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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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绝处逢生

朱元璋踢死了神手小太保陈士仓。三一江一大帅陈也先急了,赶紧吩咐三军将擂台围住。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一阵大乱,四下奔逃。兵丁们把擂台围住,嗖嗖嗖箭似飞蝗雨点一般地射向朱元璋。朱元璋捡起陈士仓的死一尸一来拨打雕翎,工夫不大,死去的陈士仓满身是箭,就像刺猬一样。可把个三一江一大帅给疼坏了,不但箭没射着朱元璋,反倒把自己死去的儿子给乱箭攒身了。他心中又是恨又是急,忙叫人抱干柴,要火焚擂台。兵丁们在擂台之下点起火来。这擂台下边是木板,上边是芦席,沾火就着,霎时之间,浓烟翻滚,烈焰奔腾,万道金蛇乱窜,大火熊熊越烧越旺。正在危急之时,朱元璋看后边没上来人,赶紧往后撤。来到后台一看,原来后台地面不大,紧靠着山坡,朱元璋快步逃上了后山。这时两面的追兵可就围上来了,雕翎箭不住地向他射来。他一边躲着雕翎箭,一边往上爬,好容易到了山顶上。一看,可坏了,此处是绝壁悬崖,下边洞水滔滔,亚赛牛吼一般。这边的山头离那边的山头有三丈多远,跳是跳不过去。往下一看万丈深渊,只能听见水声,看不见下边的底,往下走更是寸步难行。左右有追兵,后边的擂台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这真是到了绝境。朱元璋正在情急之时,猛然一支雕翎直奔自己的哽嗓而来。他一闪身,刚躲过这一支,紧接着嗖嗖又是两支箭,奔向他的双腿。他赶忙往上长身,又躲过这两支箭。双足刚一落地,谁知道脚下这块山石是活动的,一蹬,石头一动,两脚再也站不稳了,摇了两摇,晃了两晃,呼的一声掉下了山涧。朱元璋把眼一合,心说:这回可完了,想不到我朱元璋奔波半生,壮志未酬,竟死在了山涧之下。我现在只等一死了。忽然耳听喀吧一声,觉着好像被什么东西刮着了一样,睁眼一瞧:可真巧,这山涧石缝中长着一棵大树,树脑袋不知道哪儿去了,只剩下半截粗壮的树干,那歪权正好挂住了他的丝驾带,把他吊在树上。往下瞧,两只脚的下面是黑沉沉万丈深渊。往上看高山顶还有三丈高,这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挣扎着脱开树枝,抱住树干,喘息一会定下神来。陈也先看见朱元璋坠下悬崖,赶紧带兵沿着一江一岸查找。

朱元璋歇了一会,向四外看看有无道路可走,忽然看见左边四、五丈远的山崖上好像躺着一个人。那人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沿着山崖朝朱元璋这边走来。这个人身材高大,胸宽背厚,头如麦外,黑瓦瓦的一张脸,绞花的狮子鼻,二目銮铃相似,黑眼珠少,塌鼻梁,翻鼻孔,火盆口,大耳相称,颔下是连鬓络腮短钢髯。头上没戴帽子,头顶挽了个牛心发纂,穿一身青色短衣短裤,挽着裤腿。手里提着一只四根齿的大铁锚,锚上链子一大堆,哗啦哗啦直响。朱元璋看罢,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这深山老洞水声哗哗,风声呼呼,行人不过,飞鸟难栖,来的这是个干什么的人?瞧他那个凶劲,莫非又是个歹人?朱元璋正想着,就听那大个用瓮声瓮气的大嗓门说:“哎,我说你为什么寻死啊?”朱元璋听他说的话,并无恶意,便说:“我在悬崖上边,被人推下来挂在这里,上不着天,下不够地,差一点被摔死。哪里是在寻死呵!”大个说:“噢,你是遇难之人,咱把你救上来吧!”说着话就把铁锚哗啦啦坠下去,对朱元璋说:“你抓住铁链子,不要往下看。要抓紧,一撒手可就没命了!”这个时候,朱元璋已经没有什么法子可想了,只好先上去再说。便紧紧抓住了铁锚,大汉轻轻把他提了上来。朱元璋正要叩谢他救命之恩,大汉说:“你先别谢我,先说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朱元璋说:“我姓朱叫朱元璋。”大汉闻听,把铁锚一扔,噗通一声跪下:“噢,老人家在上,我这儿给您磕头了。”朱元璋一看可就愣了,听他说话没有半点恶意,看他非妖非怪,倒是一个很直性的人,而且跟我还挺近乎。他跪下磕头,管我叫老人家,这叫什么称呼呢!想笑又不敢笑,赶快用手相搀说:“这位壮士,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怎么会对我这样称呼?”大汉一笑说:“师父,我等你半年多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把我收下吧,我跟你学点武艺,咱们好一块杀那些狗赃官。给你牵马坠橙,我也甘心。”让他这么一说,闹得朱元璋更是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办好。想我朱元璋,落到了如此地步,今天是后有追兵,前有山涧,身陷绝境,我的命都保不住呢,还收什么徒弟呀!看来这个大个是个傻子,缺心眼儿。于是说:“你跟我这么一个人干什么?我不能收你。”“为什么呢?”“我被官兵追到此地,生死难说,怎么能连累于你呢!”大个说:“不用怕三一江一元帅,我准救你就是了,不过你不能让我白救你。你把我收下,赶明儿咱们一块去找老道去。”朱元璋越听越糊涂了,就问他:“你说什么老道,是谁呀?”大汉说。“连老道你也不知道?他姓刘,叫……叫什么一温一来?”朱元璋说:“是刘伯一温一吗?”“就是他让我在这儿等你的。”到这时,朱元璋才算明白,原来这是刘伯一温一的安排。又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华云,号叫振一江一,人家都叫我华大愣。”

原来,华云就是此地人氏,父亲死得早,孤儿寡母度日,家里一贫如洗。华云虽然力大过人,可是因为他缺心眼儿,笨手笨脚的,什么也不会,就指着老太太给人家缝连补绽为生。华云呢,不但帮不了母亲,而且他吃得还挺多。从小到大,老太太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饭量。今天做一斤米的饭,老太太吃一碗,剩下的华云都吃了。老太太看他没吃饱,第二天做了二斤米的饭,老太太还是吃一碗,剩下华云又都吃了。第三天做三斤米的饭,照样剩不下。反正你做多少,他也吃了,决不能给你剩下。为这个,老太大常常发愁。不过华云倒是个孝子,从来不让老娘生气,不管自己吃多大的苦也不吭声。

这一天,老太太病了,华云端着碗跪在母亲面前喂水。老娘一边喝着水,眼泪叭哒叭哒不住地往碗里掉。华云一见母亲这样,心里像刀子扎得一样难过。他问:“娘,您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云儿,我想的是你呀,你从小没爹,浑拙猛愣的,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说话不知深浅,咱家的日子又这么穷,你干啥,啥不行,一个钱也挣不来,将来可怎么办呢?有我活着还能过下去,我要一死……”说到这儿老太太再也说不下去了。华云给娘擦了擦眼泪说:“娘,您甭着急,从今天起我就想法子挣钱养活您,把日子过好了,还不行吗?”老太太说:“唉,你上哪儿挣钱去呀?”华云说:“那您就放心吧。”他给老太太喂完了水,又给老太太盖好了被子,就出去了。工夫不大,只见他扛着一袋子米,手里还拿着四百钱回来了,笑嘻嘻地对老太太说:“娘,您看这钱粮不都有了吗?您还着什么急呀?”老太太挺奇怪,忙问:“你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娘!我挣来的呀。”“你怎么挣来的?”“我一出门正碰见前街的刘老合买粮回来,手里还拿着钱,我就把他叫住了,让他连钱带粮都给我留下。他开始不答应,叫我一个大嘴巴把他打了个跟头,后来他就乖乖地都给我放下了。”老太太一听气得发昏,骂道:“胆大华云,你这不成了明火劫道了吗?这样做要犯法呀,你赶快给刘老合送去,到那儿多说好的,直到人家消了气为止。”华云可蒙了,说:“娘,给他送去干什么?这就是咱们的了。我先给您煮饭吃,往后一没钱我就出去,您也别再给人家做活去了,就在家享福吧。”老太太说:“那还能行?过不了几天咱们就得吃官司。这么来的钱咱不花,要凭着自己的力气给人家干活挣钱才行啊。下回你要再抢劫人家的东西,娘我可就不活了,快去给人家送去。”华云没办法,只好又把钱粮给刘老合送到家,一进门就给人家刘老合两口子跪下了:“我娘说抢来的东西不吃,叫我给你们送回来了;还说不让你们生气,你们要是还生气的话,就打我一顿,那你们就打吧,多咱没气了就算完。”傻小子这派话倒把老合两口子说乐了:“华云哪,你快起来吧,咱们都是老街旧邻的,还有什么说的呢?我们知道你缺心眼,谁也不怪你。你妈好点了吗?”华云一看人家真的不生气了,这才放了心,站起身来说:“我妈好多了,就是总发愁,成天价哭,我也怪难受的。”老合说:“你也别难受,先回去照顾你妈,呆会儿我们俩再去看看她,帮你劝劝。”华云答应一声,从刘老合家出来,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后边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长袍挺阔气。华云并不认识他:“哎,我说老头,你叫我干什么?”“我是问问你,这村有干零活的小伙子吗?”华云一听点点头:“有哇,你要干什么呀?”老头笑嘻嘻地说,“我是外地来做买卖的,我有十船芝麻发到了这个码头上,想雇脚行给运下船来,不想得罪了行会的会头,人家说什么也不给卸。我们在这里人吃马喂的耽误不起,所以就得自己另雇人卸船。我是外乡人,人地生疏,想求你给帮个忙,找几个人给我卸船,我们可以多给钱。原来每包二百钱,这回我们加二百,给四百钱一包,只要卸得快就行。”华云一听可乐了:要是给他们卸船,这不叫使力气干活挣钱吗,我娘准高兴:“老头,你看我给你卸船怎么样?”“那敢情好了,不过你还得多给我找几个人哪,你一个哪儿行啊?”华云一笑:“你就瞧好吧,有多少芝麻我全包了,管保给你卸完。”说着话,他跟着老头来到码头上,一看十条大商船都满载着一包一包的芝麻,每包二百斤。华云搭好了双层跳板就扛开了。人家脚行卸货都是每人一包,中间歇两歇再送到货场。他可倒省事,左肩头一包,右肩头一包,左右胳肢窝各夹一包,他一个人顶四个人干,中间还不歇着。一上午的工夫,他就卸了两船芝麻。老头给他按数记账,总共是挣了两吊钱。老头又跟华去商量:“你中午别回家了,就在码头上吃饭吧。我们再给加八百钱的饭钱,吃完饭你就开工,还不行吗?”华云说:“行!”又拿了八百钱到码头饭馆吃饭。华云是个清真教的人,找个回教小饭馆坐下。伙计跑过来问:“您吃什么哪?”华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下过饭馆,便问伙计:“你们这儿卖什么呢?”伙计说:“大小碗清炖牛肉、馒头米饭,热汤面。”“牛肉、馒头怎么卖的,管饱吗?”伙计说:“牛肉小碗一百钱两碗,大碗一百钱一碗,馒头一百钱十个。”华云看了看锅里的肉,瞧了瞧屉里的馒头说:“掌柜的,你们总共有多少肉哇?”伙计一瞧华云这个傻呵呵的样儿,穿的也挺破,不像个下过饭馆的人,就有点瞧不起他,也没诚心答对他,很不耐烦地说:“你别瞧锅里的肉少也够你吃的。”华云说:“那可不一定,要是不够吃呢?”伙计一看锅里最少还有三五斤肉,屉里还有三四十个馒头呢,就说:“你要是能把它都吃喽,我就一文钱也不要,算你白吃还不行吗?”华云说:一就那么办了。”伙计一碗一碗地给他往上盛,华云大口大口地吃,累得伙计满头上汗,还是供不上他往嘴里划拉。他把锅里的肉都吃了,两屉馒头也包圆儿了,一抹嘴站起来就走。伙计没办法,只得认倒霉。下午华云又挣了两吊钱,总共拿着四吊八百钱欢欢喜喜地回家了。老太太正在着急:“怎么这孩子一天没着家呀,天都这么晚了他上哪去了呢?”正叨咕呢,华云回来了。他把钱往炕上一放,笑着说:“娘啊,这回您想吃什么吧,我给您买去,这钱是我挣来的。”“你怎么挣来的?”“我到码头上给人家卸船挣来的,这还不行吗?这不是凭力气吗?”老太太一听可高兴了:儿子能去给人家扛脚行了,这也是个本分活,可太好了。老人家一高兴,病也见轻了许多。娘儿俩做了点饭吃。第二天,华云又到码头上去卸船。刚刚卸了几包货,就从南边来了一帮小伙子,各个手拿棍子,拧眉立目地冲着华云就过来了。当中是个矬胖子,上前把华云挡住了:“华大愣,你别卸了!”华云说:“为什么呢?”胖子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不叫你扛了,你就别扛了,你懂得我们这里的规矩吗?”“我不懂。我就知道卸货挣钱,不干活你管饭吗?”“我凭什么管你饭呢!”“那你为什么不让卸了呢?”“我是行会的头,让谁干活,得我说了算。”华云把眼一瞪:“你说了不算数,我非卸不可。你要不让卸,就一天给我四吊八百钱,叫我干什么都行。不给钱哪,办不到!”说着他扛起了货包就要走。胖子可急了,上去抖手就给了华云一棍。华云一闪身,芝麻包掉在地上,这一棍打到华云的肩膀上,登时肩头起了一道紫痕,疼得他直咬牙。“好小子,你真打呀,我跟你完不了!”他往四处一看,瞧见码头岸边上有一个四根齿的大铁锚,上边带着三、四丈长的大铁链子,心说这个家伙挺好使,伸手就抄了起来。举起铁锚,当的一下磕飞了胖子的木棍。胖子撒腿要跑,华云哪里能容,飞出铁锚,钩住了他的左胳膊,往回一带,噗通一声,就把他给拽倒了。华云举起了铁锚又要打,这时那些小伙子也都围了上来,要与华云较量较量。华云毫不惧怕,抡起铁锚就打。工夫不大,这十几名小伙子叫华云给打得滚的滚,爬的爬,都带了伤,即使有几个没带伤的,也不敢过来了。华云把铁锚一摆说:“你们哪个还敢上?没事找事!这回都老实了吧?我还卸我的船去!”他又扛货去了。他还以为没事了呢,哪知道人家挨打的不干哪!晌午,他把铁锚拿回家来,刚吃完饭,就从外边来了两个差人,说是脚行行会的头,把华云告了,知府大人撒下飞签火票,来拿华云。两个当差的进了门说:“姓华的,跟我们去吧。”老太太一看可吓坏了,忙说:“几位差官,我儿子犯什么罪了?”当差的说:“他把人家脚行的买卖给夺了。人家会头侯七带着人跟他去一交一涉,他拿铁锚打人,侯七也叫他给打伤了。大人们叫我们来抓差办案,快叫你儿子跟我们上堂吧。”老太太一听,登时吓得坐在炕上:“我的妈呀,他怎么惹了这么大的祸?这可怎么活呀!”华云说:“娘您甭害怕,我不跟他们走,我把他们都打跑就得了。”说着话就要去拿大铁锚。老太太说:“你敢!你还嫌惹得祸小哇?再把他们打了,你就叫拒捕殴差,犯死罪。”“娘,那咱怎么办呢?”“你只有先跟人家到大堂去一趟,跟大老爷好好说说,人家的伤咱们想办法给治,脚咱不扛了,大人愿意怎么判罪,你就怎么听着。这样还许能减轻罪名呢。”华云说:“我要跟他们去了,娘您怎么办哪?”老太太说:“你不要管我,只要你顺顺当当地早回来就好。”华云答应一声,跟着两个差人来到大堂。

知府大人姓方名正直,为官清正,办事公道,是个好官。见差人把华云带上堂来,一拍惊堂木问道:“下边跪的何人?”“大人,我姓华叫华云,小名叫傻子,人送外号华大愣。家里有个六十岁的老妈,日子过得挺穷,因为我挣不来钱,我娘饿得整天价哭。有一天我看着她老人家太难受了,就抢了人家的钱和米,想给我娘做点吃的。可是我娘一听说是抢来的米,就说宁愿饿死也不吃,又逼着我给人家送回去了。”方大人听完他这些话,觉得他便便呼呼的挺实在,还是个孝子。虽然他说的这些话有点文不对题,方大人也没怪他,反而从心里很喜欢他。接着问道:“华云哪,你为什么搅人家行会的买卖哪?你不知道扛脚行都得入会吗?不入会就去扛脚,人家干吗?怎么人家和你说理你还打人家呢?”华云说:“我哪知道什么行不行的,是船主老客找的我,我正没辙呢,穷急了,还能看见钱不挣吗?反正有了钱,我娘就饿不死。再者说:既然不入会不许扛,他也应当跟我讲清楚,他们干吗什么也不说,上来就打我呢?这是因为我有力气他们没打得了我;要是我没劲的话,他们十几个小伙子要把我打死,大人您想谁还管我娘啊?那老太太不就更苦了吗?反正是他们先打的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才还的手。我娘叫我听老爷您的,您叫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还不行吗?把我剐了都可以,不过您得替我养着我娘。”方大人一听,这傻小子说的并不是没理,便责怪侯七:“你不该带人闹事,他家里挺穷,包赔不了你什么损失。只是不叫他再到码头上去就行了。你先回去看看那些人的伤势怎么样,从今往后不许仗势欺人,下去吧!”侯七只好认倒霉,下堂去了。大人手扶桌案说道:“华云,按理说你打伤数人,本应当罚钱,给人家治伤,再押你三年五载。今天,本府看你是个孝子,又是初犯,暂且饶过你这一次。快下堂去吧。”华云说:“大人您先等会儿,我还有事呢。”大人一愣:“你有什么事?”“那我要再去卸船,他们还打我怎么办?许不许我还手呢?”大人说:“不要说是打架,今后你也不能去卸船了。”华云一听可急了:“不让卸船,我们娘儿俩吃什么呀?是不是您管饭呀?”大人一听也笑了:“不让你扛脚行,你可以作个小买卖维持生活吗!”“大人,作什么买卖也得有本钱,俺手里分文没有,怎么作买卖呢?要不我还去幼道吧。”大人说:“别价,劫道哪儿行啊!”吩咐差人给拿来五两银子递给华云:“你把它拿回家去,你们娘儿俩做个小本经营,实在不够,本府再给添。”华云接过银子,把大嘴一咧乐了:“大人您真是个孝子,没听说过有你这么好的官,赶明儿个我跟咱娘说说给您娶个好媳妇。”大人说:“哎,不许你一胡一言乱语,赶快下堂去吧!”华云托着五两白花花的银子走下堂来。衙役们都怪眼热的:“哎,我说华大愣,人家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你别来。你可倒好,打官司还赚钱,这真是古来少有。咱不说见面分一半吧,也得来个肉肥汤也肥呀,给我们一人弄壶茶喝怎么样?”华云一笑:“那还不好办,都给你们吧。”几个衙役高高兴兴地接过银子,刚要道谢;华云转身往回就走。大伙说:“你干什么去?”华云说:“我再找大人要几两去。”衙役们一听可吓坏了:“你别去了,这银子我们不要了,刚才是跟你开个玩笑。”说着又把银子还给了华云。华云说:“你们不要,我可拿走了。”大伙说:“你快去吧,我们不找那个麻烦。”华云托着银子回了家。

到家一看,老太太还哭哪。华云赶紧跪在母亲的面前安慰老人家:“娘,别哭了,我回来了。官老爷还给了我一块银子,叫我跟您作个小买卖。”随后他就把打官司的事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听罢喜出望外,对一华云说:“真想不到遇见了这么个青天大老爷,要不然我儿又不定受到什么刑罚呢。可是咱们作个什么买卖呀?你又不认识秤又不会算账。这样吧,你就买把斧子上山砍柴去吧,你又有劲,又不怕累,多砍来咱就多卖钱,砍不来也赔不了什么。”华云说:“好,咱们连斧子也甭买了,使那个大铁锚就挺好。”从此后,华云就每天上山砍柴。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砍的也快,卖的也快。他到了山上,看见哪个树脑袋大就把铁锚往上一扔,拴住之后,用力往下一拽,喀嚓一声,这个树脑袋就得下来多一半。有时候赶巧了一使劲,整个树脑袋就得全让他拽下来,他撅巴撅巴,捆巴捆巴,就挑到柴草市去卖。人家一挑柴卖八百钱,他也卖八百钱,不过他的柴比别人的柴格外好卖。为什么呢?他这一挑得顶别人的两挑,大实在了,所以都买他的。后来,买柴禾的人们都到山道上去截着买他的柴。华云也挺勤快,有时一天要到山上去两趟或三趟。这样一来,娘儿俩的日子就好过了。不久,老太太去世了,华云悲痛万分,把母亲就埋在自己砍柴的山坡上,每天都得到坟地里去看几遍。

这一天,华云正挑着一大担柴禾走下山来,迎面来了一个老道,白面墨髯,一脸和气。华云以为是个买柴的人,还没到跟前就喊上了:“老道哇,你买柴吗?一吊钱一担,你在哪个庙里,你给你送去。”来人正是刘伯一温一。听到有人喊老道,留神一看,一个大个挑着一担柴,迎着他走来。那担柴足有二百斤,可在大个身上好像没有分量似的。刘伯一温一纳闷:这担柴少说也可以卖五吊钱,他怎么才要一吊呢?便问:“壮士,你这担柴有多少斤?”华云说:“我也说不清,这是我半天打的。你要嫌少,我再上山给你打一扫去。”说完抽出扁担就要走。刘伯一温一赶快拦住:“别去了,我不是买柴的。我看你这担柴在百斤以上,怎么才卖一吊钱?”华云说:“我有的是力气,多打点没什么。”刘伯一温一听了华云的话,再看这个大个满脸憨厚,相貌出奇,有一副好身板,有一把好力气,心里很是喜爱,便坐下来和华云攀谈起来。华云不仅把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怎么来怎么去告诉了刘伯一温一,还特意把那位知府大人怎么判案,怎么给了他五两纹银,详详细细地说给刘伯一温一听。刘伯一温一越听越高兴,心想要是让他学点武艺,将来必有大用。便问华云:“要是再碰上这样的好人,你愿意跟他去吗?”华云说:“我除了砍柴,什么也不会,人家哪能要我。”刘伯一温一说:“我有个朋友叫朱元璋,他人好武艺也好。你跟着他学点武艺,不比砍柴强。”华云听说,高兴得跳了起来:“那敢情好,只要我有了武艺,非把那些害人的官儿、坑人的坏蛋全杀了!你快告诉我,上哪儿去找那朱元璋去?”刘伯一温一说:“朱元璋不久就要来襄一陽一卖鸟梅,只要听到他来襄一陽一,你就去找他,让他把你收下。”“人家要不收呢!”“你见到他,就提我让你来找他,他一定会收你。”“你姓什么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刘伯一温一说:“我姓刘,叫刘伯一温一。要是把我的名字忘了,你一提老道就行。”华云傻呵呵地说:“我记住了,老道。”刘伯一温一说了声:“咱们改日再会。”飘然而去。

华云打这儿起,天天念叨朱元璋,一直盼了半年也没有盼来。前些天他进县城卖柴,才听说襄一陽一城来了个卖乌梅的朱四,他的乌梅救了襄一陽一百姓的病。华云想:这个朱四会不会是朱元璋呢?他姓朱,也是个卖鸟梅的,没错,准是他!看来这个老道说的话是真的。我再卖几担柴,弄点盘缠,就到襄一陽一找他去。他主意已定,这一天又来到山上。猛然听见空中一阵嘎嘎的叫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两只老鹰正在空中打架,不一会,两只鹰同时掉在山坡上,都摔了个半死,在那里噗楞着翅膀不住地挣扎。华云一看撒开两腿,绕着道往下边就跑,他想把这两只鹰抓住,好做顿美餐。谁成想,他刚从上边下来,这两只鹰缓缓醒过来,噗楞又飞走了。华云这个丧气就甭提了。眼看着到嘴的肉又飞了。他慢慢往回走,一回头瞧见山涧上斜长着一棵茂盛的大树,他用大铁锚把树的支干都拽下来,撅了撅,捆上,放到旁边。想坐在条石上歇一会好家走。不想一坐下就觉得累了,干脆先在这儿睡一觉再说吧。他躺到条石上昏昏沉沉地刚要睡着,就听山崖上有动静,睁眼一看,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一个人掉下去了。他噌一下蹦了起来,往下一看,那人正好挂在那半截树干上。要不是让村干给挂住,非掉在山洞里摔死不可。华云这才提着铁锚来救落崖的人。一听说自己救的这个人,正是终朝每日盼望的朱元璋,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朱元璋听说是刘伯一温一推荐来的,就放了心,和他攀谈起来。华云把自己从小到大的那些事,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说罢就闹着要拜朱元璋为师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