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崇四都罗三甲曹某某之子真中风案

岁乾隆丙午，余在余县崇四都罗三甲地罗象翁疟病延请，忽有在地姓曹召余诊视伊儿。时方二更，余已就寝，起而视之，其儿年已十岁有余。余诊视儿，脉秘不见，牙关紧闭，口不能语，手足俱厥，唇红而燥，数日不解，手足牵引不伸，并有痛楚不可着手之象。余知内素有热，外被暴风与寒束其筋骨，不急里外双解，无有救其卒暴之厄。当用吹药以开其关，另用麻黄一钱、防风一钱、细辛三分、牙皂一钱、桂枝二钱急以外解，又用杏仁十粒、乌药一钱、枳实八分、川朴二钱、黄连五分、大黄三钱，急以解内。此是风寒束其内热。是夜连服二剂。

次日早起，病家复召。渠曰：“是病功效已见，现在手足颇活，大便未解，口有臭秽，舌有燥胎，可再诊之。”余见手足略活，脉亦微有而身觉有潮。余嘱仍照原单外加干葛、黄芩再投，服之厥退，手足皆热，声出叫痛。是日大便顿解，病渐见平。

但风中之症，形象不一，有分风自外来、风自内生。其外中之甚者【分出轻重二种】，则有分经分腑分脏之不同：与经又分皮毛、肌肉、血脉、筋、骨【共计五种】；腑有分大、小二肠、心包络、胃、胆、膀胱【共计六种】；脏又有分心、肺、肝、脾与肾【共计五种】之别。

即以风中于经而论，在皮则见毛耸、发直、汗出、恶风【用桂枝、白芍】，在肉则见口眼㖞斜、肌肉不仁、四肢不用、痛痒无知【俱用升、葛、羌、独、桂枝、防风、白芷、葱白】，在血脉则见血道凝涩、遏郁不通【用芎、归、桂、薄、荆芥、酒】，在筋则见筋力疲困、拘急掉瘈、屈不可伸、左瘫右痪【风用桂枝、川芎、全虫、钩藤、秦艽、防风、牛膝、杜仲，痰用半夏、茯苓、南星、广皮、姜汁】，在骨则见骨重不举、坐力痿弱【用细辛、独活、牙皂、虎骨、附子、故纸】，此风有中于经者如此【中经形状】。

若在六腑，中于膀胱而见口渴饮水、水即吐出、反折眼戴【用桂枝、茯苓、猪苓、泽泻、白术】，中胃而见能食克消【用升、葛、羌、麻、白芷、藁本、黄柏、草蔻、石膏】，中胆而见烦渴惊恐【用柴胡、龙骨、牡蛎、防风、羚羊角、胆星】，中心包络而见痰涎闭塞【用牛黄、胆星、朱砂、麝香、犀角、菖蒲、生姜、枳实、茯苓、竹茹、广皮】，中大小肠而见二便不通【枳实、大黄、川朴、羌活、杏仁、麻仁、滑石、泽泻、防风、桔梗】，此风有中六腑者如此【中腑形状】。

若在五脏，中于肺而见咳嗽气大喘急、鼻塞【用桂枝、麻黄、附子、杏仁、枳壳、桔梗、桑皮、五味子】，中心而见谵语惊呼、昏冒不醒舌强【用犀角、牛黄、麝香、菖蒲、蝎尾、郁金、辰砂、姜汁】，中脾而见腹胀少食、痰壅唇缓【用麻黄、人参、白术、附子、广皮、半夏、防风、炙草】，中肝而见胸胁气逆、惊恐目闭【用龙骨、龙齿、羚羊角、乌药、麝香、柴胡、羌活、独活、防风、桂枝、胆星、竹沥、全蝎、秦艽、川芎、天麻、枣仁】，中肾而见小腹疼痛、喑厥便闭耳聋【用细辛、独活、寒水石、附子、茯苓、泽泻、牛膝、萆薢、白蒺藜、乌药】，此风有中五脏者如此【中脏形状】。但中经病浅，中腑病深，中脏则深而难治矣【若屡中不止，用大黄、干姜、龙骨、牡蛎、滑石、石膏、赤石脂、紫石英、白石英、寒水石、桂枝】。

至风而兼有寒，则有头痛、恶寒、身痛、拘急、无汗之症，兼暑则有面垢、昏闭、冷汗自出之症，兼湿则有头重、体痛、四肢倦怠、腿膝肿之症，兼痰则有痰塞喉间壅盛之症，兼气【兼热】则有巅顶痛、心神昏冒、筋骨不伸之状，此中风之有兼症如此【兼症形状】。然中有真有伪。真则有面赤唇焦、牙关紧闭、昏仆不知【南星、皂角、细辛、麝香、冰片、丁香】，脉则阳浮而数、阴濡而弱，及或浮滑、沉细、微虚、缓数之类【真中症脉】，治须先开其关，并涤其痰【真中治法】。伪则面青或白与黑、痰喘昏乱、眩晕多汗，甚则手足厥逆、脱症备具，脉则两尺沉滑、微虚、软、欲绝【此伪中症脉】。其脱在心而见口开，在脾而见手撒，在肝而见眼合，在肾而见便遗、昏倦无知、语言不识，在肺而见气喘、面黑、声鼾，在营卫而见汗出，在命门而见遗尿，在肝脾而见四肢瘫痪，皆是败绝之征【伪中脱绝形状】。且中风属实，则诸窍多闭，故有牙关紧、二便不通；虚则唇缓口开、二便自遗。故辨虚实真伪，但以窍之开与不开则得之矣【以窍开与不开分真假，此皆指其中之甚者而言】。其病之浅者，则或暴热偶尔脱露，霎时风变，邪由大杼、风门、肺腧诸穴而入。即在肩背后两旁第二行，其穴达肺最近，按其痠处，即其径也。故病止见鼻塞、声重、自汗、咳嗽、鼻流清涕、痰从喉中嗽出而已，而无卒倒僵仆之患【此三时病浅而无卒倒形状】。若在冬时风寒栗烈而见病人脉浮，是为冬寒中风之脉，冬时而见恶风重于恶寒，是为冬寒中风之症，此症详于《伤寒论》中，有言风在三阳之表、风在三阳之里、风在于腑、风在于脏，其里或在里之上、里之中、里之下。风或乘于气虚而来、血虚而得，或乘气血虚损而至，然此并非大风卒倒之谓【此冬时病法而无卒倒形状】，故其所见之症亦自不同。究之大风卒倒，亦是乘人体气衰弱而中。几见体气坚厚而有是乎【真中亦乘虚损而致】？惟是症之深重，真伪可识。症之轻浅，真伪难明，故诸书则有类中风论之条。张景岳则有非风之辨，其所用药，则视所中轻重浅深以为酌施。若邪只中于经，则药只用轻剂以解，而不竟用凉药内入，致邪内变为热。及至于腑之胃而见能食，则始认为有热而药兼用黄柏；于腑之大小二肠，则又认为热成而用枳实、大黄、滑石、泽泻，凡犀角、羚羊角、朱砂、牛黄、胆矾之药，尚未轻与；再至中于心肝，则始分而用之，而犹兼用桂枝、防风，并未将诸凉药一齐攒集，如唐人引风汤之类，必俟屡发不止而始用焉。正如仲景之治真正伤寒，邪初在于太阳，则黄芩不用；邪传阳明而至身热不退，则始用之；邪至少阳而见寒热往来，又合柴胡而共用之，然犹有寒热多少轻重之分；若至太阴，则始参用大黄，而又不离柴胡；及至少、厥二阴，则始进用黄连重剂，而犹错杂不一。岂若今之医士，遇见身热，即以柴、芩混进，恍若仲景一书，千言万语，尽属土羹，不如今时医士，止以柴、芩二字道破，岂理也哉？业斯道者当于此处先透一关。

中风病症繁杂，其中虚实浅深真伪又各不同，此独融会贯通，逢源委委，故能罄其珍藏，而无一笔不活。【晁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