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的一周终于到来。周一早上,林梳子眼睛一睁,就觉得今天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什么大事,小论文啊!
熬了几个夜,小论文终于完稿,只是家里没有打印机,林梳子将文稿拷在U盘里,打算带到学校文印中心去打印。
见女儿一大早就满脸喜色,孙蕙英的心情也特别好:“小菲今天好像很开心啊。”
“嗯,我觉得这回小论文写得特别好。”林梳子将口袋里的U盘拎出来晃了晃。
孙蕙英一激动,脱口而出:“等妈下个月结了账,给你买台打印机,省得你要找地方打印。”
杜明生一听就来火:“打印机?你钱烧得慌啊!”
孙蕙英被他一吼,顿时嗓门儿就变小了:“这不是……小菲学习要用嘛……”
“她就算学习,也是三分钟热度!”杜明生不屑地向林梳子瞥过来。
说实话,这一个星期女儿都没有和狐朋狗友外出,杜明生还真觉得有点奇怪。而且他看到有几个熟面孔在路口晃了好几回,可见女儿的确是没有见他们。而且,她也的确没有去文身。
杜明生觉得自己的家长权威多少得到了一点点满足,对女儿也不像以前那样凶。
听杜明生承认自己的“热度”,林梳子已经知足,至于是不是“三分钟”,日久见人心呗,她自然会证明给杜明生看。
见孙蕙英被吼得尴尬,林梳子打圆场道:“妈,没关系的,我们学校文印中心很便宜的,我去那儿打印。”
雅德学院。
兴冲冲地捏着宝贝成果从文印中心出来,林梳子一边走,一边看了又看,对自己这回的表现相当满意,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
文印中心东边的小道上,沿路种着几棵大树,将教学区与宽阔的大草坪做了一个优美含蓄的分隔。
“同学,同学……救命啊……”一阵呼喊从头顶传来。
林梳子下意识地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男生狼狈地挂在树上,两只手臂环抱着树枝,拼命挣扎着,抬脚想去够树干。
“你好好的,干吗上树?”林梳子目瞪口呆。
“风筝挂树上了,我想爬上来拿……哎,杜语菲!”挂树上的男生一看清是“杜语菲”,开始慌张地号起来,“快救我,快救我!我后来真的没有打过你儿子了,啊——”
树枝一晃动,男生尖叫起来,而风筝挂在树的高处,随风摇摆着,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闯了祸。
林梳子却听得没头没脑:“我儿子?”
“黄狗啊,你儿子啊。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快救救我,我撑不住啦——我真的再没打过你儿子啊——”男生一边乱喊,一边继续挣扎。无奈太缺乏锻炼,他腰部力量不够,几次抬脚都没能够上树干,挣扎得毫无章法。
林梳子这才听明白,敢情这位就是被杜语菲揍得满地找牙的虐狗男生,真是活该挂树上晃荡啊。就这体力,还学人家出来放风筝。
更要命的是,树枝吃不消他的重量,已经有断裂的迹象。
顾不上再去纠结恩怨,林梳子审时度势,感觉凭一己之力是没可能救他下来,只好大喊:“别动!我去喊人帮忙……”
人员密集的教学楼离得甚远,文印中心和体育馆倒是近,偏偏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再迅速向草坪上望去,却发现三三两两影影绰绰,离得实在都很远。
真够悲催啊!
“来人啊,救人啦——”林梳子拼尽全力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轻易地被这巨大的校园吞没,连半点浪花都激不起来,太让人绝望了。
树枝的裂口越来越大,伴随着骇人的“咔嚓”声……情况万分紧急。
男生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林梳子身上,慌乱地大喊:“接住我!接住我!”
“好!你别紧张啊!”林梳子喊着,自己都快紧张死了。
“啪”一声,树枝终于完全断裂,林梳子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可是,不知哪里伸出的手,猛地拽住了她,那力量超大,拽得林梳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惊惶间转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男人。
“抱住树枝!撑地!”男人大喊,声音清亮,语气果断。
他仅用一只手便死死地拽住了林梳子,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望向事发现场,额上青筋隐现,整个人似蓄势的猎豹,下一秒便要猛扑而去……
“砰”一声,男生和树枝几乎同时坠地。一声惨叫,男生倒在了地上,手里还紧紧抱着那截儿树枝。
终究,树枝还是“帮”了男生一把。
一切宛若电光石火,全然在一念之间。
林梳子愤怒地吼道:“干吗拉住我?”
“猎豹”却已抛开了她,迅速奔向倒地的男生。他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边逐一检查男生的头部、胸部、腹部、四肢……看上去很专业,手法快速而又细致。
多亏树枝缓解了一下坠力,饶是如此,男生还是疼得满头大汗,痛苦地呻吟个不停,那猎豹般的男人检查到他的手臂时,他更是大叫起来。
“手臂骨折。”男人神情凝重,对男生道,“命保住了。接下来我要对你的骨折部位进行固定,想保住手臂就不要乱动。”
男生本来在哭,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吓住,变得抽抽搭搭不敢哭出声来。
林梳子缓过神来,见男人起身找树枝,知道他是要做固定用,赶紧上前:“需要我帮忙吗?”
男人转头望她,望得林梳子浑身一凛。
刚刚那样匆匆一瞥,已觉得男人机敏俊朗,如今这样近距离直视,更确定他算是生得十分好看,可是眼神为什么又深又冷,看不出丝毫感情?
“非专业人士请不要碍手碍脚。”男人的语气跟他的眼神一样冰冷,他直视着林梳子,“你该第一时间找校医,没经过培训吗?”
找校医?对哦,要找校医!林梳子顿时反应过来。
只是男人的眼神那样无礼,那样不屑与冷漠,让林梳子十分不舒服,看在他急救得很专业的分上,她还是竭力压制着情绪,为自己辩驳:“我明明可以接住他,是你拉住我……”
男人立刻打断她:“要不是我拉住你,现在你应该躺在地上跟他一起哀号,下坠的冲击力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林梳子呆住,她一心只想救人,的确完全没有想过后果。
“我……我这就去找校医。”林梳子一咬牙,坚定用行动表示自己对他的感谢。
哪知道男人根本不认可,林梳子都奔了出去,还听到他在身后吐槽:“脑子不清醒的女人真可怕。”
我去,这哪儿来的高端人士,会急救很了不起吗?话都不会好好说,就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林梳子一边跑一边想,救人要紧,本姑娘懒得理你。
冲到校医务室,喊了校医,又急急忙忙带校医抬着担架、拿着急救物品跑到现场。只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很多同学在围观。
“沈教授!”校医一看男人,惊呼出声。
男人却并没有很客气,只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即道:“我已通知急救中心,刚刚情况紧急只能简易地固定一下,我担心其他部位也有损伤,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诊。回头你跟他一起去医院。”
看他安排急救事务的样子倒是很利落,林梳子撇了撇嘴,没想到这男人还是学院的教授,看他手法,还以为是医生呢。
也是,医生哪有这么冷血的。医生对病人都应该关怀备至才是,起码她以前碰到的医生都很好、很温暖。
她正要走上前,却听到旁边围观的同学在交头接耳:
“刚刚有人看到的,杜语菲见死不救。”
“真的吗?啧啧,好惨啊,明明接一下就可以避免的惨剧。”
“杜语菲吗?呵呵,她不上去踩一脚就不错了,还指望她救人?”
“别说了,她来了……”
顿时,闲言碎语停住。几位八卦过头的女生明明望见她,却又故意转开眼神不看她,神情颇为古怪,带着恐惧,却又有几分不屑。
内心戏这么多,林梳子也是觉得可笑,想想自己无端又被冤枉,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替自己悲哀,还是替杜语菲悲哀。
男人已经忙完,将现场交给校医,起身望着那几位八卦第一线的围观女生。
他长得很是高大挺拔,看人的样子又总是专注而认真,倒把几位女生看得春心荡漾起来,纷纷眨巴着眼睛扮起可爱来。
“刚刚我也在场,你们说见死不救?”男人缓缓地道。
女生们顿时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演的是哪出。
男人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是我把这位同学拉开的。想靠血肉之躯去抵挡强大的下坠力,这是找死。”
几位女生面面相觑,一时尴尬不已。
“希望以后你们都能长点脑子。”男人冷冷地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现场。
这几位处于八卦第一线的女生颜面尽失,只得恨恨地剜了一眼林梳子,好像是林梳子让她们遭受了羞辱一般。
林梳子顾不上这些无聊的眼神,只呆立当场,心中百般滋味。男人的话很简短,却那么有分量,击得她浑身一颤。
这男人真是个谜。说他冷血,偏偏又帮她说话;说他不冷血,说完这些话,却好像当她不存在一般,从她身边一阵风似的走过,看都没看一眼。
远远地,急救车已呼啸着前来。现场嘈杂不已,林梳子却觉得一切已经归于寂静,说闲话的同学也开始“热情”地帮忙,反而是最早伸出援手的林梳子已经没了容身之处。
她默默离开,走出去好一段,才发现自己打印好的文稿不知何时已经弄丢了。
她一摸口袋,U盘还在,便想折回去再重新打印。她才转身,却看到那位“沈教授”迈着大长腿走过来。这一回他周身宁静,已没有了猎豹一般的剑拔弩张,只是还是那样面无表情。
“这是你的吧?”男人递过来几张纸。
正是林梳子的文稿,上面还署着“杜语菲”的名字呢。
“谢谢!”林梳子赶紧双手接过,毕竟人家是教授,还不得毕恭毕敬的。
又见文稿上沾了灰,她心疼地又吹又拍。
“有这心疼的工夫,就不该把它弄丢。论文和性命一样重要。”男人不光眼神里没有感情,连语气都听上去很无情。
不过这观点,林梳子却无法苟同:“没有什么可以比生命更重要,包括论文。”
男人终于有了点表情,他挑了挑眉,想要反驳,却还是放弃了争执:“那……再见吧。”
“等等!”林梳子急喊,“刚才,谢谢你帮我说话。”
“我不是帮你说话。我都不知道你是谁。”男人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只是不希望以后还有人会干这样的蠢事。”
“这不叫蠢吧,救人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啊!”
“面对危险缺乏冷静的判断,姑且还可以说你涉世不深。但为错误做法辩解,还要拿本能当借口……”他深海一般的眼神里泛出了一丝轻蔑,“‘本能’也承受不起,只能叫蠢。”
这真是个神一般的“杠精”啊!
“我叫蠢,你就叫受(教授)……”林梳子不满地嘀咕。
“你说什么?”男人没听清,皱起眉头。
算了算了,要不是现在是顶着杜语菲的身体,林梳子只怕当场就要被他气到病发。她定了定神:“我不跟你争,总之今天谢谢你了。”
男人却多此一举,又解释:“我还你论文这事,希望你不要跟人提起,我不想跟这个学院的任何女生有瓜葛。”
太搞笑了,这么傲慢,当自己万人迷呢。怪不得刚刚没还,现在巴巴地追到没人的地方,这爱惜自己的羽毛,爱惜到变态了吧。
林梳子气得捂住胸口,又要病发了,忍着挥了挥手:“放心吧,我也不想跟你有瓜葛。我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没处去提。就此别过,江湖不见。”
饶是杜语菲的心脏,也受不了这刺激。林梳子一路走到教室,只觉得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偶尔还会漏跳两拍。
这感觉好生熟悉,林梳子不知道曾经经历过多少次。
如果再加个胸闷,简直……后果不堪设想。
林梳子坐在座位上,安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睛,终于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慢慢平缓规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