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天一早,坐在房梁上的步影盘着腿、抱着臂、嘟着嘴,用鄙夷的目光投向下面两个人。
只见殿内圆桌上,早起办公的东方故一手握着文书,目不转睛地审阅公文;另一手捻着块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在某人面前悬空举着。
他的身旁,初小满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满口的桂花糕,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正在认真办公的东方故。
貌似聚精会神办公的东方故,听到身边咀嚼声停下,便机械化似的将手中剩下半口桂花糕塞进她嘴里,一双眼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公文。
如是周而复始,东方故投一块,初小满吃一块;初小满吃一块,东方故投一块......活像一款自动投食机!
看着这让空气都仿佛变成桃花色的俩个人,独自躲在漆黑房梁上的步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他好像真的失宠了......
他可是通过九九八十一难层层选拔才成为暗卫,又斗过了暗卫队中企图成为宫主大人首席暗卫的几十高手,才成为宫主大人身边最心腹最贴心的暗卫队长。
现在居然输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胆子比老鼠还小、脑子比猪还笨、心机却比海还深的臭丫头熊孩子!
哼!
步影朝初小满暗暗翻了个白眼,吃吃吃,也不怕撑死!
大殿内一片温馨祥和,四处洋溢着浪漫的粉红色。
但只有东方故知道,空气中其实蕴含|着一种超级紧张的气息——小丫头怎么还不送他礼物?!
你以为他愿意一瞬不瞬地看文书啊,这不是,紧张的嘛...
东方故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一眼都不敢看身边的小姑娘,只好借着手中公文,努力转移注意力。
最可怕的是,这小丫头还老盯着他看,盯得他更是一动不敢动。
东方故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不过一个礼物,还是昨天已经偷偷看过的,就把他紧张成这个样子。
你看那颗心,砰砰砰跳到嗓子眼,是打算脱离地心引力飞上天了?
啊!他晓得了,是昨晚的酒劲儿,还没退呢!
对,应该是这样。
以后可不敢喝那酒了,这不,把心脏都喝坏了。
在东方故内心戏演过八百部的时候,他手中最后一本文书不知何时也翻完了。
他默默将最后一本放在桌上,正愁不知道再拿什么转移注意力呢,就听旁边软软的声音传来:
“大哥哥,你忙完了没有呀?”
东方故一惊,“刷”地转身面向初小满,满脸期待地点头:
“忙完了忙完了!”
初小满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得连忙将自己的板凳搬离他几寸,呆滞地眨了眨眼:“......喔。”
“咳咳”,东方故见失态,不好意思地正了正神态,强忍住心中的小激动,硬扯出一张闪亮亮的笑脸来,问:
“小满是不是有话想跟大哥哥说呀?”
说完,他期待地眨巴眨巴眼。
房梁上的步影看到这幅场景,嘴角险些抽到太阳穴——这是哪里来的二傻|子,竟敢冒充我威武霸气的宫主大人?!
初小满也感觉到大哥哥今天的诡异,看着东方故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一双眼,结结巴巴应道:
“是、是啊......”
“那你说吧!”东方故急迫地搬着自己的板凳向初小满挪了挪。
“喔、喔,好。”初小满本就迟钝的脑袋瓜子,被他这么一作妖,差点就没法思考,只得木木愣愣地从衣襟里拿出信封,连打了好些日子的腹稿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当真是机械化地将信封递到东方故手中。
东方故喜滋滋接过来,分明熟门熟路却硬装作第一次一样,一层一层打开来。
待在看到信上的字迹时,竟然还极赋戏剧性地挤出了热泪盈眶。
初小满见了,连忙凑上去,踮起脚尖想给他擦“眼泪”。
东方故见状,一边仍挤着眼泪,一边不动声色俯下|身去,好让初小满够得到他的眼睛。
他一边享受着傻孩子认真地给他擦眼泪,一边嘴里还动情地呢喃着:
“好、好,小满长大了,哥哥开心......”
步影坐在房梁上目瞪口呆:你居然是这样的宫主大人?
接着,只听东方故忽然惊讶地“呀!”了一声,然后就见他从信封里小心翼翼地捻出一张桃花纸片来。
他看着那张桃花纸片,露出欣赏的神情,用极其夸张的口吻道:“哇,好好啊!”
初小满听到他的赞赏,嘿嘿笑起来,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东方故夸张的吹捧语气。
“小满自己画的吗?”东方故将昨晚就萦绕心头的疑问提出来。
“嗯嗯!”初小满点着脑袋,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戏精上身的东方故揉了揉初小满的脑袋,感慨道:“太像了吧!”
得到夸奖,初小满自豪地昂首挺胸,喜滋滋笑起来。
一个戏精式吹捧,一个傻孩子讨赏,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房梁上的步影,对此已经不屑一顾了。他仰卧在房梁上,两胳膊垫着脑袋,独看天花板。
眼不见为净,是作为单身狗自我保护的良好修养。
梁下两个人欢天喜地庆贺了一番后,东方故又问:
“送哥哥自己画的小桃花,有何含义啊?”
毕竟别人家的新年福利都是金银财宝,她却亲手画一朵小桃花送给他。
“冬天花都谢了,想送哥哥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花。”她如是说道。
东方故听得心里暖洋洋的,永不凋谢的花,她倒是挺会想。
心想着,东方故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甫一思定,便正了神色,拉着初小满神秘兮兮问:
“想不想看冬日桃花?”
初小满闻言精神一振,满脸小激动:
“好啊!”
东方故看着她孩童般的模样,心里喜欢极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东方故牵起初小满的手,带着她向殿外走去。
出门前,他将手中桃花纸片小心翼翼放进衣襟里。
独属于他的永生花,如何能不用心珍藏?
·
圣奚宫的后山,满山枯桃。
初小满站在密密麻麻的枯桃树丛中,没找到一朵“冬日桃花”,她满目疑惑地望着他:
“没有呀?”
“闭上双眼,数三声。”
东方故说着,一个跨步站到她身后,双手覆上她的眼。
初小满乖乖开始数数:
“一——”
枯桃泛出新芽
“二——”
花蕊缀满枝丫
“三——”
漫山绽放桃花
“大哥哥,我数完了!”
东方故温柔地笑着:
“嗯。”
他轻轻松开双手,缓缓移开。
初小满从他的指缝间看到一隙的桃红,当眼前的双手彻底离开时,映入眼中的,是满山粉|嫩嫩的桃花,还有扑鼻而来清凉又甜蜜的芬芳。
初小满呆呆看着这漫山风光,竟连惊叹都忘了,张着小|嘴愣愣杵在原地,目光被花海吸引地一瞬也离不开。
“喜欢吗?”
东方故站在她身后,双手轻搭在她肩上,声音比桃花还要柔和。
“喜欢!”
初小满灿烂地笑开,忽然转过身来扑进东方故怀里,发出软糯糯的声音:
“谢谢大哥哥!”
东方故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呆在原地,他一双手腾空举着,竟忘记放下来:
“不、不客气。”
怀中的小姑娘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他能感觉到她毛茸茸的头发,还有唇齿间、呼吸时吐出的气息。
他的心又开始砰砰跳起来,比昨晚还强烈,比今晨还紧张。
他感觉有些喘不透气了,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既没有打遍天下高手,也没有陪小满逛遍三街,只不过施了个内力让满山桃花绽放,应该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嗯,他该去找慕容看看了,别是什么时候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了都不知道。
思定主意,东方故就放下心来。方才兀自腾空着的双手也轻轻放下来,看着她那黑茸茸的头发,疼爱地揉了揉。
两人在桃花海中静谧地欣赏着,忽然听初小满问:
“大哥哥怎么让树开花?小满也想学。”
这一问倒叫东方故犯了难,通感万物的内功,是东方氏独门绝学,能汲天地万物的养分为己用,也能赋予万物生灵以生机。
但此功法之深奥,便是东方氏传世百年来,能练成之人也不过三人,可见它对天赋和努力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有时,甚至需要点运气。
东方故少时仅凭着极高的天赋,不怎么努力就有了深厚内功,名震九州。但纵使天资聪颖如他,也因为不够努力而没能练成通感万物之力。
直到家破人亡后,他开始日夜苦练,并在经过一次差点走火入魔的危机后,才意外练成了这层功力。
连他这个武学奇才都历尽千辛万苦才能练成,初小满这个没有半点武学基础的傻孩子,哪里练得成呢?
况且先不说她能否练成,万一不小心练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差点走火入魔的痛苦,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又怎么能让她去冒这个险?
“这、这个啊,是一种魔法,是天上仙女教的,哥哥教不来的。”
他斟酌着向她解释,正愁着她若是又问他“能不能带她去找仙女问问”他该怎么回答,就听她“喔”了声,转眼便继续奔跑进花海里了。
东方故看着她欢腾在花海里的背影,默默松了口气,心生无限感慨:
孩子的心,咱不懂!
·
有人忙完公务沉浸在花海中的时候,有人才刚刚睡醒。
刘并是被透过纱窗缝隙冷飕飕的凉风冻醒的,他摇着晕乎乎的脑袋摸了摸自己胳膊,还真的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他摸着摸着,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摸着胳膊,自己感觉不到?
难道他已经被冻得四肢麻痹失去知觉了?
他连忙两手掀开被子,肚子上竟还有一只手?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光着身子?
刘并:“嗯???”
他顺着那双手看去,视线落在他身旁同样光着身子的人身上。
车则被他掀被子的动作吵醒了,不舒服地哼哼了声,架在刘并身上的胳膊抱着他紧了紧,喃喃道:
“别吵,睡觉。”
“嗯???”
刘并一脸问号,独自闷着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想问:
“香主,咱为啥光着身子睡觉?大冬天的,不冷吗咱俩?”
车则脑袋里迷迷糊糊,但怀中抱着喜欢的人,还是轻笑道:
“不光着,怎么睡?”
刘并闻言,点点头,好像有道理。
脱|光了睡觉,有利于血液循环。
隔了一会儿,又听刘并憨憨的声音,拉着车则的胳膊问:
“香主,俺屁|股咋那么疼捏?”
车则听着刘并这傻里傻气的声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清秀的眉微微皱起,良久,才问:
“你不记得了?”
“记得啥?”刘并满眼天真无邪的疑惑。
“......”车则扶额,这一刻,他觉得头好痛,怎么会这么痛!
来自现实的刀子,真扎心。
半晌,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淡淡道:
“没什么。”个屁!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怎么能忘了?!那他岂不是要重新表一次白?
车则表示很生气,抓起外袍往身上一套,便气冲冲夺门而去。
刘并望着他愤怒的背影,摸着脑袋喃喃自语:
“为什么又生气?怎么能这么易怒呢?”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当香主的,工作压力很大的。
他还是当个快乐的小跟班比较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