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不要钱?
老麻子听了这话,登时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哼笑了一声,“你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知道我就要启程,那便记好了:明日卯时三刻,来这儿给我把驴子喂了刷了。”
朱萸一骨碌站起身来,想要发作又不敢发作,暗暗咬牙:“方才那客栈伙计你也不是没瞧见,怎么不叫他来刷?”
“叫伙计得加钱。”老麻子淡声回复。
朱萸脸色涨红,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压低了嗓子问他:“我就不要钱了?”
“你吃了我的饭,自然给我使唤。”归尘挑了挑眉,又搬出这句话来压她,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模样,说罢后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睨她:“怎么?不愿意?”
“……”朱萸噎住,紧了紧手心,好半天后吐出两个字,“……不敢。”
“那请自便吧。”老麻子这才起身,施施然理了理身上根本没半点褶皱的玄青色袍子,好不嘚瑟地踏上客栈里头那叫得嘎吱作响的楼梯。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桌上还堆着小要饭采购来的干粮,又吩咐了声:“卯时二刻吧,把这些东西也收拾收拾,都挂到驴子上去。”
“……”朱萸没力气说话,连一眼也不想瞧这老麻子,转身就往破客栈外头走。
——
次日
朱萸昨夜回得迟了,原本自己在土地庙里的位置自然被人占了去,若在那时候跟人争执起来,跑不掉是一顿打,她这小身板也打不过,只得在午交巷口的哪个屋檐下将就了一晚。
今儿清晨她给人赶醒的时候,日头还没挂出来,瞧着跟卯时也差不离了,便动身来刷驴。
可到了如意客栈那头,就连个门缝都还没开呢,只得在偏门那头干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挨着昨日那伙计的白眼进去。
朱萸虽然干过不少粗活,但刷驴这还是打的头一回,跟那头犟驴僵持了好半天,险些因为抓它的驴尾巴而被蹬死在驴蹄子之下,最后才草草地抓着木签儿马刷给那头蠢驴上上下下薅过了一遍。
刷完后还得分着次数从井里打了水出来,足足三趟才给它冲干净了,累得她昨晚上吃下去的饭菜统统耗个干净,看什么东西眼前都乌黑乌黑的了。
于是蹲在井边歇了好半天,喝了好些凉水,朱萸缓过这阵,进客栈把那老麻子昨晚上丢在那儿的东西收拾好,原原本本地撂回驴背上去,又回到井口那儿眼巴巴地等着,寻思着总要等人露面交了差才好。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艳阳当空了,才听到正堂那儿出了点动静,朱萸探进去一看,就看到那伙计正提着桶要来后院打水,脸上还有燎过烟灰的痕迹,便明白是那老麻子想洗身了。
这不想不要紧,一想到朱萸就来气,糟老头贪睡也就罢了,睡醒了还娘们唧唧的就要洗澡,她算算日子自己也快十来天没洗过了,刚才看着那头蠢驴只觉得驴都比自己干净百倍!
真气煞人也。
“你是给那位爷跑腿的吧,还搁这儿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打水去?”那伙计的吊索刚放下去,转眼看见木头似的朱萸,便张口叫她,虽是想着赖活儿不做,口气倒比之前好了许多。
朱萸含恨,心里头不停地重复着那几个字:
我就不要钱?我什么时候就不要钱了?
我呸!
可脚上还是不情不愿地过去了,费力地提起伙计给她递来的满满登登的水桶,只觉得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估摸着就要这么交代掉了。
“赶紧的啊!提去往火房的锅炉里倒,倒完了再过来。”那死伙计一脚踏着井口的沿,抱着臂颇有些挑衅地看着她。
怎么不给你跌进老井一头淹死了呢!
朱萸抿了抿唇,手上脱力般的一晃荡,几近半桶水便争先恐后地倒了出来,“哗啦啦”淹了死伙计落在地面上的另外一只脚。
“我|日|你个小赤佬!等老子不把你的手打断!”那伙计也吃不准小要饭的是故意还是怎么,但顷刻间自己的鞋面便湿透了,仲春的井水还是透凉的,激得他立马打了个寒颤,嘴上当然也不过脑地破口大骂。
朱萸赶忙倒退了几步,哆嗦着嘴唇,吃了十足的委屈一般:“冤枉啊,您自个儿瞧瞧我这胳膊这腿,早间还没吃过饭呢,身上哪儿都使不上力,您这水打得又好,量出来似的满当,我一时抓不稳……”
伙计一开始还不大确定,现在听小叫花急巴巴说了这么一大堆,当然明白了:小赤佬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可就是存心的!
“大哥,实在对不住啊,今儿那位爷吩咐我来刷驴呢,我得先给他交了差,若不然恼了他,我俩可都吃不了兜着走!”朱萸言辞恳切,天日昭昭,转眼间人便窜去了大堂,饱不准下一刻这死蔫皮就要一掌呼过来了,只扔下哐当哐当的半桶水在原地。
一进大堂,便又看到那眼熟的人影,今儿一身崭新的竹青色,挺拔得也跟竹子似的,刨去那张脸简直人模狗样极了。
至于他眼前,再次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尤其那碟白花花的馒头,足有三大个,一青一白相映成趣,看得朱萸嘴里的口水又冒出来了。
“我的名头,你用着还顺手?”麻子还是那副死黑的相貌,一手拿着汤匙,正不紧不慢地享用着一碗黍米粥。
他这话一说,朱萸就知道后院里她捣的那出,老麻子心里都门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