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吴--夫差
阖闾把内部的心腹之患除去了,受了伍子胥的怂恿,正打算去攻伐楚国。不料却因为一件小事,横生出一些枝节。原来阖闾有个女儿,名叫滕玉,自小娇生惯养,阖闾和夫人都很爱她。那天一家三口正同吃蒸鱼,阖闾把一条蒸鱼吃了一半,剩下一半拨给女儿滕玉吃。事情看来似乎很平常,哪知道却惹得娇小姐脾气大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愤恼地自言自语说:“父王把吃剩的鱼给我吃,是有意羞辱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一时想不通,便去自杀了。
阖闾夫妇痛伤女儿的死,只好大办丧事,来安慰已经不能复生的亡灵。于是在阊门外面,凿池垒土,造起一座大坟,把金鼎、玉杯、银樽、珠襦种种宝物都往坟里塞,用来殉葬死女,希望她还能像在生时候一样享用它们。在大出丧的那天,还特别造了一只装有机括、栩栩如生的白鹤,在仪仗队队伍前面翱翔舞蹈开路,叫吴市成千上万的男女都兴高釆烈地跟随在后面观看。到了坟场,飞舞的白鹤和仪仗队陆续走进墓门,不知就里的市民也喧喧攘攘地挤了进去。
看看人群进去得差不多了,突然“嘎——呀”一声,坟墓里装置的机关发动,墓门便自动地关锁起来,万斤重的大石头便成为一条生和死不可逾越的界限,把无数活生生的人都幽闭在泉壤里,不管里里外外有多少呼天抢地的号泣声,也不管将来会造成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只为那个国家的主宰者拿定主意要他们去陪伴亡灵,大出丧那天在仪仗队前面飞舞的白鹤,就是那位不肯吃剩鱼自杀死掉的娇小姐的魂灵所化
这种杀生送死的残暴做法,引起国人的不满,议论纷纷,自不用说;特别出奇的,是惹恼了一把宝剑。这把宝剑名叫湛卢,原是越王元常送给吴王的三把宝剑中的一把。其余两把,一把名叫鱼肠,用来杀了吴王僚;一把叫磐郢,用来殉葬了刚死的女儿。湛卢宝剑,因见阖闾暴虐无道,便割然从剑匣中飞了出去,沿着江水的水波,逆流上行,到了楚国,那时楚平王已经去世,是他的儿子楚昭王在位。那天早晨,楚昭王一觉醒来,忽然发现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正横躺在自己的枕畔。起初还不免被这鬼东西吓了一大跳,涔涔冷汗从脖子上冒出来,以为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刺客耍的花招,预先发出要来行刺的警告。
后来召了相剑名家风湖子来一问,才知道这剑的原本。风湖子说,这把宝剑的名字叫湛卢,它原是越国的名剑工欧冶子铸造的。欧冶子一共铸造了五把宝剑,湛卢是其中一把;其余几把是纯钧、胜邪、鱼肠、巨阙,湛卢这把宝剑聚集了五金的英粹,太阳的精华,宇宙的灵气,拔出来神光奕奕,佩带它凛凛威风。它可以折冲抵御敌人,可是一旦遇见人君干出背理的事,它就会离开无道之君来依附有道之君。如今吴王既然杀君谋楚,又杀生送死,都是无道的表现,所以湛卢就离开吴国,到了楚国。一席话说得楚昭王满怀高兴,就把湛卢看做至宝,经常佩带在身边。
哪知道这把宝剑才真正是惹祸的根苗。吴王闻听宝剑到了楚国,不认为是神物脾气倔强,自行飞去,只说是楚国君臣无赖,设下计谋,将宝剑从府库盗去。因而怒气大发,派遣孙武、伍子胥、白喜三人带兵去攻伐楚国,当年就攻占了楚国的六和潜两个县邑'没过几年,居然攻破了楚国的京城郢都,焚烧了堆积在府库里的像山一样的粮食,毁坏了悬挂在庙堂里的九龙大钟'
就这样,伍子胥还不解气,还把楚平王的尸骨从坟墓里挖掘出来,打了三百鞭子,拿左足去踩他的肚子,右手去挖他的眼睛,嘲骂他道:“谁叫你听信谗谀者的利口,冤杀我父亲和哥哥?一~今天也有你的好下场!”在郢都将要被围的时候,楚昭王只好仓皇逃奔到随地去,经过许多折腾,最后才得返国复位,这是当湛卢这口宝剑飞到楚国时大家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吴国用了伍子胥和孙武的计谋,西边击破了强大的楚国,北边威胁到齐国和晋国,南边几乎使越国的人屈服:吴国的声威顿时壮大异常。只是后来有一次去攻伐越国,被越王勾践迎头痛击,吴王的军队在携李被击败,这才稍稍受了挫折。那时阖闾一只足的大趾被越将灵姑浮用戈斩掉了,被抢了一只鞋子去,登时血流如注。吴国的军队只好像潮水般地退却。当天晚上,阖闾就在离携李只有七里的陉那个地方死去了。
阖闾死后,阖闾的儿子夫差继承王位,把这次吴国战败认为是奇耻大辱。为了报仇雪恨,专门派一个人站在宫门的庭阶上,每当夫差进出宫门,那人总要严厉地高声问:“夫差,你忘记了越王曾经杀死你的父亲吗?”夫差总是要低着头恭敬沉痛地回答说:“不敢忘记。”另一方面认认真真地整军练武,明耻教战,这样经过三年,果真便报了越国的仇恨。吴国的军队由吴王夫差亲自统领着,和越王勾践的军队大战在江上,把越军打败在夫湫山,又叫包山。
最后越王勾践只剩了五千残破的军队,狼狈不堪地逃到会稽山,去筑垒自固,苟延残喘'穷困到了吃山草、喝肮脏腐畋的水,甚至把各人的儿子相互交换了来吃。勾践没法,只得派遣大夫文种去向夫差求和。吴王将要允许他,伍子胥谏浄吴王说:“不可以!请不要和他讲和。”大夫文种却在那里拊着胸口,号叫啼哭,眼睛和嘴角都流出了血,指天画日地诉说越王的诚信。吴王实在不忍见他这副惨状,终于答允了越王的求和
越王夫妇在吴王那里做了三年的奴仆,由贤臣范蠡伴随着,住在一间石屋里,养马锉草,担水扫粪,最后还由越王亲自尝了在病中的吴王的粪便,胡诌了一通谷味应时气的尝粪理论,断定吴王的病将会好转。不久吴王的病果然好了,这才彻底感动了吴王,被赦回国。吴王这种昏聩的行径,虽经伍子胥再三劝谏,却丝毫没有能够使它改变
勾践回到越国,便立志报仇雪耻,用种种方法来磨炼自己,叫自己时刻都不得安宁:冬天抱着冰块,夏天却拥着一团火;眼睛疲倦想睡觉了就用寥草的叶子去刺戟它;足冷起来反而让它浸在水里;又把一个苦胆挂在门上,进进出出都去尝它一口。晚上一醒来就偷偷哭泣,哭泣够了又伸长脖子仰天长啸
吴国有一个贤臣伍子胥,吴王却偏信太宰伯嚭的谗言,不容纳伍子胥的忠谏。越王勾践有贤臣范蠡和文种,两人又是要好的知心朋友,同心同德,辅佐勾践治好国家,做好种种雪耻报仇的准备工作。这又是吴国不及越国的。
文种字子禽,楚平王时候做过楚国宛邑的县令。那时范蠡正住在宛邑一个三户的小镇上,成天不事生产,只是披着头发,疯疯傻傻,到处逛荡,说些不入俗耳的话,同时还表现些奇怪的举动。一般人都只把他当作狂人,很少有人和他认真往来。只有文种对于这个怪人深感兴趣,有一回竟特地坐了车子到三户去拜访他。车刚到范蠡门前,范蠡忽然蹲在狗洞前面,学狗吠声对着文种汪汪直叫,光景实在不成体统。
从吏恐怕文种脸面上过不去,便拿衣服往中间遮一遮。文种说:“不用遮了。我听说狗咬的对象是人,现在我到这里,范蠡拿这种异常的礼节来迎接我,那是对我表示尊敬,是说我是人。”下得车来,就对范蠡鞠躬礼拜。范蠡蹲在那里,竟拿眼睛直瞪瞪地瞧着他,丝毫也不还礼,文种无法可想;只好回到县衙。以后又派遣属吏去谒见范蠡,范蠡还是痴痴呆呆地,不说一句话。属吏回来禀报说范蠡是本国有名的狂人,一向得有这个怪毛病,只别理他就成了。”文种笑笑说:“我听说凡是具有贤俊资质的人,总是要被人讥笑为装疯卖傻的;这种人内秀外傻,你们当然是难于理解的。”又亲自驾车前去拜访他。
范蠡还是设法躲开文种。后来知道文种还要来拜访,就正正经经地向哥嫂说:“今天有客要来,请把干净衣服帽子暂借给我。”不一会儿,文种果然来了,范蠡穿戴得整整齐齐,出来迎接贵宾,两人一见如故,范蠡言笑风生地和文种抵掌纵谈天下国家大事,和他平时的言语举止比较起来,简直判若两人。旁边观看的人,都惊诧得直吐舌头,认为像这样的怪事,不但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后来文种在越国做官时,就把范蠡慎重地荐举给了越王,使他做官做到上将军兼越国宰相之职。