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法释怀
“我还以为，你会斥责。”随意擦去脸上的血污，无视脚下的惨状，翎燕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根烟，“因为梓里？”
“动了不敢动的心思，死了也罢。”
翎燕不意外地挑眉，叼着烟含糊道：“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身体不好就少抽烟。”伸手夺下人叼在嘴里的烟，却被吹了一脸烟，浓郁的烟草味使冷轩璃不由皱眉，“冲。你什么时候开始抽这么重的了？”
翎燕懒散地靠在树枝上，仅靠一条腿做支撑，双手环胸一点也没有打算去讨回被夺走的烟，她拖着音缓缓：“忘了，回过神的时候就上瘾不想戒掉。”
“少抽。”哪怕知道对方肯定没听进去还是讲了一声，“还是有人希望你活着。”我也是。
翎燕歪头嘴上上扬，耸肩微微直起身体向前倾，一根手指点在冷轩璃的右肩，“是嘛？可有人不想。”
“表姐......”
“我先回去了。至于怎么报告，你懂的吧？”翎燕的手指撤开，拍了拍冷轩璃就消失在原地。走的干净利索，干净的仿佛她就没出现过。
那只是你......冷轩璃回身清理惨剧，并通知在基地的人过来。等交代下去后坐在树根下发呆，她还是不明白她那个表姐的想法。
她伸出手接住飘下的残破的枯叶，天空也开始泛白，黎明的蓝让冷轩璃想起了妹妹的眼睛。干净纯粹的钴蓝，黎明到来前天空的颜色，跟她完全不一样的蓝。这次的相遇也算是解开了冷轩璃一部分的相思之苦，有无数次她很想不管不顾的回家，回到那个小山上的家，跟父母喝杯茶、与妹妹谈笑风生。但一旦她离开，她与表姐十几年的布置就会毁于一旦；那些还在水深火热中的人将无法被拯救，为了这些她得撑下去、也必须撑下去。哪怕再想回家，也得呆在那个不见天日，无法看见未来的地方。
痛苦的不止她一个人，翎燕背负的也不少。背上弑母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活了七年，她这个表姐将母亲当成了自己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会伤害燕姨一下？但她还是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燕姨，愧疚到断绝了与父亲、兄长的联系，一个人背负罪孽活着。还有同时被抓进暗冥最后没活下的孩子的罪，也都由翎燕一人承受。
她们都是罪孽深重，自甘坠落的人啊。
所以才要费尽心机，耗尽全部，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家人朋友远离这一切。
唯独，不能拖自己最重要的人踏入泥沼。这是她们最后的底线。
“这是，在这个时代我们最后能做的事了。”冷轩璃看着日出，苦笑道，“你是想这么告诉我的吧？”
“可不单是我们想保护他们，他们也是同样的心情啊，我亲爱的表姐。”
你是真的不知道，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去探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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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另一头，冷梓里等人也成功搭乘上学院派来接应的车队，乔装一番后开始向学院返程。众人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发现真的没追兵也是面面相觑。虽然没有追兵也是挺开心的事，但……
“该说，不愧是翎老师嘛……这个后续处理……”璇风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望尘莫及啊。”
冷梓里坐在车队的边缘，看向渐行渐远的森林发呆。心里的那点不知名的失落挥之不去，就连暮雪菱叫自己好几次都没反应；直到人拿手在眼前晃了好几下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面对友人担忧的眼神，她无奈地笑笑摇头。
“不知道，总感觉错过了什么。”冷梓里垂下眼帘，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喃喃自语，“所以，很失落。”
是，姐姐吗？
她和冷轩璃虽然不是双胞胎，甚至还差了两三岁。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这可能是姐妹间的心灵感应吧？即便看不见触不着彼此，但还是能感觉到对付的存在。要不然，她又为何会一直固执的想带对方回家呢？
记忆深处，在哭泣时会将自己温柔抱在怀中安慰的姐姐；在被父母责罚会挡在自己面前的姐姐；在暗冥追击时一直保护自己的姐姐……，她怎么能忘？又怎么可能忘？
像是感受到冷梓里低落的情绪，赵无忧和暮雪菱分别靠在她左右的肩膀上，握紧她的手给予温暖；有时候，比起口头的安慰，这种无声的陪伴更能深入人心；也更能宽慰到人。冷梓里能做的也仅是更用力的握紧二人的手，汲取她们手心传来的温度。
其余三人也没有继续交流，而是看着互相温暖的三人一言不发。在这个时代，他们只能抱团取暖，以无声的方式给予力量才能努力挣扎的活下去。
既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分别，那请以最能接近彼此内心的方式，在这个纷乱的时代努力存活，直到终结。
“梓里回去后，找翎老师报告这次任务吧。”良久，雷兹开口道，“我们就不去了。”
这话引得其余人纷纷看他，但本人不在意而是接下去道：“你也有话要问翎老师吧？”
冷梓里明白了雷兹的用意，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学长。”
“你明白就好。”这是属于雷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
“还真是温柔呢，雷兹。”蔺斯搭在他肩上低声道，“不过这样也好。”
按照埃尔维斯的规矩，一般都是由年长的人带队去找导师做任务报告。但雷兹明白冷梓里肯定有事要问翎燕，可能还是他们不能参与的；哪怕报告结束，对方肯定会留下，那还不如顺其自然把报告后续这件事交给对方，这样还不会为难。
这是雷兹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到的事了。
要好好把握啊，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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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回到埃尔维斯已经过去整整五天，隔日冷梓里就带着在路上写好的任务简报敲响导师办公室的木门。
“这个就是本次任务的全部内容。”冷梓里拿着写好的任务报告放在翎燕桌前，随即后退一步双手别在身后站好军姿，“根据调查，埃帝安村确实有暗冥的踪迹，人数也确定在实验场需要的人数范围。”
坐在椅子上的人拿起报告翻看几页，“明白了，后续我会交给毕业班进行处理。这次辛苦了，好好休息。”
“是……”冷梓里站在原地没动。
翎燕也不在意，而是继续翻看简报，拿起笔在上面圈圈点点，又拿出一张纸写着什么。冷梓里也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书写着。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出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阳光从强烈变到微弱；久到温度随着太阳下落变低；久到冷梓里站到没多少知觉，可她还是盯着眼前的人。可那个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做着自己的事，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在这种时候，谁第一个开口谁就落了下风。但……
“姐姐，那时候出现了吧？在森林里。”
翎燕低头继续看文件，淡淡的‘嗯’了一声。
“所以你让蔺斯他们直接带我们走，因为你知道姐姐她会出现，你不想让我见到她，是不是？”
“知道就不要多问。”还是不咸不淡的回应，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下。
“凭什么，你答应过不会隐瞒我。”在听到对方承认的那一刻，冷梓里觉得自己收到了欺骗，“你答应过我，会告诉我她的下落。”
“时机不对，场地不对。”
她觉得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为什么她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人，却一直有人横插在中间？
“……这一点都不公平。”
笔终于停下，对方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她一眼。不用说翎燕多说，冷梓里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铁定很难看。
“你在我这要公平？”翎燕意外的挑眉，“冷梓里，信息共享不是小恩小惠，哪怕你是我的表妹也一样。它是要等价交换的一个物品。现在的你没有足够的筹码，也付不起这个消息需要的代价。所以就不要妄想从我这得到任何关于冷轩璃的消息。”
“可她是我姐姐！父亲在等她回家！做为她的亲人，我有权知道她的下落！”
“那又如何？”
翎燕没有任何动摇，只是放下手中的文件和笔，靠在椅背里双腿交叠，双臂搭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握拳，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人，带着没有任何商量的口气道：“你是觉得仅凭一句‘她是我姐姐’这类的话，我就会松口吗？”
“还真是令人失望啊，冷梓里。”
“我就是这么教你谈判技巧的？你真是什么都没记住。”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完全用错了地方，一下子把自己的筹码抛了出来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
“仗着有些关系，就认为自己可以把握全局；狂妄自大，语言完全没有逻辑，这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误，也是最致命的。”
看着人低下头不断颤抖的身躯，翎燕没有任何怜悯，而是继续道：“我们是在谈判，是在交易。你以为是什么？”
“过家家吗？”
“冷梓里，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冷梓里的下唇快被自己咬破，可对方说的她必须承认；她必须承认她这次的失误和高傲，把自己看得太重，也没有对应需要的筹码。可她太想知道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那个人，只想好好的见上一面。问对方过得怎么样；想告诉姐姐父亲很想她…
明明有好多话都想对姐姐说……
想到最后，冷梓里释然了。
姐姐，我们的表姐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时翎，你真的，是个没心的怪物。”她忍着不满，埋怨咬牙一字一顿道。
“出去。”
在她说完，面前的这个人完全不隐藏自己的杀意，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了逐客令。
冷梓里冷笑一声，“难道我说错了吗？时家二小姐。”
“你以为改了姓名，你就能抛弃过去的一切了？屠杀了一整个家族的罪名你这辈子都洗不清！你也改变不了你被亲哥哥扔进黑狱，从里面爬上来的事实！”
“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丝毫人情味的怪物！”
“你为了利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你自己都没数过吧？”
她再也没有保持军姿，说一个字就上前一步，她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逼近翎燕直视她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出对方的动摇。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平静的像潭死水。若非那股杀意丝毫不减，她都怀疑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情绪。
对视会，冷梓里嗤笑一声，别过头自嘲，“呵，对。和一个没有人味的怪物说什么。毕竟你可是高高在上的贤者大人，我这个小人物能做什么？”
“你说得对，我太过自傲。仗着你和我有血缘关系，认为你会给我放水。都忘了彼此的身份差距。这点，我认了。”
说罢，她再不掩饰自己的失落，收回撑在对方桌上的手，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猫女临死前交代的事，猫女的名字还是在她口袋里的铭牌上知道的。
“有个叫贝拉·希米的人让我转告你。你在找的人还活着，她见过。”
说完打开门径直离去。如果冷梓里回头就会发现，原来她那个一直都淡然自若的表姐，在听到贝拉的名字后，那张让她厌恶的面具也会破碎的时候。
贝拉……希米？
翎燕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胸口压着巨石，完全无法呼吸。
原来当年，还是有人没逃掉吗？
她绝望的闭上眼，头磕在椅背上，下唇咬出血。身体的疼痛掩盖不了心头的悲伤。
哪怕从冷梓里口中得知爱丽丝还活着，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在心头萦绕不去。
明明已经做好了背负罪虐的准备，可为什么还是那么疼……
“对不起……”这是她仅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最无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