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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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流也是一种自我安慰

吉林几所大学开展学生运动,报社也纷纷大篇幅报道,不过是日本驻军下面有几个不守军纪的,喝了点酒,欺负了一个女学生,就捅了马蜂窝了。林少康本来挺生气,就像自己家的女眷让外人欺负了一样,但是也要顾全大局,再说日本人可恨,苏联人不是也一样,日军那边也给处分了,还要怎样,总不能得理不饶人。

年底那一批枪械和技术人员马上就要到位了,这个时候不能出乱子,他让周副官派人,先安抚学生,然后让报社闭嘴。结果领头的学生是个硬骨头,周副官说不动,就把人拉走关进了宪兵队,也并没有难为,好吃好喝养着,只是不许再闹事。报社那边就难办,几个硬骨头编辑说什么都不肯让步,令他头疼。

“查封,就以有伤风化的名义,”他指着上面一则花边新闻,“这写的是什么东西!统统查封!”

报社封了,街头巷尾却出现了许多油印纸张,直接了当地指责当局破坏新闻自由,去他娘的新闻自由,就是饭吃的太撑了,林少康下令全城戒严,搜捕一切可疑人物。

这边日本人的枪械和图纸都到了,这边兵工厂日以继夜加紧生产,操练军队,他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何小姐,后来还是周副官提醒他,何小姐要回北平了,他才抽出时间陪她吃了一顿饭,何小姐话很少,偶尔说出一句话,他又不知道怎么接,比如谁谁新出版的诗集,或是哪里上映的戏剧,他不喜欢也听不懂,又不好象和别人一样和她开过分的玩笑,相敬如宾地吃过饭,他送她回去,把给她家人的礼物递给她,何小姐娇羞地说了声谢谢,这让他有种提前走入婚姻的感觉。

这种状态也不错,他想,乏味,但却真实。

局面镇压下去以后,日本方面对他表示感谢,并且向他提出要求,要在天津和锦州各建一个军用机场,他当即表示反对。日本人开出了很多优惠条件,他说这件事他做不了主,要同老爷子商量,日军少佐小田笑得小胡子翘起来,“早晚,不还是少帅您说得算。”此人在中国呆了十二年,一口东北腔,他很不喜欢这个人,这个小胡子的眼睛总让他想起山里的野狼,都是一样的眼神。

何小姐送他一本外国人的诗歌集做为生日礼物,也许是单纯的喜欢这本书,也许是在对他只知风流不通风雅的行为进行含蓄的谴责,或者期待,他把那精装烫金的风雅撂到一边,忽然想起这个名字有点眼熟,新月集?他仔细回想,秋怡好像有一本,上次他回家的时候搁在窗台上。

秋怡也喜欢诗歌电影,但却不是个沉闷的书呆子,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因为她自知低微,所以把那些无用的自矜自娇都扔到一边,那么原本的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向喜欢女人,这种生物天生就是为了取悦男人存在,尤其是他这样有权力有魅力的男人,抱着各取所需的态度,他总是一边沉湎于女人的阿谀奉承,一边在心里嘲笑她们的虚荣浅薄,

秋怡就不太一样,她什么都不要,他却想给,老是不由自主想到她......同何小姐共进晚餐后送她回下榻的饭店,因为很近,所以走着回去的,空中飘扬着细碎的雪花,地上也落了薄薄一层,路灯桔黄的光从上方笼罩下来,象走在一个陌生的童话世界里,何小姐沉默地走在他右侧,当时他想,如果换作是那小东西,她一定会用手接一片雪花在掌心然后看着它慢慢化掉,眼睛里是孩子气的欢喜。

她不是女人里头顶漂亮的,也不是顶聪明,可就是喜欢,没道理可讲。

现在他只想回到她身边,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即使什么都不做,听听她的声音也好,“今天初几?”他突然问周副官。

“初七。”副官答道。

还有两天,“初九晚上,大华饭店安排一下,多请些客人。”

****

又是一个九月初九,晚上,秋怡在绣儿的帮助下试穿一条纯白的缎面礼服,一会儿林少康来接她去外面吃饭,她从未穿过这样正式的礼服,还有长至肘关节的露指花边手套,穿戴好之后镜子里的她就像西洋娃娃屋里的公主,只差一顶王冠。

绣儿兴奋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呼出的气吹脏了白白的缎子面,她小心地在秋怡的脖子围上一条三层珍珠项链,刚扣好搭扣,林少康就走了进来,看见秋怡眼睛就是一亮。

“少爷,生日快乐。”秋怡双手递给他一叠绣好名字的手帕,他和往常一样郑重地揣进上衣口袋,然后带着她去了大华饭店。

顶楼花园灯火通明宾客如云,对她来说大都是生面孔,只认识几个电影明星,他挽着她一路寒暄过去,然后看见了胡翰,他和几个年轻军官带着各自女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他们两个过来的时候纷纷起身让座。

也几乎是同时,林少康被一个电影明星拉下了舞池。

“你会跳舞吗?”一个军官好奇地问她,这还是个孩子,眉眼尚显稚嫩,举手投足故意让自己显得老练些,看在秋怡眼里便是可爱可笑,“去去去,吴三蛋子,”胡翰往一边轰他,“毛没长齐呢,小心军座抽你。”

那娃娃脸立刻涨红了,“你个胡说!我叫吴三宝!你才叫蛋呢!”

秋怡憋着笑,又听胡翰问自己:“今儿军座怎么舍得带你出来了?”

她这才发现好多人都向着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是好奇,更多的赤裸裸的打量,仿佛在说:原来就是这个女人啊,也没什么了不起。

“我也不知道,”她看了一眼正在旋转的林少康,“今天不是他生日吗?”

“尝尝这个,他家的白奶油蛋糕很正宗。”一个女孩递过来一碟蛋糕,秋怡一见那高耸入云的奶油堆就觉得腻,又不好拒绝人家一番好意,便笑着说谢谢,胡翰介绍这是老板的妹妹,姓廖,新出道的一朵交际花,那姑娘便娇嗔地同他笑闹,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秋怡很羡慕她的本事,自己就不会在社交场合说话......她也不敢,林少康绝对不会允许她同男人这样笑的。

“你吃一块儿罢,今天怕是要很晚,空着肚子跳舞会晕倒。”那女孩热心地劝说,她实在不好拒绝,刚准备拿起叉子,面前出现了一碟水果沙拉和一碟意大利粉,她霍然抬起头,正对上林少康笑嘻嘻的眼睛,“不是不喜欢吃蛋糕吗?”

她心想完蛋了,这家伙不会又要......“我......我尝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一句。

林少康却并没有生气,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她接着吃,她乖乖照做。听见胡翰在旁边嘿嘿傻笑,“你怎么什么都管,哪有女孩子不爱吃蛋糕的。”“她不爱吃。”林少康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秋怡觉得他这样很孩子气。

“少帅,可以请您跳支舞吗?”刚才那女孩目光灼灼,林少康向来对女人来者不拒,两人挽着进了舞池,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从她的角度看,林少康的胳膊紧贴着廖小姐的前胸,而后者并没有觉得不妥,反而笑得很开心。

林少康的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象平常花花公子那样去猎艳,他本身就是女人眼中的猎物。看来以后要更加勤谨啊,秋怡心想,这种被女人惯坏了的男人......

没人敢请她跳舞,她也不喜欢这种在陌生人怀里转来转去的娱乐,她喜欢观察林少康和不同舞伴之间的互动,判断他们的关系是处于调情阶段,还是已经打得火热,抑或是前女友,也是自得其乐。

在娘家的时候,曾经有段时间她沉迷于把报纸上的明星照片剪下来,做成剪贴薄,不知道把他历任女友照片收集到一起,一本剪贴薄能不能装下。

刚才那个叫吴三宝的小年轻一直在她旁边坐着,也不说话,只给她要了一次果汁和热毛巾。

后来林少康终于跳够了也喝够了,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好玩吗?”

秋怡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表示:“挺好玩。”

他收敛笑意,认真地端详着她,仿佛在判断这话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他拍了两下手,音乐立刻停止,场上安静下来。

小提琴缓缓响起,鲜花簇拥中推出一只三层大蛋糕,他携起她走上前,众人纷纷拥过来,她看见蛋糕最上层插着十九根蜡烛,林少康不是十九岁.....难道,这是给她的?

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林少康拉过她的手,把一只硕大的钻戒套在她的中指上,有人起哄有人尖叫,气氛一下子就达到了高潮。

她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了脸。

****

刚刚她坐在池座里的样子很淡定,也很漠然,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眼前一切都与她无关,看样子如果哪天他死在战场上,她会为自己守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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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习惯成为这么多人中的焦点,一双双羡慕的眼睛落在她脸上身上,令她如芒在背。偏闪光灯还不肯放过她,只听见谁在说“看这里看这里!”便被林少康搂着转了个角度,一只手还搭在他胸口,长裙下摆旋出朵花,有好莱坞电影的感觉。明天上报,自己也是剪贴簿里的一员了?

“多快,一晃你已经跟我三年了。”他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谢谢少爷。”她的眼睛模糊了,她定定地看着蛋糕上的字迹,可什么都看不清,蜡烛上的火苗飘成黄色的一团,男人还在耳边絮絮地说着,“还想接着上学吗?我给你换个学校,让你出去散散心。”

他待她实在是太好了,受宠若惊之余又心中忐忑,他待她越好就越是忐忑,仿佛偷偷用了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

她用力地摇摇头,“我不想,我喜欢在家里。”

他深深地看着她,“许个愿吧。”

“可我没什么想要的。”她说。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过来凑趣,精致的眉眼透着无比艳羡,“那就希望一辈子能得到少帅的宠爱!”“就是就是!”

“你希望吗?”林少康热烈地注视着她,脸由于兴奋微微发红。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全场都安静下来了,只听见她轻柔的声音,“我希望一辈子得到你的宠爱。”

全场沸腾。他得意非凡。

“那咱们少帅的礼物呢?”

林少康一把将她抱起来,“这就是我的礼物!”抱着她就往楼上走,身后唿哨声,跺地板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经过吧台时还拎了瓶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