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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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醉题菊花诗

襄一陽一王一看水中确实有毒,吩咐一声:“把朱四拉下去斩首!”刀斧手立即上前要绑朱元璋。朱元璋高喊:“小民冤枉!”张玉元帅起身离座,紧走几步上前禀报:“王一爷刀下留人。朱四既然高喊冤枉,千岁就该市清问明,再杀不迟!”襄一陽一王说:“事实俱在,还审什么。你张玉真真多事了!”张玉说:“刚才所验之水,是沈总办自带的,不足为凭。不如让人到您府的井内取水一盆,再作验证。”沈万三心说,你张玉与我作对到底了,总有一天要报此仇。可是现在他不好搭话,心里只盼着王一爷赶快把朱元璋斩了。谁知这位襄一陽一王一贯是耳软心活,听了沈万三的话就要斩朱元璋,现在被张玉一驳,又觉得也有道理,就吩咐家将到后园井内取水一盆来验。工夫不大端上一盆水来,中军用银筷在水中揽了几圈,抽出一看颜色未变。襄一陽一王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再看沈万三,脸上变颜变色,汗顺着脸往下流,他想自己变的戏法露馅了,虽说不至于受到重责,但有张玉在那里咬着,这个台也不好下。正在此时,门官匆匆来报:“禀王一爷千岁,大事不好了!”“何事惊慌?”门官说:“门外来了许多百姓,他们听说有人要害死朱四客商,大家不服,来求见王爷,为朱四求情。”襄一陽一王问:“他们还讲些什么?”门官说:“他们说朱四客商救了襄一陽一百姓,不但无罪,还大大有功呢!”襄一陽一王听了这些话,心中暗暗盘算:朱四在襄一陽一城百姓中有如此威望,不除掉他后患无穷。不过要除得巧妙,眼下不可操之过急,今天是九月初一,九月九是襄一陽一王府每年一度的菊花盛会,将他请来抓个茬把他除了岂不更好。现在要紧的是稳住民心。想到这里便对门官说:“传我的口谕,沈万三诬告朱四商客,本王一定重重惩罚于他。朱四客商贩卖乌梅救了襄一陽一百姓的命,九月九日本王设菊花会,替黎民百姓报答朱四客商救命之恩。”门官走后,他吩咐一声看座,对朱元璋说:“请朱四客商落座。沈万三公报私仇,诬告于你,本王定要重责于他。你用乌梅救了襄一陽一百姓,功高恩重,本王在九月九日菊花会上为你庆功,替襄一陽一百姓报恩。”朱元璋暗想,襄一陽一王怎么变的这样快?刚才还要杀我,这一会儿的工夫又要为我庆功,只怕其中有诈。再说沈万三对我怀恨在心,处处与我为仇作对,倘若一时疏忽,遭其暗算,到那时悔之晚矣,这菊花会还是不赴为好。想至此,便推辞说:“乌梅除瘟病,乃是当今万岁之洪福,王一爷千岁之虎威,小人岂能贪天之功。菊花盛会决不敢领受。”襄一陽一王一看朱元璋推辞,便说:“孤王主意已定,朱四客商不必推辞。送客!”朱元璋只好谢过王一爷,离开襄一陽一王府,回到梅马招商店。

朱元璋回到梅马招商店,梅士祖、马从容二位东家迎了出来,把朱元璋拉进了柜房。朱元璋把进王府的事说了一遍,梅士祖问道:“赴菊花会的事你答应了?”朱元璋说:“我再三推辞,只是推辞不开,只好答应了。”“你与沈万三前仇未释,若去赴会说不定要遭沈万三的暗算,你不应该答应。”朱元璋说:“老人家请放心,在沈万三身上我多防备一些就是了。”二位老人也不好再阻拦,说了些闲话,各自回房休息不提。第二天一大早,梅士祖老人家就来到朱元璋的房中。朱元璋赶紧站起来让座。梅士祖老头平常总是不大爱说话,今天不知怎么了,显得格外精神,进屋来还没坐稳呢,就对朱元璋说:“你今年多大了?”朱元璋说:“二十八了。”“可曾娶妻生子?”“还未曾婚配。”老头更高兴了:“我有意给你从中为谋订门亲事你看如何?”朱元璋摇了摇头说:“老人家,沈万三处处要置我于死地,菊花会凶吉难测,哪有心思说这件事呢。老人家好意我心领了。”老头说:“你也不要推辞,我给你提的这门亲事保管你满意,姑娘还准是你的意中人。”朱元璋心中暗笑,这老头今天是怎么了。我的意中人你怎么会知道呢?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几年来元璋孤身一人,到处为家,哪里有什么意中人。”“你先别忙,我这有件东西给你,一看你就高兴了。”说着话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红绸子包,打开叫朱元璋看。朱元璋一见便愣住了。里边正是自己当年在草棚内叫春香拿给小姐的那张花笺,花笺上写着答谢小姐赠棉衣的诗。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朱元璋忙问:“这东西怎么会落到您的手里呢?”老头一笑,这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诉了朱元璋。

原来这梅马招商店店东马从容就是马秀英姑娘的亲伯父。那日朱四从马家走了之后,老员外马从善回到房中,拷问姑娘为什么连夜给朱四做棉衣。秀英姑娘照实说了,并说老爹爹您不该怂恿马狗子虐待朱四。老员外越听越生气,责骂姑娘行为不端,败坏门风,要动家法。老安人连拉带劝,秀英姑娘才免去了一顿打。小姐是个烈性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回到房中哭了一场,咬了咬牙带着春香离家,逃到滁州城伯父马从容家中。马从容跟前无儿无女,拿秀英当自己亲闺女看待。马从容劝说兄弟,秀英是个稳重的孩子,绝不会有越礼行为,劝他消消气把秀英姑娘接回去。谁知马从善听信马狗子的谗言,不但不接姑娘,还和自己的哥哥断了来往。后来马从容全家迁到了襄一陽一,姑娘跟了来,春香也出嫁了。秀英姑娘样样都好,只有一样,让马从容老夫妻俩操心,就是姑娘都二十出头了,还没有选好如意郎君。说亲的人倒也不少,可是一和秀英商量,她不是摇摇头,便是说不行,把媒人打发走了。老两口怕委屈了孩子,又不好勉强她。有时见秀英做着针线活,突然停住若有所思,老两口也不好询问,只是暗暗着急。好在去年春天,秀英无意中结识了王府的三小姐吉花郡主,自从有了这个女伴,倒有了散心说话的人,比过去显得高兴了些。秀英和这三小姐相识,也有段故事。

原来襄一陽一王有三个女儿:长女叫吉达;次女叫吉娜;小女叫吉花。那两个都已出嫁,只有青花尚在年幼,未曾婚配。吉花生得小巧玲珑,聪明绝顶,学得满腹学问,出口成章,对答如流。襄一陽一王爱此女如同掌上明珠。有一天,她到花园望景楼写诗,丫环春桃给她铺纸研墨。吉花小姐在楼上一边等待丫环磨墨,一边踱步想词。不知不觉来到窗口,她手扶窗棂朝楼下望去,猛然间瞧见对过小院的葡萄架下有一个姑娘。只见她高挽乌云,淡施脂粉,穿一件浅蓝色的长衫,外罩宝蓝坎肩,淡雅端庄,正在飞针走线做绣活。吉花好奇,叫过丫头春桃说:“你过来看,那个小院是何人所在,那姑娘是谁家的女儿?”春桃一看乐了:“哟,郡主,提起这位姑娘,可算是个大才女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还有一手好针线活;她绣得蝴蝶会飞,绣得花能招来蜜蜂,绣出那鸳鸯来都和真的一样。那个小院是梅马招商客店,是她大爷家开的。”“噢,这么说你认识她了?”“认识。我家和他们中间只隔着一户人家,我们孤女寡母的,日子挺苦,我娘常去马老太太那儿求借。那一家人可好了,有求必应,我还叫马小姐给我画过鞋样呢。”吉花一听非常高兴,说:“春桃啊!我挺喜欢这位小姐,明天我请她到咱家楼上吃饭。你看好不好?”“那敢情好。今天我回家告诉她,请她明天准来。”第二天一早,郡主让丫环、婆子准备了一桌一精一美的饭菜。谁曾想,春桃没把人家请来,只说人家小姐今天没工夫。吉花郡主一听,只好改日再说吧。可是一连请了半个多月,也没请来马秀英,郡主非常聪明,就知道这里有事了。大概是人家小姐存有戒心,我只有亲身前去拜访。这个事还真叫吉花郡主猜着了。马小姐是个正直的姑娘,不愿结一交一权贵,所以从心里不愿和尊贵的吉花郡主来往,所以屡请未到,总是推说有事,其实她什么事也没有。后来,吉花亲自来看望马秀英,马小姐见她虽是郡主,倒也落落大方,并无骄横之处,这才渐渐和吉花接近了。又经过一段接触,觉得吉花很正直、磊落。秀英这才放心与她要好,两个人爱好相同,脾气相投,就结为生死姐妹。二人经常来往,或谈论诗文,或学习刺绣,那真是无话不说。吉花敬秀英如同师长,秀英之言,郡主无一不从。

九月初一那天,朱元璋被襄一陽一王叫走之后,马从容放心不下,来到后院对马小姐说:“秀英,朱四客商被王府叫走了,你去找吉花郡主打听一下情况;如果有什么意外,赶快回来告诉我。”马小姐听说,换了件衣裳,也不用坐车骑马,只是出了这个门进那个门就到了。平时她们常来常往,也不要从人通禀,直接就到了后楼去见吉花。吉花一见是秀英姐姐来了,真是喜之不尽,百般亲热。小姐一见吉花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事,就忙问:“妹妹,你大概是有什么事吧?要有事就去忙你的,我坐坐就走。”吉花一笑说:“我倒没别的事,方才春桃说你们店里住着一个朱四客商,是从滁州来的;因他卖鸟梅解救了咱荆襄的老百姓,大家对他都很敬重。可是那沈万三却说他是颍州正派来的红巾军奸细,井内撒瘟毒,乌梅救众人是有意笼络民心,夺我襄一陽一。我父王听了沈万三之言,就派人去请朱四,他们的意思是想暗害于他。我想沈万三为人奸诈,善于播弄是非,所以,我想到前边看着虚实,辨个真假。不想这个工夫姐姐你就来了。我正好问问你,那朱四客商就住在你们梅马招商店里,姐姐可曾见过他?”小姐闻听一惊:原来是这么回事,怨不得我伯父不放心呢。这里边真的有鬼,多亏了王府还有我妹妹这么好一个人,要不然那朱四哪里还活得了啊!马秀英想到这里说:“我从来不到前边去,没有看见过他。不过伯母常说,朱客商是个正人君子。”吉花说:“姐姐既然来了,那咱们就一同前去看个究竟。姐姐不是也没瞧见过这位朱客商吗?就此,咱们一来看看这位襄一陽一百姓的大恩人是何等样人,二来听听那沈万三又在出什么坏主意。”秀英心想,我是来打听消息的,既然已经打听到沈万三要害朱四客商,得赶快回去报知伯父,哪能在此久留,便说:“妹妹,姐姐与你一同前去,万一被王一爷知道了,妹妹要受责怪的。再者说,我还有事,就不陪妹妹去了。”吉花看留不住姐姐,就说:“那我送姐姐走吧。”姐妹二人下了绣楼,刚刚走到角门,丫环说朱客商已经到了。她们不便再往前走,就停住脚步站在一座假山后偷偷观看。这一看不要紧,秀英小姐是悲喜一交一集。秀英哪里想到,这个卖乌梅的朱四客商,就是当年自己倾心相爱的那个朱伙计,自己等了他十来年,想不到会在这里相见。刹那间,当年的种种情景一齐涌上心头,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可是又一想,这是什么地方,恐怕他今天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出了一身冷汗,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晃了几晃,昏了过去。这下可把吉花吓坏了,急忙和丫环们一起把秀英小姐扶到了耳房,轻声呼唤:“姐姐!姐姐!你这是怎么啦?”秀英慢慢地睁开二目说道:“妹妹呀!我的命好苦哇!”“姐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又这么伤起心了呢?究竟为了什么呀?”“好妹妹,你知道那朱四客商是谁吗?”“不知道。”“你我姐妹无话不谈,我的身世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个卖鸟梅的朱四就是当年我家朱伙计。”吉花一听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哎呀!姐姐!要是他,那不更好了吗?你还难过什么呀?”“妹妹请想想,王一爷乃是沈万三的义父,沈万三既然告了他,焉能留他的命在。倘若他要命丧此地,为姐的终身又依靠何人?”吉花闻听,一时倒没了主意:“姐姐,那怎么办呢?要不我去找我父王说说?”秀英说:“我马上回店,把这件事告诉伯父,让他设法搭救朱四,你还到银安殿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非到万不得已时你不要出面。妹妹,你看这样好吗?”“好,好,就这样办。姐姐放心,就是豁出命我也要保护姐夫的。”秀英拉着吉花的手说:“有妹妹这句话,姐姐就感激不尽了。”说完二人分手。吉花带丫环转到银安殿的左侧,吩咐差人:“给我搬个座位来。”因为吉花郡主经常偷一听王一爷审案,差人也不阻拦,搬来把椅子,吉花坐在窗外听王一爷审问朱四。按下不表。

且说秀英姑娘,一口气跑回梅马招商店,见了马从容、梅士祖两位老人,把王府的情况一说,二位老人吃惊不小,老哥儿俩立即分头去找左邻右舍,人们一个传一个,很快来了几十个人,马从容对大家如此这般一交一待了一番,又选了二十多个人去见襄一陽一王。临行之时,马秀英把伯父请到自己房子,含着眼泪说:“伯父,侄女有一事相求,假若朱四客商遇害,还请伯父把他的一尸一首带回店中。”老人家听了莫名其妙,但时间紧迫,不好细问,便带着众人到了王府。

马从容走以后,秀英坐不稳,站不住。工夫不大,王府的丫环春桃来见秀英,她说:“我们小姐让我来告诉您,张玉元帅为朱四客商辩护,那朱四客商不会被伤害,请马小姐放心。她还说……”“说什么?”春桃笑嘻嘻地说:“还说别忘了请她喝喜酒。”秀英说:“真真淘气。”春桃走了,马秀英这才坐下来等待伯父早点回来。朱元璋平平安安回到梅马招商店以后,马从容打听了一下那里的情况,便急急回到后院自己房中。还没等他开口,秀英就迎了上去,红着脸说:“女儿有一事禀告伯父,望伯父恕儿不孝之过。”“孩子啊!有话只管讲。”马小姐这才羞羞答答地把自己当年赠袄送饼、发誓非元璋不嫁等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马从容听完哈哈大笑:“我儿眼力不差,那朱元璋确是与众不同,将来必能建功立业。我儿与他正是天生一对佳偶。待我去请你梅伯父作媒,只要朱元璋愿意,即刻就与你们完婚。”秀英回到里屋,取出一个红绸小包递给马从容说:“伯父!将此物一交一与朱元璋,他没有不从的。”马从容找到梅士祖把马小姐的事一说,梅老东家自然愿意作红媒。所以第二天一早,梅士祖就来提亲,并且说秀英在王府已经看见你了,她一回来就把这件东西一交一给了我,让你认认,所以我才来保媒。朱元璋听罢,急忙跪倒给梅伯父磕头。老人家说:“快起来吧,马老头子已把洞房打扫干净,最好当天拜堂才好。咱们跑江湖的也没什么讲究,你们就成亲吧!”大家赶紧给朱元璋打扮了一番,让小两口拜罢天地,把二人搀入洞房。夫妻俩见面各诉离别之苦,说不尽想念之情,一夜恩爱,自不消说。次日清晨,参拜了四位老人,赏了伙计以及何二愣等人喜钱。大家共同摆酒庆贺,小小店房到处喜气洋洋。

转眼已是九月初九,到菊花会的正日子了。马小姐对朱元璋说:“那沈万三心歹手毒,襄一陽一王耳软心活,反复无常,你去赴会可要多加小心。我在吉花郡主的楼上给你观看动静,一有风吹草动,我就马上回来给二位伯父送信。”朱元璋点点头说:“贤妻之言极是,我自会小心。”夫妻二人正在说话之时,马六在外边回话,说:“王府派来两名差官前来请您。”朱元璋答应一声,辞别小姐,跟着马六来到外边。到街上一看,今天的襄一陽一城可与往日大不相同。大街小巷打扫得干干净净,路两旁摆满了盛开的菊花,千姿百态,群芳争艳;道边上站满了人群,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无一不有;房顶上,墙头上也都站满了人,一个个喜笑颜开地望着梅马招商店门。因为大家听说襄一陽一王大摆菊花会,给卖鸟梅的朱四客商庆功,人们又都感激朱四爷的救命之恩,所以拥拥挤挤地都想来看看他。朱元璋一出店门,乡亲们就喊声如雷,欢呼跳跃。两个差官扶着朱元璋上了马,一路之上好不威风。来到王府门前,有人往里通禀,工夫不大,里边鼓乐齐鸣。张元帅满面春风,客套已毕,张玉和朱元璋携手进府,文武相随,穿宅越院来到后边的望景楼。

这座望景楼乃是襄一陽一王平时消遣的地方,雕龙画凤,式样新颖。楼顶子上扣的是黄绿琉璃瓦。四角金铃倒挂,兽头高扬;两边都是玉石栏杆,一精一雕细刻着各种花样,活灵活现;红油漆的隔扇门,风磨铜的黄饰件,门上悬挂着一块用菊花扎的五彩匾额,上有三个大字:“菊花会”。宫娥彩女们都穿着鲜艳的宫装,毕恭毕敬地手捧擅香两旁站立。

张玉陪着朱元璋刚要上楼,差人来报:“王一爷驾到。”大家转身停步,敬候接驾。只见宫娥彩女拥着襄一陽一王来到近前。今天襄一陽一王头戴九龙王帽,身穿鹅黄袍,腰系玉带,足蹬朝靴,助下悬剑。他旁边站的是沈万三,后边跟得是宫娥内侍,笙管笛萧吹吹打打来到楼前。朱元璋与张玉连同文武官员俱都跪倒接驾。襄一陽一王见了朱元璋,假惺惺地双手搀起:“朱四客商快快请起!”拉着朱元璋的手来到楼上。这座楼从楼梯起摆满了菊花,数百余株菊花,竞艳争香,楼上的桌椅俱都是花梨紫檀,金漆雕刻,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博古格上摆着古董玉器,真是富丽堂皇。襄一陽一王陪着朱元璋观赏菊花,浏览字画,然后入座品茶。襄一陽一王指着正面的金漆大师椅说:“朱客商请入座。”朱元璋双手抱拳:“龙不离滩,虎不离山,王一爷千岁的宝座,小民怎敢居上。王一爷请上。”襄一陽一王听着心里舒服,哈哈一笑:“如此说来,本王就不客气了。”说罢他坐在当中,朱元璋坐了上垂首,张玉坐在下垂首,沈万三搭了个偏座。荆襄九郡的文官武将、知府知县,都按品级的高低,四人一桌,两旁陪伴。桌子上摆着很多鲜桃果品和各种糕点。襄一陽一王手指着朱元璋对官员们说:“这位就是救了咱襄一陽一城生灵的恩公朱四客商。本王今天借此菊花盛会,给他庆功,你们都来见过朱四客商。”

文武官员们都站起拱手:“谨遵王命,见过朱四客商。”朱元璋也赶紧起身还了礼。内侍将干鲜果品、糕点撤下,大排筵宴,那真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应有尽有。菊花会上谈笑风生,开怀畅饮,大家都高高兴兴地给朱元璋敬酒。唯独沈万三闷闷不乐,他想:我只说让王一爷把朱四杀掉,以解我心头之恨。哪料想,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得我抬不起头来。今天的菊花会上,文武官员对他朱四又如众星捧月一般,叫我心中实实难忍。常言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何不在这酒席宴上再和他较量一番。想那朱四小小的商人会些武艺,他决不能够通达诗文,我要借吟诗作赋,羞辱于他。他若动怒,王一爷正好治他的罪。想到此,他对襄一陽一王说:“父王千岁,您看这菊花盛开,颇有诗意,我们何不以菊花为题,各自题诗一首,诗作得好,敬酒三杯;假若这诗不贴题合韵,就让作诗之人立在众人面前饮酒三斗,以此为罚。不知王一爷意下如何?”襄一陽一王是个武夫,不过近年来他也学了些个文章,虽然才学不怎么样,也还能诌上几句。一听沈万三要求题诗助兴,当时心想这也许是我儿的计谋,便说道:“正合我意。朱四客商,你读过书吗?”朱元璋一看就明白了沈万三的意思,不用问,他这又想用文章和我较量。心里话,讲写字题诗你还不准行,不过表面上还不得不客气点。干是含笑说:“王一爷,草民自幼家贫,来能读得起书,不过后来因与舅父经商,学会记账,要说题诗草民可不敢当。如果王一爷有兴,草民也愿奉陪。”襄一陽一王吩咐一声:“快取文房四宝。”有人把笔、墨、纸、砚都端了上来。襄一陽一王唯恐落后,赶紧提笔写了一首诗,一交一给张玉。张玉看罢夸奖一番,又递给了沈万三。沈万三看完也是不住的称赞。朱元璋接过来一看,襄一陽一王写得是:

我爱花来我爱花,百花开放实可夸。

有花有酒方为乐,有酒无花兴自差。

朱元璋心想,这哪能算诗啊,可是还得应酬说:“好诗!王一爷偌大年纪,还这样笔锋刚劲,诗情丰满,真是少有哇!哈哈哈!”襄一陽一王听见大家都夸他,美的不知如何是好。有人上前敬酒三杯,襄一陽一王一饮而尽。这时沈万三提笔也写了四句。襄一陽一王也不知好歹,只是说不错。张玉看了没言语。朱元璋拿过来一看,见上面写道:

三月桃花放,九月菊花开。

各自根入土,每人等时来。

他把自己比做桃花,把朱元璋比作菊花,这意思是:我和你朱四根基不同,我是家趁万贯的沈总办,你不过是个替别人办事的小商人,你敢和我作对,等机会非收拾你不可。朱元璋看了不由得心中动怒,心说沈万三你作计辱我,等我作诗的时候,让你知道知道我是何等人。襄一陽一王让人给沈万三敬酒三杯。沈万三十分得意,一饮而尽。襄一陽一王对朱元璋说:“朱四客商,这回该你作了。”朱元璋这时候酒喝得有点过量,又和沈万三生气,心想自己虽然胸怀大志,可惜道路坎坷,今日反受沈万三这等小人之欺,积愤难平。又一想他们信口一胡一诌,真是可笑;他本想写一首好诗压压他们,可是这一生气又加上酒过量了,倒出不来好诗句了。这时他想起小时候背过的一首菊花诗,那首诗气势磅礴,不同凡响,现在主要诗句还记得,于是他略加改动就用上了,想应付一下了事。他哪里晓得,这是当年黄巢所写的有名的菊花诗,朱元璋提起笔来,说声:“朱某献丑了!”笔走龙蛇一挥而就。朱元璋写好,递给了襄一陽一王,襄一陽一王拿过来瞧了瞧,摇头晃脑地说道:“好诗啊!好诗!”这是冒充内行,假装斯文。然后把诗递给了沈万三。沈万三一看,嘿嘿一声奸笑:“朱四,你的胆子可不小啊!来人哪,把朱四给我绑起来!”襄一陽一王此时正被众人捧得晕头转向,见沈万三又喊又叫,心里挺不高兴:“万三,休得放肆!为何要绑朱四客商?”沈万三说:“啊呀!父王千岁有所不知,朱四写的是一首反诗。他要造反,怎么不能杀他?”襄一陽一王一听,说:“什么?他要造反哪!那诗中都说了些什么?”他拿起诗来又看了看,自己稀里糊涂,看不出个名堂来,顺手递给了右手座上的张玉。张玉拿来一看暗暗吃惊,心说:朱四呀朱四,怎么在这种场合把黄巢的菊花诗改头换面写出来了?幸亏襄一陽一王和沈万三不知这首诗的来历,不然你的命就没了。他一回头看见朱元璋仍然坐在那里,毫不慌张,面露轻蔑之色。他想,这个朱四临危不乱,胸有成竹,很不简单。便对襄一陽一王说:“王一爷,今天菊花会以菊为题作诗,各人含意不同,为臣才疏学浅,实在不能妄加评论。”沈万三一听,心说:好你个张玉,一个劲替朱四开脱。先留着你,等收拾了朱四,再和你算账。他对襄一陽一王说:“父王千岁,这朱四不但要造反,他还要做皇帝呢!”朱元璋这时来到襄一陽一王桌前,说:“王一爷,既然沈总办说我写的是反诗,朱某倒要请教,这诗中哪句是要造反?”襄一陽一王回头问沈万三:“你说他写的是反诗,何以见得?”“哎呀,父王千岁,他写的是:群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百花杀,秋风场里战一阵,赢得满身披黄甲。这意思很明白,他说的群花是指南汉王陈友谅、吴王张士诚、芦州王左君弼、一江一西王赵福胜、台明王方国珍、临一江一王周伯颜等,都造反了。‘我不发’呢?就是他们都反了,我还没动呢!‘我若发时百花杀’,由词句上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很霸道,他一旦兴兵,那是一个也不能留。‘秋风场里战一阵,赢得满身披黄甲’,就是他把元朝灭了,诸国反王平了,光剩他一个人统一天下,黄袍加身。这岂不是反诗?”襄一陽一王一听,有理。“还是我儿才高智广,若不然就叫他蒙了本王。朱四,你既如此,杀你就不屈,来呀,推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