣。此以脉而辨血之虚也。

其脉沉者，荣气微也；其脉浮而汗出如流珠者，卫气衰也。

荣行脉中，故脉沉为荣微；卫行脉外，故脉浮而汗出为卫衰。此以脉之浮沉而辨荣卫之衰微也。

荣气微者，加烧针则血流不行，更发热而躁烦也。

此承上节荣卫之气而复申明荣主血也。荣气微者，血不足也。烧针者，针其穴而复以火烧其针尾，是针而复加之炙也。血者，所以流通经脉者也。针则经脉受伤，血之流行者，则凝泣(3)而不行矣。阳虚下陷者，则炙之。阴虚反助其阳，因火为邪，则为烦逆，故更发热而躁烦也。

脉蔼蔼(4)如车盖者，名曰阳结也。

上节言阳结阴结，此五节复形容其脉象也。蔼蔼如车盖，圆大而空，阳浮于外，不能内归于阴也。蔼者，和蔼也，言宽大而缓，如和蔼之貌。

脉累累如循长竿者，名曰阴结也。

累累如循长竿者，细长而坚，阴敛于内不能外达于阳也。

脉瞥瞥如羹上肥(5)者，阳气微也。

瞥瞥如羹上脂肥，轻虚宕漾而无根，此阳气之微也。瞥瞥，空浮之貌。

脉萦萦如蜘蛛丝者，阳气衰也。

萦萦然如蜘蛛丝之细而不可寻按，此阳气之衰也。

脉绵绵如泻漆之绝者，亡其血也。

绵绵然柔软，如泻漆之绝渐渐减少，此亡血之象也。

脉来缓，时一止复来者，名曰结；脉来数，时一止复来者，名曰促。脉阳盛则促，阴盛则结，此皆病脉。

此章凡三节，首节言阴阳两不相顾，独盛而为结促之脉；次节言阴阳两不相和，搏击而为动脉；末节言阴阳两相和合，同等而为缓脉也。缓者，阴脉也；时一止者，时或一止而不常也，非若代脉之中止而不能自还也；复来者，阴盛独来不得阳以续之也。故名曰结。数者，阳脉也；复来者，阳盛独来不得阴以续之也。故名曰促。此结促二脉，皆阴阳偏盛之病脉也。

阴阳相搏，名曰动，阳动则汗出，阴动则发热。形冷恶寒者，此三焦伤也。若数脉见于关上，上下无头尾，如豆大，厥厥动摇者，名曰动也。

搏者，阴阳不和也。阴阳不和，势不安静，故脉动矣。阳动以搏阴，则阴液泄而汗出；阴动以搏阳，则阳气越而发热。汗出不已，发热不止，势必阴阳俱虚，无热可发，而形冷恶寒，此三焦不能出气以温肌肉而三焦之气伤也。夫动脉必有动脉之形，若数脉见于关上，圆而如豆，厥厥动摇者，此动脉之形也。

阳脉浮大而濡，阴脉浮大而濡，阴脉与阳脉同等者，名曰缓也。

浮大为阳，濡为阴。若阴阳俱浮大而濡，是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阳同等，不疾不徐，胃气柔和之脉，故名曰缓也。

脉浮而紧者，名曰弦也。弦者，状如弓弦，按之不移也。脉紧者，如转索无常也。

合下两节，明弦脉之有虚实。浮而紧者，为弦为实；弦而大者，为虚为革也。浮中带紧，名曰弦，弦之状，有如弓弦，按之劲急而不移转也；若移如转索之无常，又为紧而非弦矣。弦紧之分，在移与不移耳。

脉弦而大，弦则为减，大则为芤，减则为寒，芤则为虚，寒虚相搏，此名为革。妇人则半产漏下，男子则亡血失精。

减者，气少也。弦为纯阴，阴盛则阳虚，故弦则为减。芤者，血空也。大为纯阳，阳盛则阴虚，故大则为芤。气少则寒，故减则为寒。血空则虚，故芤则为虚。虚寒相搏，外硬中空，如按鼓革，譬如室内无人管守，则所藏之物自然漏失。此所以妇人得此革脉，则半产漏下；男子得此革脉，则亡血失精。

问曰：病有战而汗出，因得解者，何也？答曰：脉浮而紧，按之反芤，此为本虚，故当战而汗出也。其人本虚，故当发战；以脉浮，故当汗出而解也。若脉浮而数，按之不芤，此人本不虚，若欲自解，但汗出耳，不发战也。

此章凡七节，皆言自解之病。战者，寒战也。脉浮而紧，气机欲外出也；按之反芤，此为根本空虚，不能外出，故当战而汗出也。又申明其所以发战者，以其人本虚故也。汗出而解者，以脉浮，气机欲外出故也。若脉止(6)浮数而不芤，其人本不虚，但汗出而解，不发战也。

问曰：病有不战而汗出解者，何也？答曰：脉大而浮数，故知不战汗出而解也。

此节添一“大”字，即上文浮而数，不战汗出之义也。

问曰：病有不战不汗出而解者，何也？答曰：其脉自微，此以曾经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以内伤津液，此阴阳自和，必自愈，故不战不汗出而解也。

上节言其人本虚，是不经发汗吐下亡血而自虚也，此节言脉自微，因曾经发汗吐下亡血之后，以致内亡其津液而脉自微，非关自虚之故，然津液虽亡，阴阳自和必自然而愈。以非本虚，故不发战；以亡津液，故不汗出；以阴阳和，故解也。

问曰：伤寒三日，脉浮数而微，病人身凉和者，何也？答曰：此为欲解也，解以夜半。脉浮而解者，濈然汗出也；脉数而解者，必能食也；脉微而解者，必大汗出也。

伤寒三日，少阳主气也；脉浮数，少阳之气盛也；浮数而微，少阳阳热将退，而阴气渐生也；身凉和，邪热去，阴阳和，故为欲解也。解以夜半者，阳得阴而解也。又申言浮数微之脉，其解不同。若浮而解者，少阳枢转外出，故濈濈然(7)汗出也；数而解者，少阳三焦气盛，三焦和而能食也；阳之汗，以天地之雨名之，微则阴气和，有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之意，故大汗出也，此种汗，皆阳明水谷之汗，故虽大汗而不致亡阳之虞。

问曰：脉病欲知愈、未愈者，何以别之？答曰：寸口、关上、尺中三处，大小浮沉迟数同等，虽有寒热不解者，此脉阴阳为和平，虽剧当愈。

此言三部阴阳和平而解也。大小浮沉迟数同等者，言三处之脉，阴阳齐至，无有偏胜也。脉气调和，虽有外之寒热不解，此阴阳和平，正气不伤，虽剧当愈。

师曰：立夏得洪大脉，是其本位。其人病身体苦(8)疼重者，须发其汗；若明日身不疼不重者，不须发汗；若汗濈濈自出者，明日便解矣。何以言之？立夏得洪大脉，是其时脉，故使然也。四时仿此。

此言得时旺之脉而解也。脉气得时，正气已固，虽有外邪，自然解去，故不必发汗而自解。

问曰：凡病欲知何时得，何时愈。答曰：假令夜半得病，明日日中愈；日中得病，夜半愈。何以言之？日中得病夜半愈者，以阳得阴则解也；夜半得病明日日中愈者，以阴得阳则解也。

此言阴阳相合而病邪自解也。观此则知人之身全赖正气以主持，正胜邪自无所容矣。君子道长则小人道消，自然之理也。

寸口脉浮为在表，沉为在里，数为在腑，迟为在脏。假令脉迟，此为在脏也。

寸口者，两寸口也，一名气口。《五脏别论》云：气口亦太阴也，五脏六腑之气皆出于胃，变现于气口。是五脏六腑之气皆大会于寸口，故以寸口候表里脏腑之气焉。浮主气之在表，沉主气之在里，数主气之在腑，迟主气之在脏。夫有形之脏腑一定不移，无形之气机出入无时，故有表里脏腑之在焉。又申言假令脉迟，不必定见于寸口而亦为在脏。迟脉如是，而浮沉数亦如是矣。自此以下凡四节，上举寸口，下举趺阳，所以明脉之会于太阴，生于阳明也。

趺阳脉浮而涩，少阴脉(9)如经者，其病在脾，法当下利。何以知之？若脉浮大者，气实血虚也，今趺阳脉浮而涩，故知脾气不足，胃气虚也。以少阴脉弦而浮，才见此为调脉，故称如经也。若反滑而数者，故知当屎脓也。

趺阳少阴为气血生始之原，故以趺阳少阴合论也。趺阳者，足阳明冲阳之动脉也。少阴者，足少阴太溪之动脉也。经，常也。趺阳脉迟而缓，乃胃气之常脉也，今浮而涩，而少阴脉如经者，非少阴之气不与阳明相合而为病，乃脾不能为胃行其津液而为病也。病在脾，法当津液偏渗于大肠而下利。何以知其病在脾也？若脉浮大者，阳明之气实而少阴之血虚也，今趺阳脉不浮大而浮涩，故知脾气转输之不足，以致胃气之虚，非关少阴也。夫所谓如经者，以少阴脉弦而浮，才见此阴柔之气，上与阳明相合，故称如经之调脉。若反滑而数，得少阴君火之气，热甚于经，非若脾病之下利，故知当屎脓也。

寸口脉浮而紧，浮则为风，紧则为寒，风则伤卫，寒则伤荣，荣卫俱病，骨节烦疼，当发其汗也。

上节论表里脏腑之病见于寸口，此节论外因风寒之邪亦见于寸口也。浮为阳脉，风为阳邪，故浮则为风。紧为阴脉，寒为阴邪，故紧则为寒。卫为阳，荣为阴，阳邪伤阳，阴邪伤阴，各从其类，故风则伤卫，寒则伤荣也。夫荣卫相将(10)，此伤彼亦伤，故荣卫俱病也。卫气郁而不舒，荣血涩而不行，则骨节之神气不能游行出入，是以烦疼。发其汗则风寒去而荣卫行矣。

风必伤卫非必止伤卫，寒必伤荣非必止伤荣，伤卫伤荣，不过言其初伤之时也。苟邪既从荣卫而入，当无所不之(11)，亦何分风与寒、荣与卫哉。

趺阳脉迟而缓，胃气如经(12)也。趺阳脉浮而数，浮则伤胃，数则动脾，此非本病，医特下之所为也。荣卫内陷，其数先微，脉反但浮，其人必大便硬，气噫而除。何以言之？本以数脉动脾，其数先微，故知脾气不治，大便硬，气噫而除。今脉反浮，其数改微，邪气独留，心中则饥，邪热不杀谷，潮热发渴。数脉当迟缓，脉因前后度数如法，病者则饥，数脉不时，则生恶疮也。

此节因医之下，以明胃气之由下而上，由内而外之义也。土性柔和，故迟缓为胃气如经之调脉。今不缓而反浮，浮为虚，故伤胃；不迟而反数，数为热，故动脾。此非脾胃本然之病，必医妄下之，以致伤胃而动脾也。夫谷入于胃，其清者为荣，浊者为卫。若下之，则荣卫之气不能外达，内陷于中。荣卫内陷，其脉必微。今其数先微，不但不微，而反但浮，故其人未见荣卫内陷之病，而先见大便硬、气噫而除之脾胃病也。硬，难也。除，去也。《经》云：厥逆从下上散，复出于胃为噫(13)。言气从上散，复上出于胃而除去也。又申言何以知脾气不治，大便硬，气噫而除。本以数脉动脾，其数先微之故也。今若脉反其浮，数改为微，是荣卫内陷而邪气独留也。脉反浮，不浮也；数改微，不微也。荣卫内陷，故心中则饥；邪气独留，故不杀谷；动脾，则脾虚而潮热；伤胃，则胃虚而发渴。此脾胃之气又因荣卫内陷而为病者如此。然前之数脉后当转而迟缓，即胃气如经之脉，所谓脉之前后度数如法也。若不如法，则荣卫仍内陷于中，故病者则饥也。脉不循度数，即谓之不时。今数脉不时，留于心之邪热复外出于皮肤之间，则生恶疮也。总以见荣卫之气可从胃气而外出，亦可从胃气而内陷也。陷于心，则饥而不杀谷；陷于脾胃，则潮热而发渴；外出于皮肤，则生恶疮。此以见下之不可妄(14)也。

此节当作三段看：自“趺阳脉浮而数”以至“气噫而除”，言医下之以致趺阳之气随荣卫内陷而为病也；自“脉反浮”以至“潮热发渴”，言趺阳之气与荣卫共陷于中而为病也；自“病者则饥”以至“生恶疮”，言趺阳之气复随荣卫外出于皮肤而为病也。此前后出入之度数也。

师曰：病人脉微而涩者，此为医所病(15)也。大发其汗，又数大下之，其人亡血，病当恶寒，后乃发热，无休止时。夏月盛热，欲著复衣(16)；冬月盛寒，欲裸其身。所以然者，阳微则恶寒，阴弱则发热，此医发其汗，令阳气微，又大下之，令阴气弱。五月之时，阳气在表，胃中虚冷，以阳气内微，不能胜冷，故欲著复衣。十一月之时，阳气在里，胃中烦热，以阴气内弱，不能胜热，故欲裸其身。又阴脉迟涩，故知亡血也。

此论人与天地相参，与日月相应，故人之阴阳上应天之阴阳，而为寒为热也。夫血有淡渗皮毛、充肤热肉之血，有流行经脉、荣周肠胃之血。阴血虚少则脉微涩，然本非病，乃医汗下失宜之病也。汗之，则皮肤之血亡；下之，则肠胃之血亡。亡于外则恶寒，亡于内则发热，寒热相继，无休止时也。夏月盛热之时，欲着复衣，寒之极矣；冬月盛寒之时，欲裸其身，热之极矣。又申言所以恶寒发热者，乃阴虚阳无所附，阳微阴弱之故也。其所以阳微阴弱者，又医汗下之故也。五月一阴生，阳在外而阴在内，故欲著复衣；十一月一阳生，阴在外而阳在内，故欲裸其身。独言胃中虚冷、胃中烦热者，四时以胃气为本也。又言六脉微涩，其人亡血，若阴脉迟涩，其亡血更可知矣。合下二节，言汗下之当慎也。人之阴阳不虚，则寒热随乎其时，苟阴阳之气虚，则有不能胜冷胜热之病矣。

脉浮而大，心下反硬，有热属脏者，攻之，不令发汗；属腑者，不令溲数，溲数则大便硬。汗多则热愈，汗少则便难，脉迟尚未可攻。

脉浮而大，表脉也；心下反硬，里证也；有热属脏者，属少阴心脏也。少阴之阴水虚少，而少阴之君火炽盛，故宜攻下之以救其阴，不可发汗以助其阳。属腑者，有热属太阳膀胱之腑也。膀胱主藏津液，溲数则亡其津液而大便硬。汗多则热愈者，言热属脏，故不令发汗。属腑者，又当发汗，汗多则水津四布而热愈，汗少则津液不能施化而便难。然又恐人误以便难为皆可攻，故又结言脉迟尚未可攻，其叮咛致戒切矣。此论太阳与少阴为表里。太阳之气由胸而出入，故心下硬；少阴之君火在上，故有热属脏；膀胱为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故不令溲数以亡其津液也。

脉浮而洪，身汗如油，喘而不休，水浆不下，形体不仁，乍静乍乱，此为命绝也。又未知何脏先受其灾？若汗出发润，喘而不休者，此为肺先绝也；阳反独留，形体如烟熏，直视摇头者，此为心绝也；唇吻反青，四肢习(17)者，此为肝绝也；环口黧黑，柔汗发黄者，此为脾绝也；溲便遗失，狂言，目反直视者，此为肾绝也。又未知何脏阴阳先绝？若阳气前绝，阴气后竭者，其人死，身色必青；阴气前绝，阳气后竭者，其人死，身色必赤，腋下温，心下热也。

此一节，论死绝之脉证也。脉浮而洪，脉气外脱也；身汗如油，真津外泄也；肺属天，喘而不休，天气绝也；脾主地，水浆不下，地气绝也；形体不仁，神去而形骸独存也；乍静乍乱，真气脱而阴阳离也。精灭神亡，大命绝矣。肺主皮毛，汗出发润，毛窍开发而阴液泄也；喘而不休，气不归元而真气上脱也。此肺先绝也。心为离火，贵下交坎水，阳反独留，火势炎炎不复下交，故形体如烟熏也；心脉上系于目，目系绝，故直视；摇头者，火性上腾之象也。此为心绝也。唇吻者，脾之窍；青者，肝之色；四肢者，脾之主；习者，肝之病。以肝之色、肝之病而反见于脾之位，则肝之真气绝而反乘其所胜，故为肝绝也。脾主四白(18)，环口黧黑，土败而水侮也；柔汗者，柔软而腻，脾之真液；黄者，脾之真色。真液泄而真色现，故为脾绝也。肾主二便，溲便遗失，是门户不要(19)也；肾藏志，志为气之帅，志绝无主，故狂言；目反直视者，肾气绝而目系断。故为肾绝也。此以未死之前，而先断(20)其五脏之绝，而又当以既死之后，验其色之青赤，以辨其阴阳之先绝后竭，其至精至密也如此。

寸口脉浮大，而医反下之，此为大逆。浮则无血，大则为寒，寒气相搏，则为肠鸣。医乃不知，而反饮冷水，令汗大出，水得寒气，冷必相搏，其人即噎。

此论浮大之脉，不可下复不可汗也。浮大之脉虚浮于外，外似有余而内实不足，医反下之，其害不可胜言，故曰此为大逆。然浮大之脉，不特不可下，抑且(21)不可汗。盖血虚于内，则脉空浮于外；气寒于中，则脉亦空大于外。寒气相搏于中，则为之肠鸣。医乃不知浮大为里寒，而反疑为外热，反饮冷水，令汗大出。夫外来之水，得本气之寒，两冷相搏，其人即噎。噎者，气噎而无声也。合下二节，论寸口趺阳虚者不可汗下也。

趺阳脉浮，浮则为虚，浮虚相搏，故令气噎，言胃气虚竭也，脉滑则为哕。此为医咎，责虚取实，守空迫血。脉浮，鼻中燥者，必衄也。

上节言医发汗而致噎，此节言胃气自虚不因汗而致噎也。趺阳者，胃脉也。浮则为胃虚，以胃之虚、脉之浮两相搏激，故令气噎，言胃气虚竭而噎也。无声为噎，有声为哕。浮虚相搏之极，即往来流利而滑矣，滑则无声之噎即变而为有声之哕矣。此非自虚，乃医责虚取实之咎也。虚则宜补，反责之；实则宜泄，反取之。阴在内阳之守也，责其虚，故守空于内而迫血于外矣，未知从何道出，若脉浮鼻燥，此经脉虚不能摄血，必从鼻出而为衄也。

诸脉浮数，当发热而洒淅恶寒，若有痛处，饮食如常者，畜积有脓也。

此论外因之邪不涉于无形之气，而涉于有形之经也。诸脉者，概尺寸关而言也；浮则为风，数则为热，风热相搏，故发热恶寒也；若有痛处者，痛止于一处也；饮食如常者，邪逆于肉理而不涉于胃也；《经》云：“荣气不从，逆于肉理，乃生痈脓”，故畜积有脓也。此即外因之邪，散则涉于无形而为伤寒，聚则积于有形而为痈脓。

脉浮而迟，面热赤而战惕(22)者，六七日当汗出而解。反发热者，差迟，迟为无阳，不能作汗，其身必痒也。

浮为邪在表，迟为正气虚。面热赤者，阳气拂郁于表也；战惕者，里气虚也。六七日经尽之期，当汗出而解，倘不汗出而反发热者，所差在于脉迟也。迟为无阳，则阴无以化，故不能作汗也。无汗，邪欲出而不得出，逆于皮肤，故其身必痒也。

寸口脉阴阳俱紧者，法当清邪中于上焦，浊邪中于下焦。清邪中上，名曰洁也；浊邪中下，名曰浑也。阴中于邪，必内栗(23)也，表气微虚，里气不守，故使邪中于阴也。阳中于邪，必发热头痛、项强颈挛、腰痛胫酸，所谓阳中雾露之气，故曰清邪中上。浊邪中下，阴气为栗，足膝逆冷，便溺妄出(24)。表气微虚，里气微急，三焦相混(25)，内外不通。上焦怫郁(26)，脏气相熏，口烂食断也；中焦不治，胃气上冲，脾气不转，胃中为浊，荣卫不通，血凝不流。若卫气前通者，小便赤黄，与热相搏，因热作使，游于经络，出入脏腑，热气所过，则为痈脓。若阴气前通者，阳气厥微，阴无所使，客气内入，嚏而出之，声嗢咽塞(27)。寒厥相逐，为热所壅，血凝自下，状如豚肝(28)。阴阳俱厥，脾气孤弱，五液注下。下焦不阖，清便下重，令便数难，脐筑湫痛(29)，命将难全。

此一节借清浊之邪，以论出入之不可废，升降之不可息，由阴而阳，由下而上，由内而外，不可少有间断也。寸口脉阴阳俱紧者，概尺寸浮沉而言也。阴阳俱紧，法当清湿之邪中于上焦，浊湿之邪中于下焦。清所以为洁，浊所以为浑也。三阴主内，若清浊之邪中于阴，则三阴之气虚，而内为之战栗也。栗者，畏缩之貌，有不战而自溃之象。此由三阳之表气微虚，以致三阴之里气不守，故使邪中于阴也。三阳主表，若清浊之邪中于阳，必发热，所谓得阳热之化也。头痛项强颈挛，清邪之中于上也；腰痛胫酸，浊邪之中于下也。夫所谓清邪浊邪者，即雾露之气，在天为雾露之清邪，在地为水湿之浊邪，因上下而分清浊也。故曰清邪中上，浊邪中下，此结阳中于邪之意也。若阴中于邪，则不发热而寒栗，阴气盛也；三阴之脉，俱起于足大小指之端，故足膝逆冷也；三阴之气主大小便，故便溺妄出也。此三阳之表气微虚于外，以致三阴之里气微急于内也。三焦者，所以通会元真于肌腠，主行荣卫阴阳者也。表里之气虚急，则三焦相混而内外不通矣。混者，上中下混乱而不分也。上下不分，内外不通。是以上焦混而怫郁于上，《经》云：“上焦者，受气而营诸阳者也。”今不能宣营诸阳，故脏真阳热之气反熏于上而口烂食断也。断者，齿根也。食者，如日月之食而缺也。中焦混而不治于中，则胃气不归于部而反上冲，脾气不能转输而胃之津液不行，则胃中为浊。荣出中焦，卫出下焦，三焦混乱则荣卫之气亦不通矣。荣行脉中，卫行脉外，荣卫不通则血脉凝泣而不流矣，此三焦相混，荣卫不通之咎也。若止卫气前通而阴气未至，则小便赤黄，卫气与热气相搏，因热作使，游行于经络之间，出入于脏腑之内，所过之处即为痈脓。若止阴气前通而阳气不相交接，便为厥。阳在外，阴之使，无阳则阴无所使。卫者，卫外而为固也，外卫虚微，客气易于内入，里气不纳，仍复嚏而出之。声嗢者，声浑浊而难出之貌。声嗢咽塞，阴阳不相交通之象也。寒气厥逆，往来驰逐，又为热气所壅，不得外出，寒为热壅，故血凝自下，色如豚肝之状也。经气不通，阴阳乖离(30)，故阴阳俱厥也。脾为孤脏，灌溉四旁者也，今不能溉于四旁，则孤而且弱矣。脾气孤弱，则不能收摄五脏之津液而五液(31)注下矣。下焦主阖，今混而不阖，则清便下重矣。清便者，下利清谷也。下重者，里急后重也。令(32)便数难者，欲便而又不得便，阴阳之气逆而不能施化也。脐者，腹之中央，不曰腹痛而曰脐痛者，脐为生气之原，三阴之所主，今五脏三阴之气将绝，故筑然而湫痛也。筑者，筑然动也。湫者，湫然难忍也。神去机息，气止化绝，故曰命将难全。夫以难全之病，而必欲求其全，与夫可全之病，而竟致于不全，其相去大相径庭矣。以是知人之脏腑血气、荣卫阴阳，外内出入，周流贯通，无有止息，如一息不运，则出入废、升降息矣。其曰三焦相混、内外不通、上焦怫郁、中焦不治、荣卫不通、下焦不阖，此皆出入废、升降息之意也，乃阴阳之大关，出入之枢纽，学者绌绎熟玩，久自得之。

脉阴阳俱紧者，口中气出，唇口干燥，蜷卧足冷，鼻中涕出，舌上胎滑，勿妄治也。到七日以来，其人微发热，手足温者，此为欲解；或到八日以上，反大发热者，此为难治。设使恶寒者，必欲呕也；腹内痛者，必欲利也。

合下二节，皆论少阴贵得生阳之气而解。脉阴阳俱紧者，少阴阴寒甚也；少阴之脉循喉咙，口中之气出者，少阴虚不能纳气归元也；唇口干燥者，君火在上也；蜷卧足冷者，水寒在下也；少阴之脉，入肺中挟舌本，阴寒射肺，津液不收，故涕出；阳燥阴润，故苔滑。勿妄治者，以上有君火，下有寒水，或由阴而出阳，或不得阳而仍归于阴，俱未可知，故曰勿妄治也。到七日以来，一阳当复之期，其人微发热，手足温，是寒水之气得君火之化以济之，生阳渐回，故曰欲解。若到八日以上，反大热者，阴极于下，格阳于上，阳不能复而反暴脱也，故为难治。设使恶寒者，少阴之神机欲上出而逆于阳明，故必欲呕也。腹内痛者，少阴之神机欲下行而逆于太阴，故必欲利也。

脉阴阳俱紧，至于吐利，其脉独不解，紧去入安，此为欲解；若脉迟，至六七日不欲食，此为晚发，水停故也，为未解，食自可者，为欲解；病六七日，手足三部脉皆至，大烦而口噤不能言，其人躁扰者，必欲解也；若脉和，其人大烦，目重，脸内际黄者，此为欲解也。

少阴篇云：阴阳俱紧，属少阴，法当吐利。脉紧者，少阴之阴寒甚也，故至于吐利，而紧脉独不解。入，内也。若紧脉去，则吐利止而内安，故为欲解。解者，紧去而寒解也。若紧虽去而复迟，此寒虽去而中土虚不能制水，故至六七日不欲食，谓之晚发。晚者，后也。以少阴之寒发在先，而少阴之水发在后，水停于中故也。寒得水气，两寒相得，故为未解。食自可者，阳明土气胜，少阴水势衰，故为欲解。三部脉皆至，阴阳同等之脉也；夫寒水之邪，必藉(33)火土以制胜，烦出于心，在心主言，君火之气与寒水之气相持，故大烦而口噤不能言；其人躁扰者，寒水退，君火胜，故为欲解。脉和者，胃土柔和之脉也。胃络上通于心，故大烦。黄者，土之色。目重脸内际，土之位也。土气胜，水气退，亦为欲解。篇中四欲解，一寒去而解，一水去而解，一藉君火之气而解，一得中土之气而解，四者得一，则解也。

脉浮而数，浮为风，数为虚，风为热，虚为寒，风虚相搏，则洒淅恶寒也。

此论风邪伤表而致气虚也。风伤表，故浮为风；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故数为虚。风则生热，虚则生寒，风寒相搏，则外寒束其内热，故洒淅恶寒也。合下三节，言风寒热之邪伤人，有浅深之不同，生死之各异。首节论风，次节论热，末节论寒。

脉浮而滑，浮为阳，滑为实，阳实相搏，其脉数疾，卫气失度。浮滑之脉数疾，发热汗出者，此为不治。

此言热伤经脉，阴液消亡，有阳无阴也。脉浮而滑，浮为阳热在外，滑为热实于经，阳实相搏，则脉流薄疾，卫气失其行阴行阳之常度矣。卫气失其常度，则不止浮滑，而更加数疾，此阴阳乖错(34)，度数不循其常也。发热者，阳气盛也；汗出者，阴液亡也。孤阳无阴，故为不治。夫人之阴阳，平则治，偏则病，有阴无阳者死，纯阳无阴者亦死。

伤寒咳逆上气，其脉散者死，谓其形损(35)故也。

此言寒伤形也。伤寒咳逆上气者，形寒伤肺也；脉散者，肺气上脱，不能统朝百脉而涣散也。咳逆非死之症，而脉散有死之脉，故死。又申言其所以死者，谓其形损故也。《经》云：两神相搏，合而成形。肺为诸经之长，外合皮毛而成形，脏真损于内，则形气损于外矣，即所谓一损损于皮毛，皮聚而毛落者，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