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瓮中捉鳖
这个“赶”字，听起来特别刺耳。“不也是一个打工的吗，有什么好拽的。”梁杰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那女的大概因为听不清，火更大。
“没什么，我这就出去。”
保安把这工厂电动大门开启了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梁杰挤了出来。
“等一下！”在电动门正准备关上刹那，张超也闪了出来。
“你干嘛出来，招保安的厂很少的。”梁杰对张超说。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答应过你妈照顾你！”张超回答。
正月初八早晨冷风嗖嗖，张超的话让梁杰感到了一丝温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东莞，他刚才还担心接着来如何一个人去找工作。
“谢谢你！表哥！”
这么一折腾，早上的见工时间已过。梁杰和张超顶着正月的冷风又一家一家工厂找下去，为下午的见工做准备。见到贴招工广告的工厂，就像饿虎扑食般扑过去。
果然像梁杰猜想的那样，招保安的厂很少。后来张超不再限于保安，普工有招男的也过去问门卫室的保安。因为有了上午的尴尬，他们每次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招生手男普工吗？”
“招。”
“感冒的，招吗？”
“对不起，特殊时期，不招。”
从早上八点到十二点，把第三工业区都转完了，他们也没能找到不介意“感冒”的工厂。
“先回去吃饭吧！下午再去其他工业区。”张超和梁杰又回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在东莞，每个工业区都有一个对应的市场。这是针对外来工目标人群的商圈。类似于老家的农贸市场。周边有各种风味的饮食店，服装店，小商店，录像厅，溜冰场，迪吧。
也聚集着形形色色的小商小贩，在地上摆一个简易的小摊，或者干脆把煤气罐，煤气炉架在在一个板车上做成流动的饮食摊，那里东西便宜，消费也低。
梁杰和张超来到一个流动摊前，那里已经有几个穿蓝色厂服的年轻女孩坐在旁边的小饭桌上等。
板车上架着两个煤气炉吐着蓝色的火焰，老板两手并用，翻炒里面的河粉。见梁杰他们过来，老板很热情：“两位帅哥，吃什么？”
“两份炒河粉。”
“好嘞，加蛋吗？”
“加。”
老板在两个锅里加了酱油，葱姜蒜末。把锅里的河粉分别刮到四个塑料泡盒里。“靓妹，炒粉好了！”几个女孩自个过来端，一手交钱一手拿盒子。
老板接过钱，找了。拿一个竹刷子刷刷刷把锅里的饭渣刷到地上，往锅里倒油，抓起河粉放锅里翻炒，期间又来了两个工厂女孩，也是点了河粉。两个锅又开始翻飞。动作熟练。
不一会就炒好了。交了钱，正准备坐下来吃。却见前面一阵骚动，老板神情紧张：“治安队来了，快，把饭盒端起！”没等我们反应，他迅速把旁边一张空桌子收拢，又把我们前面桌子收拢，扔到架子车上，一转眼功夫，踩着三轮车跑了。
梁杰看见一队穿着写有“治安巡防”的反光背心的人马，从一辆车上下来，喝令来不及跑掉的小商小贩，把东西搬车上，又押着人一个个上了一辆车。
转眼间十几个治安员就抓住了七八个小贩，一个推着板车卖水果的老爷爷，因为跑得慢，也被逮住了。他跪在地上，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大概是求饶。
但那些年轻的治安员看也不看一眼，把老人的板车掀翻，顿时红的，绿的，白的果子滚落一地。
梁杰心想，等治安员一走，老爷爷还可以拾起一些，少一些损失。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梁杰傻眼了。
治安员那辆车竟然启动，驶向散落地上的果子，来回碾压。那老爷爷浑身发抖，又被几个年轻的拖上了另一辆车，老人回望地上支离破碎的水果，眼神里全是绝望和心碎。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大概不听从指挥，被几个治安员打翻在地，轮番拳打脚踢，那人蜷缩着，双手护住头部，不断哀嚎……
“土匪，一群土匪！”梁杰听到旁边有人低声咒骂。
原本挺香的炒河粉。此刻变得味同嚼蜡。但因为实在太饿，也伸着脖子扒拉进肚子了。
小商小贩是一个古老的职业，每次看电视剧，电视剧里小商小贩卖各种东西：小吃，胭脂，冰糖葫芦，糖画……
总觉得社会如此和谐温馨，这些小商小贩给城市带来了勃勃生机。古来如此，为什么现在却不允许了呢？
一个小摊背后，也许就是一家人的生计。我想政府的初衷是规劝和引导，让街道井然有序。
可是权力下放到这群人的手里却变了样，如此粗暴驱赶，打砸，不应该是一个繁华都市应该有的现象。
梁杰来打工以前曾听过一句顺口溜：远看东莞像天堂，近看东莞像牢房。
不过近几日接连发生的种种，梁杰倒觉得更像是刀山火海。可他这样流落他乡的外来工，工作尚且没着落，又能改变什么呢？
下午其他找工作也是一样，招生手男普工倒是有几个，但仍然没有哪个工厂愿意招“感冒”的人。
回住的旅馆，两个人有点沮丧。看来找工作还要些时日，他们住的旅馆又来了三个男孩，六个床位已经住满。
“等下我们去问一下老板，看能不能两个人共用一个床位。这样我们每天可以节约十块钱。”张超说。
“也只能如此了。”好在他们去跟旅馆老板说的时候，老板也爽快同意了。看来开春，这家旅馆生意兴隆，不怕没顾客。
连续几天奔波，梁杰早早地就上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重重的踢门声吵醒，外面一片吵杂，还有强光手电筒从缝隙里照进来。
“开门，开门，治安队查房！”
车票可以抵五天的暂住证。梁杰想着，又想蒙着被继续睡。可昨天先他们进来的那对夫妻却着急地说：“都起来，跟我们走！车票没用的，他们还有其他借口罚款！”
门被啪啪踢着，一阵紧过一阵。梁杰他们不敢开灯，摸黑着穿衣服，穿鞋子，跟着那对夫妻从窗口溜了下去，好在他们住一楼，窗沿离地面并不算高。
所有人都顺利逃了出来，后面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他们转入小巷时正暗自庆幸，没想到前面突然亮起几个强光手电筒：“跑，叫你们跑！”
几个人正想往回跑，转过身，发现后面也是强光手电筒闪烁。他们被两队治安员包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