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坐久灯烬落，守岁亦守心

一阵风来，灯火恍惚一下，惊醒了林玉，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妹妹，放下心来。

少年转又暗暗自责，年夜守岁，自己竟差点睡着了。

使劲揉了揉脸，打起精神，拿起书来，不再默读，而是轻轻颂读，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瞌睡。

大山之上，竹屋中，一尊铜炉，三足拱立，炉有八角，各雕有小兽伏坐于其上，栩栩如生，精妙绝伦。炉中竟是一汪清水，水面如镜，镜里画面正是小园。

老人捏须轻捻，颔首道“呵呵，倒是大气，一出手就是神荼山桃符，大乘境天师以金乌山朱砂研磨篆刻道纹，好个五雷正法

“凤栖书院，难怪如日中天。。。”

“小小年纪，心性不错，资质逆天，是块上等绝顶璞玉。”

突然一拍大腿“差点疏忽了，好你个董老头，挖墙角挖到老夫这里了，哼，老夫在此不久，吴小子莫名其妙就来这里了，还以为是巧合，原来是早有预谋。一出手就送如此大礼，见兔撒鹰，无利不起早，既然你做初一，那我便做十五就好了。。”

望向桌子那边“那个谁，别吃了，瞧你那吃相，饿死鬼托生的吗？跟猪有什么两样？混吃混喝得挺过瘾啊，快滚过来！”

向孟槐悲愤欲绝，自从被囚在此，天天当苦力，日夜奔劳，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到了老头嘴里，好像他整日游手好闲，混吃混喝，不务正业似的。

嫌他蹭吃喝，倒是放他走啊，可惜也只能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否则就是痛不欲生了，唉。。

心里大骂无良老头，却是一脸平静，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过两日，你便下山去，暗中保护那俩兄妹，好生照看，表现好了，老夫自还你自由。”

向孟槐面色一喜，老人瞅了他一眼，又道“如若照料不好，万年历你来编就是！”

向孟槐顿时欲哭无泪。

书读三章，林玉起身推门，一股冷气扑面，屋外，夜空中星罗满布，如黑布上缀满璀钻。野外寂静安宁，惟有一丝南风悠悠。给天地神位续上香，灯笼添点油，轻掩室门。

回到屋中，一时兴起，围着桌子，缓慢游走，手肘弯曲，时而直展，时而晃动翻转。或画圆绕圈。

手指亦是成掌，或呈爪，握拳，竖指。动作缓慢轻柔，张驰有度。

起初，平淡无奇，似信手拈来，杂乱无章。

慢慢显现出一副奇怪画面，脚下缓慢异常，如龟行。手上却是，如蜂振翅，蝶穿花，令人眼花缭乱，渐渐呈愈演愈烈之势。

一疾一缓，两种极致出现在个人身上，令人匪夷所思。

一番游走下来，顿时身体通泰，神清气爽，再无丝毫困意。一时口干舌燥，林玉连饮三杯茶水，才平心静气坐在灯下。

左无名指勾住右小指，右无名指勾住左小指，两大指压住无名，双手食指、中指伸直，合掌。

暗运心法，气息游走周身，初始缓如细溪潺潺，再如小河缓缓，复而河宽水深，最后演练至如大江汹涌，滔水拍击岸堤崖石。。。。

表面看似无恙，实则体内激荡澎湃，少年咬紧牙关，抱守灵台，时醒清明，九周行遍下来，再是扛持不住。

尝试导气机引入丹府，在内环绕盘旋，惯性减缓，最终引出府外，，直至消弥于五脏六腑，人身小天地无影无踪。。。

缓缓睁开眼，如释重负吐出一口雾气，少年已是细汗密裹。

青云州

灵观飞鎏观

主殿内蒲团盘腿道人，发束月牙冠，身披麻衣，瘦脸银须，闭目凝神间，忽又睁眼，似有所感，目光透穿穹顶，凝望北斗，双手掐诀，连连变幻。

“天枢东移，是何卦象？”

最后，却是一脸疑惑不解，苦思不已。

双手摹刻数息，手心之上竟幻化成一只青蝶，遥手一指，青蝶振翅缓缓飞出门外，消失于黑夜之中。。。。

子时，林玉开始忙活起来，续香添油，锅里添水灶添木，水沸翻滚，素馅饺子缓缓入锅。外面村里，已是鞭炮阵响，烟花腾空四射，五颜六色，彩云朵朵，煞是好看。

烧完金纸银纸元宝钱，赶忙点燃园中树上挂好的鞭炮，噼里啪啦，电闪火花，映亮了少年喜悦的脸。

盛三半碗饺子，放天地供桌上片刻，奠祭一下，再倒回锅里。

热气腾腾饺子刚端上桌，才发现诺儿早已经醒了，小家伙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一盏盏明灯。看见哥哥，顿时手舞足蹈，咯咯直笑。少年也是笑容满面，忙给穿上新衣，抱到桌前。

灯火下，少年抱着怀里的小人儿，看了看对面两盘饺子，轻轻道“爹，娘，诺儿，新年吉祥！平安如意。”

兄妹俩围着桌子，吃着饺子，满心欢喜。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五更天，最困时分，妹妹早已沉沉睡去，林玉频频添茶，杯里茶色愈浓，也是困意难当，哈欠连连。

东方渐白，雄鸡啼鸣，林玉推开门，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

冷气凛冽，中夹烟火气息浓郁，

新年的味道，真好。

立在园中，闭目凝神，双手呈环抱状。忽浑身紧绷，双目如电，纵跃而起，瞬间身如矫龙，翩若惊鸿。掌、拳、指、爪、肘、腿，六合变换，招式之间，隐约丝丝相扣，缓缓圆润。

功法生韵，圆润如意，是为入神，与境无关，与道而合。

武夫另辟蹊径，神武境，涨境愈强，最高境同境无敌，与圣与仙，甚至神，可一战，生死之战！无可定论！。。。

待东方红晕，林玉方收手调息而立。擦了擦汗，坐在园中石板上，望着东边巍峨大山，一时怔怔出神。

大日初升，世间万物瞬间镀金生辉，少年面朝正东，沐阳而浴，仿若金甲仙童，俊美如玉，英姿勃发。。。。

用过早饭，兄妹俩前往村里，新年新气象，街上到处喜气祥和，逢人便互恭新春。

少年也亦贺新年，人人面露喜色，纷纷封压岁钱，行至街中，布兜已是沉甸甸，心亦是沉甸甸。

林玉有点后悔此行唐突，本欲谢拒，想到此地新年习俗，话到嘴边，复又咽下，只能默记于心，努力记清，待回家造册撰录。

一夜未眠，一路行来，身累神累心更累。。。

刚步入二婶家，诺儿就被接过抱去。杨家，院里干净整洁，花草奇石错落有致，屋里朴素简洁，一家子人喜不自胜地拉着少年，问东问西，问这问那，比如昨夜年夜饭做得什么菜？喝酒没有？饺子好吃吗？天地有没有祭奠饺子？诸如云云，少年都耐心一一作答。

当二婶问道，夜里守岁困不困时，少年有点羞愧，自己作业差点睡着，一夜都差点熬不了，是不是很没用？

殊不知，妇人看见少年如此，守岁本为大人力及之事，而如今却要一个孩子硬撑勉强，想到这里，前者一时酸楚难过，怜惜心疼不已。

常人家孩子，未过子时，困就上床，沉沉睡去，都是大人们灯下守岁熬年。

而林玉，虽然只是个孩子，却要像大人般，夜深人静灯火下，独自默默守岁，个中滋味，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妇人忙从柜里掏出个红布袋，递给少年，傅云一愣。

却始终不肯接过，一给一拒接，僵持不下，妇人佯装生气道“正月初一，压岁钱本就是喜钱，哪有不接的道理？”

妇人一怒，少年惶恐，才不情愿得接过。抱过妹妹，没等夫妻俩明白什么，兄妹俩已然跪在了地上。

夫妻俩欲起身去扶，林玉眼眶红道“新年给长辈磕头，祈福祝寿，天经地义，二叔二婶，请受我兄妹二人三拜。”夫妻俩无奈坐回。

“一拜，叩谢二婶对诺儿哺育之恩”说完摁着妹妹头，俩人头点地，磕了一个头。

“二拜，叩谢二叔二婶平日照看帮扶之恩”

“三拜，叩祝二叔二婶，身体康宁，万事遂心，长命百岁”

少年头叩地，三个头，落地重响，额头片红。

对面妇人，使劲捂着嘴，早已泪流满面。

告别二婶家时，婉言推脱掉午饭，已是卯时，兄妹俩行至村中一处，停下脚步。

入眼处，笔直宽阔，两旁栽有人抱黄杨，郁郁青青，修饰的笔直高挺。正对面磨砖对缝八字影壁，正是尊贵非凡的“雁翅影壁”。

绕过影壁，映入眼帘，广梁大门，高悬俩大红灯笼，朱红大门张开，纳福迎客。

门框左联：不雕不琢年当服政

右联：有为有守学到知非。

横框上门匾四个大字“夺锦风徽”，笔力雄健，气韵醇厚。门楼下书金色二字“卢府”，凝重浑厚、气象静穆。

立在门前，少年犹豫不决，迟迟不移步。所幸正有人出来，来人得知，少年是来拜会此间宅子主人的。

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客客气气，转身进去通报。

不一会，满脸笑意的迎兄妹二人进门，入里，庭院深深，山水环绕，雕廊画枋，端得气派。

兄妹俩一路走来，少年目不斜视，挺胸昂首。而背上的小家伙，仰着小身子，左观右瞧，大开眼界。

穿过二道门，步入正堂，堂内宽敞明亮，摆设极是考究，金楠木桌椅，纹花刻景，檀香缭绕，一派古色古香，屋里倒是也不冷，想来应该下设火龙。

卢老坐堂前梨花太师椅，傅云忙上前行礼拜年，老人颔首一笑，招呼入前，示意坐下。压岁钱自是难免，少年默默收下。

一杯香茗，满室生香，小口而抿，少年慢慢细细品尝。

“呵呵，此茶乃山上云梦寺独有，茶树于古井生出，已经上千年了。据传，古井刚掘好时，此树，一夜之间就探井而出，生芽叶发。乃云梦寺一大奇观。”

“老夫与寺中方丈是故交，所以每年能得二两，殊为不易了”言语间，老人颇为自得。

少年暗暗咋舌，二两?这够喝几次的?转念又鄙夷老方丈太抠。

转瞬心中感动无比，一年二两，看老人神情，定不是凡品，却轻描淡写拿来，招待一个非亲非故的穷小子，一时受宠若惊。

“新一年，有何打算?”老人漫不经心问道。

“出正月，准备出去找份差事，毕竟我们兄妹二人，得吃饭得生活。顺便也增长些见识。”

“依你这岁数，能做什么？”老人揶揄道，少年窘迫得脸红了。

“不如老夫给你荐份差事，有地住，一日三餐，且月底还有余禄，养活你兄妹俩不成问题，你也先别着急答复，回去考虑一下，再来告知我。”

林玉赶忙谢过，看了眼老人，欲言又止，老人也视若无睹，一老一少，打起了哑谜。

喝到第三杯时，少年起身告辞，老人也不勉强。

行至堂前时，“莫多思，随心而行”老人轻轻道。

少年身子一顿，皱眉展开，大步前行。

经过大门时，少年看了一眼两扇大门。

室有芝兰气味别;

胸无城府天地宽。

卢家掌门人，胸襟气度俱大气，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