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师兄们惟盼你平安喜乐
古语这一场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鼻尖充斥着药气,满嘴都留着苦味儿。
“你醒了?”
四周灰暗暗的,很难看清什么,她揉揉眼睛,却是徒劳。只感觉有人走近,握住了她手腕。
古语抽出手,甚是防备: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清以为是衣帽挡住了她的视线,摘掉后又重新走到她面前:“小五……”
在相国寺她排行第五,是以师兄们有时叫她“小五”。古语一听出是白清声音,立马起身抓住他衣袖解释:
“原来是清师兄,相国寺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这儿没有亮光,我看不太清你,让师兄见笑了。要不我们出去叙旧,这里好暗,呆着不舒服。”
此时日光正盛,房内岂会无光?
想起尹不狂的话,白清在古语面前故意晃了晃手,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却视若无睹。
“大晚上的,屋里屋外,都一个样子。你身体刚好,不宜走动,不如多睡会。等天亮以后,你我再叙话。”
白清把人按回床上,小心掖好被角,若无其事道。
“也好,你不许再不告而别,等我睡醒有好多话跟你说。师兄,我……”
古语不疑有他,觉得头重得很,躺下话没说完,竟然又睡着了。
满屋的光线,她看不到,自己在她面前,她浑然不觉,只怕是已经失明。等她毒入头脑,听力受损时,生又何欢,死亦何苦?尹不狂在一边叹道:
“这么年轻,可惜了!”
白清眼里带了几分乞求:“师妹那么骄傲的人,最不愿依附他人,她不能没有眼睛,更不能这么活着,你帮帮她!”
尹不狂曾在书上看过:世人多悲苦,此病从心来,名“天怨”,无药可医。他行医多年,疑难杂症碰过不少,但如此心疾倒是首见。师父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认识她两年多来,他只能配些草药,帮她延缓病症。
尹不狂替她再次把完脉道:
“我可以继续开药给她,但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我不得不下猛药,药性愈烈,毒性越重,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我救她吗?”
救她也害她,不救是等死,怎么选都不对,白清看看古语,又看看尹不狂,左右犹豫不决。
“我不想做瞎子,师兄,我要我的眼睛!”
古语不知听到多少,眼里满是压抑的苦涩,扯着他的衣袖请求。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却也并非全无意识,原本只是奇怪自己嗜睡,和时不时的头痛欲裂,所以从不敢深睡,总会不时逼自己清醒。
“我去配药。”
尹不狂转身离开房间,留古语和白清两个好好说话。
白清不忍心见她自断后路,更生气她总是这么任性而为,好意劝阻:
“我带你回相国寺,师父他见多识广,大师兄医术了得,不会没有办法的。”
尹不狂那番话,她早前就听过,那时天真地以为,生老病死尚有转机,今日言犹在耳,别有一番苦楚。
古语低头平静好心绪,长舒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藏在心底的话: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腿,它一直在发抖,我连走路都困难。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我的耳朵会嗡嗡响,我听不清时只能靠猜……要接受这么糟糕的自己,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难了。有时候想想,身体上的折磨,忍忍也能过去。但你们知道了就会不一样,我不想大家看到这样的我,更害怕见到那些可怜、同情的眼神,所以师兄,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真的会好受很多。还有,尹大夫的医术很厉害,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受此病痛,才慢慢困死了自己。”
白清安静听着握紧双拳,颤抖的肩膀传递出深深的悲伤:他从没想过,她竟瞒得那么好,更想象不出来,她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的,还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他不管什么时候见她脸上都挂着清清浅浅的笑,说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于色”都不过分,可她现在蒙着被子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哭声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听起来是那么苦涩让人忍不住心疼、落泪:
“你从来都不是糟糕的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是师父很喜欢的小徒弟,是我们最宠爱的小师妹,是吃过很多苦却依然温柔善良的你自己。以后,疼的时候就说,别再那么逞强,一个姑娘家,活得恣意洒脱些,比什么都重要。师父说你是福星入命,遇事总能逢凶化吉,师兄们惟盼你平安喜乐。”
正是因为大家对她很好,她才不想变成一个沉重的“包袱”。生病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苦痛,她又何必拖人下水?
生老病死面前,许下的诺言,苍白又无力,作不得数,当不得真。
“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古语含着泪,笑得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