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母姑对垒
向大夫人静静听了，神色中又蕴满了隐忧，我怎地却是问出口了这样的话来？！定是宁厂十分的繁忙，没得空闲，她一个小女孩子家的，管理偌大一个宁厂，凡事都亲力亲为的，怎地能有不忙的道理？！
念及此，便是又忍不住垂泪，可是苦了我的儿，眼神觑了向茹默：“让母亲好好看看你瘦了多少？”
饶是向茹默自己觉得在宁厂过得很好，于开凿盐井上也是顺利进展，却情知母亲会无端担心自己，不想为她再添了心思，摸了自己的面颊，笑嘻嘻的：“哪有，都胖了些呢，日日里食得饱，穿得暖。”
凑上母亲面前一张脸：“不信母亲大人您摸来看，默儿这脸蛋都是肉肉的呢。”
苑清秋惦念三姐儿是惦念的，天下没有一位母亲不惦念远离自己的孩子，并且三姐儿还并非是在外面玩耍，而是在宁厂承载着向府开凿盐井的重任。
苑清秋她也情知女儿虽说是年纪小，可里里外外的事情却是都拿得出手，又懂事乖巧，现下里女儿的故作嘻哈，摆明了是要开解自己，自己若是在这样下去，那也未免流于凡妇的蠍蠍螫螫了。
念及此，苑清秋便就解颐开来，抬手轻拧了下白皙柔嫩的小脸蛋，肉嘟嘟的手感沿掌心蔓延开去：“我三姐儿的这小脸儿还当真是有些肉肉呢。”
向茹默笑嘻嘻的：“默儿没有骗母亲吧。”
馨然怡人的内室里，母女两个在难得的专属她们两个的时间里，欣欣然笑成一团，笑声将牖户外头顶上的那一片荫翳冲散开去，阳光便又漫洒开来，于这向府三门内的东苑之中。
这会儿子，午膳的时间便就快要到了，菁莹轻移步至内室里，盈盈然道：“三姐儿回来了，这回得府上的第一道膳食，可是为此加了道魔芋儿鸡来，可是甚时上得来，夫人吩咐便是。”
“魔芋儿鸡！”向茹默差点跳将起来：“可是当真！”
菁莹轻声笑着：“怎地还会欺骗了三小姐不成？鸡都装盘了，就待端上来了。”
向茹默呵呵笑了，连连摆手：“不是的啦，我说的那句‘可是当真！’是惊叹句，不是疑问句啦！”
苑清秋见此，也不由得笑将起来：“阖府上下都知道这魔芋儿鸡可是默儿你的最爱呢。”
转头瞧了菁莹：“你瞧把三姐儿给馋的，这若是再不端上来。”觑了神色看着向茹默：“还不得我的三姐儿的牙给馋掉了呢。”
向茹默扭着身子，娇嗔嗔的唤了声：“母亲”
苑清秋摆着手：“哎呦呦，我不说了，不说了。”
“哦，对了菁莹。”苑清秋这功夫方想起来，满面蕴生出慈祥又端婉的笑意来：“今儿三姐儿回来我高兴，你便是将我存的那九个翡翠碗盏拿将出来，好生的刷下，用来盛魔芋儿鸡吃起了不也是更有胃口不是。”
菁莹眼底升出一片明亮来，这套碗盏大夫人可是收藏甚久了，平日里得了空便是拿出来，手里垫块素白软布来赏析下，而后便就即刻的在收入箱中放好，今儿竟是舍得用了，可得仔细着莫要失了手。
菁莹应声而去，不待得移出几步，便是听得一连串娇滴滴的笑声从内室门当外响起来，似遽然从何处飞来一方石子，为平静若铜镜面的湖上激荡起层层波浪。
“呵呵呵呵呵呵！”
柔若无骨又媚态端显，似一方入得饥渴之人口中甜腻腻又香软软的方糖，生生有把人齁到，却又不舍吐掉。
内室里的母女俩不由对视一眼，怎地这么快她们便是赶得到了。
二姐儿向茹雪七窍玲珑的身材施施然行将进来，先是福了福身子，声音是惯常般的娇软：“茹雪给母亲大人请安。”
后面两位跟着脚步便就是进得内室里来，先是大姐儿向茹芸，福了身子：“茹芸给母亲请安。”
神色觑了坐在小几上的向茹默两眼，而后一双狭长丹凤眼便就朝上面的一处瞧了，面上是惯常的冷淡，于冷淡中蕴出刻意的三分笑容来。
而后的是姑姑向月光，一袭浅淡胭脂色曳地长绣花长裙，外面罩了件朱砂红的貂毛短披肩，胸前系住固定披肩的同色飘带，随着她的移步，漾漾的缓然而动，和了她身上着的那一袭淡淡的胭脂色，似一根红绸盈盈然荡于被云层遮盖住夕照的黄昏里。
笑意堆砌的脸上，一双狭长略圆眼角朝上微吊的眼睛透着一股让人看上一眼便浑不自在的形容，口中连连道：“我的好三姐儿，是甚时进得屋的？”
言语着边就朝前走上几步，近得了向茹默所坐的罗汉榻边上，向茹默从罗汉榻上立起身来：“默儿见过姑姑，见过两位姐姐。”
向茹雪咯咯笑着，眼角眉梢具是朝了向茹默身上瞟着，饶是不在府上住着，可这浑身穿就的衣裳可是好看得紧呢，看样子还不算落魄呢，口中却是做得愈加亲切貌：“三妹妹可是好哟。”
向月光浑不在意挥挥手，那端的便是你用不得这般客气，面上笑意更盛，一双眼睛滴溜在向茹默面上打转，语气甜软到发腻：“快溜让我细瞧瞧了，出去的这两个月里可曾是又好看了。”
向茹芸别过头，轩轩眉毛，道：“姑姑说的两个月，在芸儿看来，远是不止呢。”斜睨了向茹默：“得有四个月了。”
向月光轻轻摇着头，摆着手“嗳”了声：“瞧瞧你，这两个月同四个月有甚分别。”又转眸瞧了向茹默，满面笑容依旧堆砌，作得一副诚然然之貌：“姑姑这心里头啊，只是觉得都生生好久不见我这小侄女了呢。”
让人瞧了真当是姑姑对侄女的关心不已，就连向茹默不曾细思量，都是被感动了，总是亲人呢，血终归是浓于水的，无论何时与何地。
向月光转着身子又近了向茹默两步：“快让姑姑我再好生的瞧瞧。”看了向茹默的脸：“这两个月。”掩唇轻笑：“哦！不！这四个月过得可曾是好的？”
向茹默也不去计较她们口中的两个月还是四个月，对姑姑启齿粲然而笑：“默儿好的不得了，但请姑姑放心。”
向月光含笑颔首：“过得好，姑姑便就是放心了。”
向茹雪转眸对了苑清秋道：“母亲，这不是快要新年了嘛，姑姑这些日子里可是没少的对我念叨了三妹妹呢。”
娇俏俏的对了向月光又道：“姑姑呀，这回的看到了三妹妹，你可便就是放下心来了吧。”
时近晌午，云开见日，日头渐渐升上中天来，漫洒下来的光芒透过牖户斜斜耀进来，在莹白的理石地面上，绚开出点点花瓣来，耀得东苑内室愈加光耀。
这功夫，菁莹带了两名庖人端了榉木托盘进来，三个托盘上共九个精雕玉琢的翡翠碗，莹碧碧的透着润泽剔透的光。
“哟！”向月光见到这碗，发出一声来，端端拦站于菁莹之前：“嫂嫂，你这碗盏简直是漂亮，美腻死了呢，月光都有被打动到了呢。”
眼角余光瞟着苑清秋，苑清秋坐于原处，情知是这小姑又要觊觎自己的东西了，却又不动声色，只唇角含了抹浅淡笑意，不至失了礼貌去。
向月光堪堪朝前侧移了两步，别着头又细细看了菁莹和庖人于榉木托盘之上端举着的那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翠莹莹的碗盏，唏嘘着：“果真是功德锦帛传人，用将的东西的确都是最好的。”
菁莹并两个庖人也只好继续止着脚步，任由向月光对翡翠碗盏的品论。
闻得此，向茹芸同向茹雪的目光具是朝了母亲看去，欲要看下母亲同姑姑的对垒。
同时，她们两个也是头一次见了这精致得珠光宝气的碗盏来，翡翠做成颈圈或绕于项间，或雕成手镯戴于手腕，亦或是制成扳指戴于手指都是好的，端端的做了碗盏来，岂不是瞎了材料！
苑清秋素来不惹是非，可于原则问题上，却也是要解释个清楚，面上挂的是平和恬淡的微笑。
缓缓开得口来，徐徐道：“月光，当年嫂嫂从燕北嫁到你们巴郡……”
向月光掖过鬓边碎发，饶是近乎不惑之年的人了，可她的一双美眸仍似光波流转，思绪翻飞回到了出阁的那一日，锣鼓喧天，红绸垂挂，热闹喧哗间，这九个通体一色碧翠翠剔透莹润的翡翠碗盏生生于母家并不宽大的黄栌色八仙桌上端端齐整的摆放着。
念及此，苑清秋悠悠叹了口气，转眼间这若斯年便就过得去了，声夹杂了岁月的沉淀，声音愈加柔和：“这一套翡翠碗盏是我的陪嫁。”
向月光举手细瞧了手上新染的朱红丹寇，看似浑不在意，却是句句入耳，以前也曾听得哥哥说过，嫂嫂嫁过时，母家的确是陪送过一套翡翠碗盏来着，想必就是当下这一套了。
向月光哎呦呦笑了声：“嫂嫂，月光只是觉得这一套碗盏着实美的让人爱不释手呢。”将一双染就丹寇的一双玉手放得下来，眼眸瞧了大姐儿与二姐儿：“既是陪嫁，也没有说早早拿出来让我们欣赏下呢。”
向茹默却是笑道：“姑姑，几位下人可都是在等在这里呢，不然我们容他们将碗盏摆放了八仙桌上，在叙话可好。”
闻得此，向月光眼神蕴满凌厉，你一个小毛孩子，刚回来竟是挤兑与我，你这般讲来，可是合的我不懂事理倒是让丫鬟庖人举了托盘站将久了！
可问题的确是自己先问出口的，脚步也是自己先拦的，现下里也诚然是不好发作，便就只作未觉，打着哈哈：“三丫头讲的对，你们先都是将托盘碗盏放得八仙桌上去才好呀。”
菁莹瞧了苑清秋，苑清秋含笑淡淡颔首，菁莹带了两个庖人这才端了托盘继续朝前而行。
九个晶透润泽的翡翠碗盏被渐次轻巧巧摆放到了八仙桌上，逐一掀去盖于上面的原木盖子，一道道菜品的香气便是四溢着飘散开来，蕴满了东苑内室。
苑清秋笑吟吟的：“今儿默儿归府，现下里便是这回来的第一顿饭，姑姑、芸儿、雪儿，你们既是赶上了，我们便就一道吃来可好。”
看了桌上一道道色香味俱佳诱人的菜品：“瞧着我可都是饿了，你们也同我一道，尝尝我这小庖屋的手艺来。”
向茹雪咯咯娇笑，而后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三妹妹回来，也不曾先言语一声，这若不是碰到了我苑的一个下人说默儿回府了。”眼瞧了向月光与向茹芸：“我们当真到了现下里都还不知道呢。”
向月光道：“谁说不是呢，以后回来可是要提前打个招呼的，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苑清秋含笑而道：“今儿是腊月二十八，明儿个便就是二十九，母亲、大老爷和大姑爷便是赶将回来，我是做得明日里在大摆宴席的打算，今儿便就不曾去通令姑姑的。”
向茹雪娇滴滴嗔着：“母亲是想同三妹妹单独的待上一会儿子呢。”又是一迭声娇笑：“姑姑。大姐你们说是不是？”
向茹芸只作未闻，端端坐于梳背椅上，静静瞧了她们的端的，向月光面上凝笑：“却是偏生忘记了我们也想要第一时间见到三丫头的呢。”
苑清秋道：“好了，我们便是不得说了，饭菜可都要凉了呢。”
几个人便就围了八仙桌坐将下来，便就见了这九个碗盏中分别装了六。道菜，二道甜品并一道主食来。
鲜润润的魔芋儿鸡、油亮亮的东坡肘子、剔透的水晶肴肉、红莹莹的腊味合蒸、白透透的飞龙汤并娇嫩嫩的无为熏鸭。
另两个碗盏里装盛的是，软糯糯的银耳莲子羹，与水润润的合欢汤。
最后一个碗盏里盛放的是碧粳粥。
向月光斜睨了双眸：“当真色香味俱佳的一桌子佳肴呢。”觑了苑清秋：“如此也不曾浪费了嫂嫂这般好的翡翠碗盏来。”
苑清秋也不理会，只是淡淡道：“趁着热，咱们来食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