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用“身体”认识世界

我们所接触的认知心理学从传统上认为主要存在两种研究范式即符号主义和联结主义。主张符号主义的学派普遍认为，我们的认知过程就像计算机的运算过程，只不过是某些符号的外表特征和运算。所有认知的过程如果表现在了人的大脑中，就是我们人类的智能；如果表现在计算机中，那就是人工智能。我们可以用计算机来模拟我们的认知过程，我们的身体不过是一个可以运行认知程序的一个载体。后来我们的认知心理学研究方向偏向于研究联结主义，联结主义反对我们将人类认知过程看作是单纯的符号运算，认为人类的认知过程类似于我们大脑的神经网络，是由无数的神经元和结点构成的，单元通过兴奋或抑制的方式影响其他单元。很多时候，符号主义的串行加工以及联结主义都是为了提倡可以更有效地提高行动的时效。这两种研究范式也存在一定的缺陷，比如它们都只是为了努力模拟已知的认知加工模型，却忘记强调身体在我们所有人类认知活动中的重要性。

具身认知从本质上是指所有以身体为主体而进行的认知活动。具身认知不同于其他传统的认知理论的原因在于它从根本上强调了身体在我们认知行为中的重要性。具身认知学说认为我们所有的认知结果都是由我们的大脑、身体以及环境这三者之间相互作用形成的产物，是以生物学为基础，在体验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过程中形成的。于是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方向来理解“具身认知”。

首先，我们所认知到的内容都是由我们身体提供的。“我们对身体的主观感受和身体在任何行为中的体验，为我们的语言和思想中的某些部分提供了最基础的内容。”例如，外界对我们发出一个信息，那么第一个接收到信号的便是我们的感觉器官。若没有感觉通道的传递，那么信息便无法在我们的大脑中进行其他形式的加工。换而言之，就是我们的身体具备了各种各样的感觉能力，各种感觉的紧密结合形成思维、逻辑、推理、言语等各种高级的认知结果。著名心理学家梅洛·庞蒂认为，我们的身体不同于肉体，它是一个世界，进而将身体区分为从客观而言的身体和从现象而言的身体，并由此来解释所谓的具身性。梅洛·庞蒂在其著作中提道：“我们客观身体存在的原因只不过是其他所有物体构成时都必然经历的一个因素，所以我们的身体在退出所谓客观世界时，它与周围环境便联系得更为紧密，并最终使我们有能力去揭示其他有感觉能力的主体和那些可以被感知到的世界。”

其次，我们对外界事物的认知结果会受到我们身体的影响。我们身体存在的功能和物理属性从根本上制约着我们的认知和思维，我们身体的结构包括我们进行运动的方式也都影响着我们认知的种类和形式。不止人的四肢结构，我们其他所有低级的感觉器官都会对我们认知的结果产生重要的影响。心理学家威廉姆斯曾经发现，一个人习惯捧着冷或热的咖啡杯会明显表现出此人对其他人的评价的倾向性。事实证明，习惯于捧热咖啡的人会倾向对其他人给出更友好的评价。再或者，从生物进化的方向来看，猿类是四肢行走，它们经过漫长的时间进化成人，而人的双手则从四肢中解放出来，因此具备了与猿不同的身体构造，从而可以进行直立行走。所以同样是走路，人与猿正是因为其身体构造的不同，最终导致了截然不同的运动形式。

最后，我们的认知、身体和环境本质上是一种动态统一体。我们的认知行为不仅发生在我们的脑内，与此同时，外界的社会环境与其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心智并非是囿于大脑的事物，它完全超越了我们的头颅和身体的边界而进入了广阔的外部世界。所有外部的刺激和信息都来源于环境，换而言之，我们身体所处的外部环境和场景都影响着刺激的形式与状态。这里的环境同行为主义的环境论是不一样的。具身认知学说认为，认知的结果是我们身体与环境相互作用之后形成的产物，我们身体虽然会对来自外部环境的信息形成一定的制约，但绝不是直接的反映。因此，认知活动来自内部过程和外部过程，环境因素是认知行为中最值得考虑的因素之一。

具身认知理论并不是突然产生的，它是经过深刻的哲学思辨过程之后慢慢被总结出来的。具身认知理论最初是以反对身心二元论的形式首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的，其理论的核心认识是认为我们认知的主体与其他外部世界是不可分割的。到了20世纪80年代，随着理论心理学对具身认知的不断思考，具身认知也逐渐向实证科学研究转变，许多实验产生的结论也为具身认知理论提供了十分有说服力的支持。

我们首先列举的是社会学家威尔斯曾经做过的一个实验，其实验目的是用来观察实验者不同的行为模式产生的身体对耳机舒适度的不同判断。参与实验的人员被要求通过摇头或点头的方式，对实验耳机的质量进行测评。参与实验的人员被分为三组：摇头组、点头组和相互对照组——其中对照组什么行为都不用做。实验过程是参与实验的人员带好耳机，先放一段音乐，接着放一段关于这款耳机的广告，最后要求参与实验的人员做出评分。第一个评断标准是评定这款耳机的质量，第二个评断标准是评定对广告的赞成程度。实验结果表明，点头组在耳机质量评分和赞成广告的评分中，分值远远大于其他两组，而摇头组在这两项评分中却大大低于其他两组。这表明不同的身体活动形式会影响认知结果，即点头强化了人们对事物肯定的态度，而摇头则强化了对待事物否定的态度。这个实验充分地证明了具身认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