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公子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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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撞大霉

这时,谷符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戳了戳我的手。

“怎么了?”我低声。

“你听到没有?”他用脸使劲。

“什么?”

“花魁!”他示意我往下看。

“花魁说话了?这你都能听到?”

“不是,出价最高的人,是宁潼云!”

“是,宁姐姐的四叔父?!”

……

人潮声退却,雕刻精致的木门里,重重帐幕中坐着一位璧人。她只着了一件青色的纱衣,雪肤在薄纱下清晰可见。一手执杯,朱唇饮下烈酒,面上团团淡粉的晕,显得面容更加娇媚。

她大开着窗,风吹进来,撩起轻幕,纱衣也如青色的湖水皱起一层层涟漪。

我和谷符扒在门缝处偷看,看得心神荡漾。

“你说在这烟花之地,姹紫嫣红的,独独这花魁一袭青衣,寡淡清水,是不是很奇怪?”

“当不起花魁的名头么?”他挑挑眉:“这你就不懂了,在万花丛中,唯有一朵芙蕖,清纯不妖,还可亵玩,当然稀奇了。这些人,庸脂俗粉看多了,反而追求在勾栏地寻清丽佳人,真是虚伪。”

“真是禽兽!”我瘪起嘴咬牙道。

“禽兽?谁是禽兽啊?”我刚骂完,背后突然响起一人声。

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定是泡在勾栏已久的油腔滑调之辈。

我跟谷符俱是一抖,两人僵在原地。

“还不去干活,偷看我们花魁娘子是吧!”我说着佯装恼怒,踹了谷符一脚,“叫你偷看,快跟我去厨房!娘子要的茶还没煮完呢!”

谷符对上我的脸,弯腰应声道:“小的马上就去!”

“走走走!”我们二人皆如螃蟹一般横着,背对着那人,以奇怪姿势挪动。

“诶~”一阵脚步声,我发现自己走不动道了。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紧紧扯在手里。

一张肥得叠了几层的大脸盘子拖着一个编成了小辫的胡须,细长的眼睛斜睨着我,中间悬了一个硕大的鼻子,整个脸通红,像糊了一层油。

他的手揪着我的袖子一点一点向上攀,忽然猛地一拉,我一个踉跄就摔进那人的怀里。

“美人,眼生啊……”

我紧闭上眼,四肢跟石化了一样不敢动弹。

谷符上前,要把我拉出来,被他一巴掌撂开,厉声道:“还不滚去煮你的茶!”

“我!我我我我只是后厨的厨娘,身份卑贱,不敢攀上贵人!”我眼见着谷符帮不上忙,连忙使劲挣开,“贵贵贵人还是放过小的吧!不然妈妈可要打死我了!”

“怎么会呢?今晚过后,宋妈妈多了一棵摇钱树,楼里多了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多好啊?”他搂紧了我,酒气吐我一脸,“今晚,跟爷爷走,往后可就富贵了!”

谷符爬过来抱着他的腿,一通乱喊:“不行啊爷!不行!这不合规矩啊!”

“死开!”那人裹起我就走,破开门,迅速扣门,把门闩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在我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脸,否则一定是死白到把自己都吓一跳。

“爷是要……要听曲儿,还,还是看舞?”我自己听自己的声音都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

僵坐在板凳上,半个身子都麻了,脑袋嗡嗡作响。

这下玩完了!

这下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搓着手一步步逼近,通红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爷现在就让你知道!”

说着一个箭步冲上来,我“呲溜”一下钻到桌底,高声喊:“您可是宁四爷?!”

只听得他顿了顿,笑道:“你认识我?”

“当,当当然了,谁人不知宁,宁四爷的美名——”

还没说完我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拖出来压在身下!

“那今晚,就让你认识认识,”他凑近道:“宁四爷,有多厉害。”

“别别别,等等!”我撇过头,挣扎得有些喘不过气,“不——别——唔唔——”

真是要被谷符那个乌鸦嘴说中了,从此往后,我可真出不去了,真要待在这儿当差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才刚及笄呢!只听得我慌里慌张中大喊了一声:

“公子!!”

随后,我只听见自己脑中,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声。

真是可笑。

在这危急的关头,我喊救命喊的,竟是他。

可他,可没有办法救我。

他也不会来救我的。他那么讨厌我了。

只想了半刻,我找准时机抽出手,狠狠拉住他的胡须,他吃痛一松,我用力一拽,他不得不低头,趁此刻我起身飞奔至门口,抽出门闩,可他反应更快,几步过来狠狠扯住我的头发,我又被他狠狠捆进怀里。

“美人,不太听话啊!”他咬紧后槽牙。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死死地瞪着他:“你大爷的美人!”

说时迟那时快,我抽出头上的珠钗,一下划破空气,割断头发!

“还想逃?”他伸手过来揽,我侧手转刀一下划伤他的手,他疼得低吼了一声,脸部扭曲得狰狞恐怖,我也不敢真伤了人,只疯癫道:“再过来我捅死你!”

他被我的样子吓到一瞬,我飞快的启门逃跑。

出门一下重重撞进谁的怀里,头晕眼花,我惊恐地抬起头,原来是谷符。他拿着什么东西整个给我裹住了,我低头,是他的外衫。

我眉眼发酸,顾不得谢他,就要拉着他跑,却见宁潼云那个疯子追出来,在门口被一人挡住了。

她淡淡启口:“宁四爷重金求我的酒,不会让我今晚丢了颜面吧。”嗓音细细柔柔,却十分清亮透彻。

宁潼云哼哼了两声,瞅了我们一眼,就被她揽了进去。“叫雪儿等得好生着急啊,您今晚要是不陪我,去陪一个厨娘,”说着轻巧的关上门,“叫奴情何以堪呢?旁人还以为是雪儿没伺候好您,我这花魁的名号,还要不要了……”

我还在谷符怀里抖个不停,他不敢说话,只拉着我到那间全是帷幕的房间坐下。

白色的帘帐一层又一层,挂满了整个房间。风从窗口子灌进来,这些布条子相互打架。

他给我倒了杯茶,试探开口道:“对不——”

“谢谢你的衣服。”我打断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打了两个哆嗦。

“你穿上吧,”他挠挠头,“穿上,穿上。天……还是有点冷的。”

“不用了,我也没被——”

他面上急起来:“穿着吧,反正你穿我衣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这时候还害臊什么……”

“谁害臊,”我脱开他的外衫,“我好着呢!你别乱想!”

“我这不是怕你……”他气势逐渐弱下来,“怕你害怕么……”

“我话本子也听过不少,没你想得这么娇贵,一点事儿就弱不经风。”我缓过气来,“我就是一时装疯,没缓过来。”

“什么?装疯?”

“是啊,你不知道我刚才,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我自己都害怕!”我煞有其事地继续说,“狠辣至极,我还弄伤了他呢!幸好你给我备了暗器,关键时刻还真挺管用。”

他伸长了脖子,疑惑地看着我:“暗器?什么暗器?”

我张开手,手里一根带血的刀簪。

“就是这个。我以为只是一根普通的珠钗,没想到暗藏玄机,居然是一根藏刀簪。”

“这个……”他端详了半刻,“这不是我给你准备的啊?”

我一惊:“怎么可能?”

“真不是我给你的,我上哪找这么一根狠辣的簪子去啊……”他摇摇头,看样子真没骗我。他要是在这个时候还开玩笑,那真是饿死他都不过分了。

“是吗……”

我也没印象是从哪拿的了。

他没答话,兀自转到我身后来,惊道:“你!你你断发了?”

我点点头,继续倒茶:“他拽我头发。”

他哼哧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最后夸道:“行,的确有女侠风范。”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窗外,心里却想的,一直是那个女子的背影。她仿佛是本就等在那儿想拦住宁潼云的。

她是在帮我么?

还没等我想明白,“哐啷”一声,门又被猛地撞开!

谷符几步跑来挡在我身前,我侧过头,还没仔细看清楚,就被三下五除二绑了起来!

这次进来的不是宁潼云,而是一群蒙面黑衣人!手脚麻利,训练有素,只露出一双嗜血的眼,我俩根本不是对手。他们不止从门进来,还有另一波人从我们背后跳窗而入,怪不得我被绑比谷符被绑还快!

今日是走了什么大霉,我只是暗地行仗义之举,不想人尽皆知而引来杀身之祸,怎么这么快就各个都盯上我不放了!看来这江湖事,波云诡谲,没有一技傍身,真是比想象中难太多,根本玩不过他们。

我和谷符各被塞住了嘴,自知这次逃不了了,乱动搞不准立刻身首异处,只能乖乖地被他们牵着走。这群人还真奇怪,不杀了我们,反而把我们带进花魁娘子那间房。说来也巧了,原来宁潼云这老色鬼也被绑了,正吱哇乱叫,被一拳打晕了过去。幸好我俩识趣,少打这一拳也是好的。

原来他们是要汇合,怪不得还把我们拎到这儿来。

可怪异的是,那个花魁娘子收敛了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衫,平静地坐在原地,侧过头朝我一笑。

居然,没人动她?

难道说,这花魁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难道她才是这儿真正的主人?这个颂香楼,实际是她织就的一张弥天大网?

就在她朝我笑的那瞬间,我觉得心口一凉。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可能,越发觉得她的笑容瘆人的紧,像是吃人的鬼。我反抽抽了几口气,一下子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