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人对我早有成见

先前刑场之事后，衙门口的登闻鼓，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可今日天不亮，夜色还未消退，就有一群人哄闹而来。

鼓声威严，一声接一声，穿堂直入。鼓声震天，带着无尽的愤怒。

衙中人睡梦中惊醒，不敢耽搁，将人一并带到公堂之上。

吕端双眼半睁半合，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坐在上面满脸疲惫。

不等他问询，堂下之人率先开口：“江多余谋财害命，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众人把捆得像粽子一样的江衍推到了前面。

吕端定睛看去，江衍身上衣服脚印明显，破、烂处与乞丐无二，脸上的青紫也不少，应是惹了众怒遭过毒打。

“谋财害命是重罪，他骗了谁的钱？害了谁的命？众位不说清楚，本官无从断案。”

吕端惊堂木一拍，暂停了堂下的吵嚷不息。

“江多余以狂医下落为饵，向每人黑心索要五十两银子。我们依着他给的地图去求医，到了才知道是骗局，狂医根本不在那里，跟我们一起去的人，也莫名其妙不见了。我们这两日附近都找遍了，但是越找人就越多人失踪。”

吕端边看状纸边听人哭诉，逐渐了解了整个事情经过。

此案并不复杂，梳理下来：江衍骗术实在拙劣，只是百姓上钩太快，让这个案子听来更添荒诞。

吕端的眼神里充满审视，审视堂下报案的每个人：

“狂医名扬天下，求医者不计其数。何况他，江湖逍遥，居无定所，你们凭何信他江多余？他常日混迹于市井，还是赌坊常客，你们把重金给他前，就没想过此事有诈？”

“江多余奸诈，我们不信他。”众人同声同气。

江衍嘴里塞着破布，“咿咿呜呜”个不停，缚着的双手仍在挣扎。他越是这样不服气，受到的“反噬”越厉害，每次都是更猛烈地拳脚相加。

吕端命人拉开他们，并让人解了江衍的“禁言”。江衍嘴里破布一拿开，他就直接跪在地上告状：

“大人小民冤枉啊！他们家有人生重病，我好心好意帮他们，谁知他们这群刁民，不分青红皂白，就绑了小民动私刑，还不要脸地污蔑小民谋财害命，请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

江衍不顾伤痛，头磕在地上梆梆作响。

“当初小民在客栈，右耳被人削去，衙门众兄弟也在。若非狂医出手，小民便终身残疾。”江衍说完转头给吕端看自己的右耳。

一旁的王风想起那日，石阎王的确是动了手，还是他请捕快把人送回去的。他上前仔细检查江多余的伤处，若非细眼瞧，缝合留下的痕迹，几乎要被略去：

“回大人，江多余伤处无假。”

狂医，果然神技！

江衍以身入局，也难怪众人上当。骗子向来以真作假，吕端半句都不信他：“照你这么说，狂医下落也应无假。可除了你，没人再见过他。去寻狂医的人，也都下落不明。你作何解释？”

江衍浑不在乎，跪在地上，坦荡为自己辩解：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小民卖给他们的地图，就是狂医之所在。他们按图索骥，能否找到，是他们的事，小民如何解释得清楚。就像大人此时高坐大堂，前时亲临刑场监斩，小民说大人在刑场，是行骗吗？非也！此一时彼一时耳！”

“堂下之人，存心欺瞒，愚弄他人，掌嘴二十！”

这个判决来得突然，不等江衍再说什么，脸上的巴掌印，便一个接一个，扇得他两眼冒金花。

这个案子里，江衍为财行骗，作了假，可百姓失踪，生死不知，假不了。堂下呈上的地图，寥寥数笔指向城外。那里绿竹遍地，满目苍翠，风雅幽丽。因过于偏僻，鲜有人去。

吕端的惊堂木，拍得人心一震：

“江多余，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你若再不从实招来，本官只好动大刑了！”

江衍定住身子，往地上一坐，破罐破摔道：

“大人对我早有成见，断起案来自以为是。在大人眼里，小民招与不招，都是罪人。大人何必再审？直接定罪岂不干脆？你高坐衙门，你说了算！”

公堂之上，众口铄金，人人都看不起他。即便他舌灿莲花，都辩不清身上的污点。

江衍此话一出比惊堂木还令人心惊，众人皆不敢抬头看吕端是何表情，吵闹了半天此时这里安静得如无人之境。

就在大家以为吕端要继续上刑时，他却命王风去了江衍身上的“束缚”。

“你自陈无罪，本官就给你一次机会。地图是你亲手所绘，狂医是你亲眼所见，你亲自带人去竹林探路，若一切如你所说，众人指控不攻自破，你也算是还自己清白。若那里空空如也，你骗走的钱，十倍奉还苦主，当是你作茧自缚反害己身之惩罚。”

王风带着捕快压着江衍去寻人，拥挤的公堂转眼间就剩吕端一个。

外头的天色，清朗了些，离早膳还有些时辰，他找出桌上有关纪王爷的案卷，翻来覆去地看，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按律判闹事者斩刑，纪王却派沈随来阻止。可那群人扰乱法场，还差点儿杀了朝廷命官，论罪还是死刑。

吕端揉按着头上的伤处，想到牢里那群人未审，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皱到一块。

案卷下附着张画纸，那纸上是位白衣小公子，眉眼清秀。此画栩栩如生，“他”星眸含笑，悲悯众生。看久了，就连看客的神色，都不由得平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