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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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慢慢适应身份的她

一只手敲了两下玻璃,林少康先抬起头认出那两个人,脸上立刻放出光彩,她转过头,那两个年轻军人已经从正门走了进来。

前面的人披着军官披风,后面是他的副官,林少康眼睛放光地迎上去和来人热烈握手,“什么时候来的天津?”

“刚到,打电话你不在家,”年轻军官好奇地看看她,又看看好朋友,“这位是......”

“秋小姐,”林少康轻轻按住她的肩示意不必站起来,“这位是赵孟起,德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赵孟起听说他家里养了个女人,年纪不大还很受宠,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觉得这女孩模样不错,一双大眼睛很有神气,只是不够活泼,莫非这家伙转性了?

林少康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解释,“太小,怕见生人。”

她象小孩一样认真地吃,同时分出一只耳朵听他们胡吹乱侃,“刚下车看见哈德门香烟的广告词,叫做“吸来吸去,还是他好”你知道谁写的?老李!亏他怎么想来!”赵孟起拍着大腿笑,“这个“他”字用的真是......”

林少康也笑,“这个不能细想,细想到那张老脸,什么意思都没了。”

这时前台有林少康电话,他走去接,桌旁只剩下他们两个,秋怡依旧低着头,可余光感觉对方一直在瞄着自己,不由得开始紧张,这人长得挺精神,可一双眼睛贼溜溜的,问出来的话也不象好话,“你跟他多久了?”

她飞快地往林少康那边瞟了一眼,声音很低,“一年。”

“跟他之前做什么?”

她咬着嘴唇,声音更低,“上学。”

男人一阵轻笑,“会跳舞吗?”伸手便要来摸她的脸,秋怡吓得手一松,勺子当郎一声掉在地上。

“孟起!”林少康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座位上,脸色不算好看。

赵孟起讪讪地收回爪子,“逗逗而已,你几时这么小气。”

“逗她干嘛。”林少康一屁股坐下,招手唤来侍应生,“再上一份冰淇淋,带走。”

“十七了还小?你忘了李家......”“你不说我忘了,佩琳前儿个还在念叨你,走,这就接她们姐俩玩玩去。”林少康把她拉起来,“乖乖,你先回家,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柔声答应了句好,然后拎着装冰淇淋的纸盒离开座位,两个男人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背影,最后还是赵孟起先收回了眼神,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一脸痴笑的林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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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不带她出去应酬,为什么?”汽车里,赵孟起点了一根纸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什么为什么?”林少康不喜欢这个问题,“她又不懂应酬,话都不会说。”

“会喝酒会跳舞不就行了?”赵孟起悠悠地吐了口烟,“你别是舍不得。”

“我才没有,”林少康面子挂不住了,“喜欢的话哪天给你送去,”

“真的?”赵孟起坐直了身体,这时汽车到了五羊公馆,主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看见汽车停稳,亲自打开车门,“二位可让小姐们等急啦。”

“听见没,你让她们等急了。”林少康边走边跟赵孟起开着玩笑,前方是灯火通明大厅,活泼喧闹的音乐和各式各样的香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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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一个清闲无事的夜晚,她打开首饰箱检视着自己的体己,这一年收获真不少,她拿起那只巨大的钻戒戴在手指上,炫目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想起同丰银楼时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也在微微刺痛,当时他必是想说:“现在不用,那以后呢?”只是不忍心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们之间终究要有个以后。从前她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她便可以恢复自由,做想做的事情,现在觉得前面没什么事等着她做,也没什么事她能做......逛街时,她坐在挂着绿色天鹅绒罩子的黄包车里,身边两三个女学生说说笑笑擦肩而过,清脆的车铃声和青春的笑声比起来机械无味,搁着以前她会羡慕,想什么时候能扔下一身富贵同她们一道,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自己和她们注定是要擦肩而过的,长大就是一个不断和现实妥协的过程,也就是认命。

有意思的是,那次上街还引来了一个觊觎者,那年轻人从国外回来不久,天津社交场上的人物一半都没认全,所以才闹了个笑话。

那小开在花旗银行门口刚下汽车,迎面过来一辆黄包车,墨绿色车罩的阴影底下齐整的樱桃小口和小巧的尖下巴当即让他失了魂魄,身不由己地尾随她进了一家洋行,看她买了几双丝袜,又试了双鞋,隔着五光十色的商品陈列架听见她同售货员轻声说着什么,只觉得神魂俱荡,下决心今天一定要同这位佳人说上几句话。

出了洋行,她又进了一家西餐厅,侍应都同她很熟,也不用点单,立刻端了一碟三色冰淇淋上来,她用一种极为优雅的姿势拿着小勺,小口小口地抿着。

小开招手唤来侍应,“这位小姐的帐我来结。”说着往外掏钱包,侍应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你知她是谁?”

小开自然是死了心思,这件事本来秋怡不知道,奈何社交场合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还是林少康当玩笑话回来说给她听。

“我根本没看见他,我都不知道......”她当时就慌了,“又没说你勾引他,紧张什么,”林少康捏捏她的小脸,“总不能老把你锁在家里,是吧。”

她从此更不太出门了,真个把自己锁在了家里,林少康现在对她很好,时常给她钱,她想这样的日子久一点是一点,年底三和班封箱演出,很多社会名流都在场,她看见父母衣着光鲜的坐在第三排,旁边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说她的牺牲是值得的,何止值得,看父亲洋洋得意的派头,简直是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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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是居然有人求到她头上,“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谁呀?”她笑着问绣儿,面前梳妆台上两根金条闪闪发光,这点东西自然不入她的眼,可这事着实新鲜。

“就是上回那个拳师,王成,”绣儿说,“他跟我是老乡。”“我听说他是南边来的。”秋怡打断了她的话。绣儿见被拆穿索性跟她撒起娇来,“哎呀小姐,还不是您菩萨心肠,所以人家才求到您头上吗。”

“小油嘴儿,快说什么事。”秋怡笑骂。

“他和福禄林的头牌舞女苏菲亚好得死要活的,老板说什么都不放人,想让小姐您给做个主。”

这又算是个什么事儿,“他要借钱吗?”她傻乎乎地问。

“不是不是,”绣儿见她是真不懂,便同她一五一十地讲了缘由,“苏菲亚是许三爷的人,那许三爷又是天津武行的,他这是坏了规矩,武行不会放过他的,他说他不怕死,就是苏菲亚太可怜了。”

“他说,只要小姐肯帮忙在少帅跟前说句话,以后这条命就是您的。”绣儿一边说,一边觑着她的脸色。

秋怡把桌上的金条重新包起来,“我不敢说应下,试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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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为人求过情,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最后还是林少康在床上看出她有心事,盘问之后才吞吞吐吐地说了。

“我当什么事,既然是你给说情,我答应了!”

她眉目顿时舒展开来,“谢谢,谢谢少爷。”

他习惯性地把腿往她身上一搁,这表示他终于困了,准备睡觉,“别人的事,你高兴什么?”

“既然是一对有情人,能成全就成全罢。”

“女人啊,”他嗤笑,“那你呢?想要什么?”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金银珠宝,一辈子都花不完。”

“想跟别人花?”他侧过身钳住她的下巴,“到死都甭想跟第二个男人,听见没有?”

“真没想过,其实一辈子也没多长。”她垂下睫毛,小手轻轻地盖上男人的手背,感觉下巴上的压力一点点放松。

这晚窗子开着,后半夜雾气越来越浓,像是在他们身边蒙了层纱帐,他们两个也融进了纱帐里,半梦半醒中听见他说:“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